雷鸣声还在愈演愈烈，雨滴声变大，窗外的天气变化多端，仿佛在经历一场浩劫。
忽明忽暗的雷电光线使得室内的光景偶尔过分的亮堂。
睡在同一张床上，有些微妙的动静都能够被放大许多。
余淮也明显能感知到睡在另外一床被子里面的男孩不安地翻了几次身，透过微弱的光源，能够看到他蜷缩的身体。
或许是担心冒犯，男孩可以隔得远了一些，他们中间甚至能够放得下一个长条的玩偶。
余淮也侧过身，喊他：“星野。”
半张脸都藏在被窝里的人往下拉了拉被子，露出绷紧的唇瓣，“怎么了，淮也哥。”
余淮也：“你睡过来一点。”
男生挪了几毫米的距离。
余淮也点了点自己身旁的位置：“贴到我这。”
男生迟疑了一下，垂着眼皮，动作幅度很小地挪到了教授的身旁。
离得近，能够嗅得到教授身上淡淡的草木香味，像是沐浴露的味道。
教授很顾及男孩的面子，听着外面的雷鸣，主动道：“今天的天气变化太突然，天气预报都没有料到，确实有点吓人。”
黎星野低低地嗯了一声。
余淮也：“刚好我也有点睡不着，不如我们聊聊天？”
黎星野：“嗯。”
余淮也思索片刻，看着闪过的白光，开头：“你知道雷电的形成原理吗？”
归本溯源，消除未知，或许就能够去除恐惧。
室内短暂的静默了几秒。
男孩道：“余老师是要给我深夜上课吗？”
余淮也顿了一下，提出另外一个话题：“星野，雷电宝宝的故事想听吗？”
男孩道：“我才不是小朋友，不需要哥来哄。”
两套方案全部失败，余淮也心中叹了口气，看来他和现在的年轻人还是有了一点代沟。
话音刚落。
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尖锐的爆鸣声紧随其后响起，饶是做好了准备，也有点吓了一跳。
余淮也感觉到男孩无声无息间又靠近了一些。
隔着两层被子，仿佛能够感知到男孩灼热的体温和不安的心跳声，震动有力，充满了勃勃生机的少年活力。
“哥。”
“嗯？”
男孩的声音闷闷的，靠的近，说话间灼热的吐息仿佛贴在耳侧，“我这样是不是有点丢人？”
“怎么会？”
还没有等余淮也想好安慰他的话，男生就自顾自地开启了自我的倾诉。
“他们都不是很喜欢我。”
“他们是指谁？”教授温声引导，询问道。
在触发这个关键词时，黎星野的脑海中自动接连了原始的记忆，仿佛一段过往的填充，不过短短一秒，他就有了一段完整的成长记忆。
巧合？还是AI的信息搜集和分析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黑暗中，男孩漆黑的曈眸多了几分真实的锋利，声音还是保持着沉闷：“我的父亲和哥哥。”
“父亲”这个称谓更加的正式，也略显关系的冷漠。
余淮也回忆着自己去过黎家的几次经历，仔细回想，确实发现似乎黎家除了黎夫人，很少有人提到过黎星野的名字。
弟弟高考结束就出了国，然后自此仿佛就在黎家隐身不见了一般。
这意味着某种关系冷淡的忽视。
他之前或许是因为黎易初不怎么提及年纪比他小一点的弟弟，所以也没有关注过这一点。
男孩还在语气很低地倾诉：“我的母亲出身不高，嫁给我的父亲是阴差阳错的巧合，哥哥觉得我母亲破坏了他的家庭，一直不喜欢我，他一直很优秀，父亲很喜爱他。”
余淮也多了几分怜意，“这不是你的错，星野。”
青年教授的声音温和清润，带着包容，像是一团柔软的云。
男孩不自觉地就多说了一些，“母亲一直希望我可以讨哥哥和父亲喜欢，对我要求很严格……这让我有时很痛苦。”
“淮也哥，我当时并不想出国读书的，但母亲十分坚持。”他语气放轻了一些，“我原本报考的是A大的化学系。”
难怪他看起来对A大颇为了解。
明明学的是金融，却还有想要旁听他的化学课的念头。
事与愿违的故事难免令人遗憾。
余淮也并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有些时候语言的安抚太过于无用。
他从被子里面伸出手，隔着被子，拍了拍少年的侧肩。
教授身上淡淡的宁神香气萦绕鼻尖，无声的轻抚带着一种力量感的传递，直达心灵。
男孩轻吐而出：“我有时候讨厌家里的所有人，包括妈妈，我怨恨他们所有人，淮也哥会不会觉得我很没良心。”
余淮也：“面对伤害，你拥有表达不满的权利，哪怕对方是你最亲近的人。”
黎星野抬眸，看到了他轻阖上的眼皮和散开的领口露出来的纹身一角。
和端正清冷的余教授似乎格格不入。
窗外的闪电在无知无觉中歇去，喧闹的雨声也渐渐停息。
困意顿上的教授在哄人的中途睡着了，手臂的动作延迟地拍了好几下，才慢慢停下，搭在了男孩宽阔的肩膀上。
“淮也哥？”
安静的室内并没有回音。
窗外的月色从纱帘的缝隙穿透进来，不至于一片看不见的漆黑。
黎星野低眸，看了眼呼吸均匀的教授。
微微敞开的被子还隐约可见教授精致白皙的锁骨和浴袍半开露出来的一点胸膛，线条明晰又好看，平缓的呼吸起伏体现其上，与真实存在的人类无异。
主神的影响之下，一个边缘的NPC角色甚至可以和一个真实的人实现共情。
黎星野看了眼暴涨了10个点的好感值，无声嗤笑了下。
到底还是AI，笨了一点，辨别不出真假。
虽然不知道这个游戏里面的信息搜集渠道，但能够弄来和他过往经历如此相似的背景故事，想来花了不少功夫。
不过他可不会像这里的“黎星野”一样，父亲不爱、哥哥厌恶、母亲还偏心其他人，知道他喜欢哥哥的男朋友马上赶他出国的情况下，回国之后还想着讨这群人的喜欢。
年轻有为的黎上将现如今的简历上写着的孤儿。
他的母亲早就和他疏远了关系，父亲和异父异母的哥哥死于一场“意外”的虫族入侵，对外的家庭身世十分令人同情。
也不知道是不是检索到这些的缘故，三观端正的余教授在听他表达“坏”想法时，竟然还附和了一句，而不是反驳。
平心而论，被人认可，黎上将还是有点被取悦到。
男人身上还有好闻的安神香，好感值的数据暂时隐匿，身世凄苦的黎星野还算满意地闭上了眼睛。
余淮也第二天起来时，身旁已经没有了少年睡过的痕迹。
被子和枕头都被男孩搬走，甚至床上的褶皱都消失不见。
洗漱完，余淮也出了房门，倒是在厨房看到了早起准备早餐的男孩。
大火烧干锅、倒油、放入牛肉饼，一整套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娴熟又流畅，和他哥哥黎易初全然不同，黎易初对此一窍不通，几乎没有怎么碰过厨具。
早之前余淮也还只当弟弟的这些技艺是在美食贫瘠的国外生活过几年学的，但如今细细想来，可能不止这些因素。
他哥哥黎易初也有过几年留学背景的。
或许是昨晚的聊天，让他对弟弟多了一点了解。
余淮也看弟弟的目光总难免带了一点心疼。
但少年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昨晚还低迷沉闷的男孩，现在转头发现他的出现，俊朗的面上又重新露出朝气蓬勃的笑意。
“淮也哥，早安。”
余淮也被他感染，也笑了一下，“早安，星野。”
黎星野：“早餐马上好，哥再等几分钟。”
厨房的香气逸散出来，格外诱人。
余淮也点开平板，备忘录界面将好友的名字记录到暂无心声一栏，又补充了一点自己的猜测，才打开论文阅读界面，闻言，道：“由奢入俭难，等房子装修好，我怕是有点舍不得放你走了。”
黎星野端着牛肉饼出来，目光落在餐桌旁的男人身上。
青年教授换了一身休闲的T恤长裤，举手投足都尽是雅致，清晨的光晕落在他的脸庞，衬得那双蓝眸格外情感生动。
男生笑笑：“淮也哥不赶我走，我就一直赖在这呗。”
余淮也莞尔，“坐下吃早餐吧。”
黎星野刚坐下，便感觉到脚底有什么东西跑过，视线一转，调皮的猫尾巴路过时打了一下他的小腿肌肉。
它从桌底下穿过，目标显然是坐在另外一侧的教授。
脚踝边多了黏人的软毛，余淮也低头，便看到撒娇的白猫使劲地蹭着自己。
家里多寄养了一个小孩的事情倒是让他忘了。
他躬身，抱着芋头坐在自己的腿上，从桌面拿了点蔬菜叶子喂给它。
布偶猫进食的动作矜持又优雅，是个很有涵养的小公猫，余淮也趁着它吃东西，撸了撸它温顺柔软的毛发。
寄养在家里的小孩总是需要和家长报备一下情况。
余淮也放下平板，点开微信祁颂远的聊天框，录制芋头的吃东西视频。
“淮也哥。”男孩的声音忽然闯入。
余淮也手指一松，录到一半的视频发了出去，不过他也没有撤回，关了手机屏幕，放回了桌面。
他抬头，问道：“怎么了，星野？”
黎星野视线从他熄灭的手机屏幕收回，转而看了眼从他腿上吃饱喝足跑走的猫咪，道：“芋头的一般吃猫粮吗？还是别的食物？频率是多少，我下次给它准备在它的小房子里。”
余淮也笑道：“芋头不怎么喜欢猫粮，反而对我们平时吃的东西感兴趣一些，它饭量不大，我以往都是饭点的时候把一些做饭剩的蔬菜给它。”
黎星野记下，又道：“哥刚刚是在给芋头的主人发消息吗？”
余淮也：“是，他是我之前的高中同学，现在是一名心理咨询师，改天他来，可以介绍给你认识。”
现在的年轻人或多或少都有些隐形的心理问题，国内有些老一辈的人并不重视，但余淮也觉得这些社会普遍存在的心理问题还是值得关注的。
弟弟昨晚的倾诉恰恰说明他其实也有很多难以说出口的压力。
黎星野哦了一声，看出隐藏的情敌支线，微笑着说了声好。
*
帝国监狱。
阴暗的地牢之下，狭窄的窗口勉强钻进来一点明媚的日光朝气，光晕中散落着细小的微尘颗粒，空气中有种淡淡的寂静与冷清。
质地上等的长靴踩在地面的脚踏声平缓规律地渐渐靠近。
守在门口的帝国士兵不自觉地绷紧了后脊，站的笔直，恨不得成为一个标准的电线杆，驻扎在原地。
长长的狱牢走道上，那道身影渐渐在士兵余光的视野中瞥见。
男人面容矜贵，一身简单的黑色衬衫，肩上随意搭着制服外套，衣摆隐约有些褶皱，黑色的皮带上闪烁着低沉冷淡的白点光晕，束着紧韧有力的腰线，黑色的长裤收拢进长至膝盖的靴筒中，不紧不慢的步伐声都带着一点不近人情的冷漠。
地牢内已经没有了来时喧闹的声音，难以想象这位尊贵的殿下进去之后，那位不久前纠察出来通敌叛国的帝国将领发生了什么。
相信下场一定凄惨又可怜，或许联邦又要以此为由，以手段狠辣、不通人性的评价词来抹黑他们帝国最尊贵的殿下的形象。
但帝国的子民从来不以此为耻，殿下果决的言行是帝国的领土如今扩张到历史两倍之大的重要原因。
所有的帝国人民都铭记此荣誉，他们的太子殿下一直是地位崇高、威严不可侵犯的存在。
那道身影走到距离士兵两米之遥时，士兵绷直了手背，比了一个军姿，声音洪亮：“殿下，日安。”
男人的态度堪称漠然，一丝眼神都没有看去，但士兵却毫无介意，看着那道身影离去，心中因为今日碰到帝国荣耀而激动不已。
士兵看到了殿下点开终端的动作，默默猜想着尊贵的殿下或许马上要去参与重要的公务，又或者是批阅哪一封和帝国人民生活息息相关的文件。
却独独没有猜想到。
身份尊贵、公务繁忙的太子殿下查阅的是一个来自游戏内角色发送的视频。
拍摄内容是矜持的白猫不紧不慢的进食画面，堪称无聊透顶，却也让人无名轻松舒缓。
祁颂远任由终端播放，却没有仔细关注。
他摘下沾染了血腥味的手套，将其丢入回收桶中，刚要拿起湿巾擦拭每一个指缝时，视频进入尾声。
很突兀的一道声音在视频结尾响起。
男人擦手的动作忽然一顿，抬了抬眼皮，碧绿色的眼眸落在半空的荧幕上。
画面停留在青年教授线条漂亮的手腕。
他注意力回到视频内容，重新点了播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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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碰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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