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并没有声音，姜念含走远后才询问道：
“小也？怎么了，我刚刚结束。”
没有人回话。
“祝也？”
不会是又跑去喝酒了吧。姜念含有些愧疚，是自己放鸽子在先，于是话里也多了许多耐心。
“我马上回去，今天一直在弄这个项目，不是故意不带你出去玩......”
“念念......”电话那头传来沙哑的声音，像是被加工过一样，姜念含心顿时吊了起来。
“怎么了？”
“头晕，咳咳......”
“发烧了？”
姜念含开始思考起药店到夜店的路线，暗暗计算着时间，脚步不自觉加快了许多。
“姐姐马上回去，别怕。”
这两句话都快成她的口头禅了，可这些年，似乎一直是这样过来的，祝也离不开她的照顾，姜念含也放不下祝也。
“小念啊。”电话那头忽然变成了温柔的女性声音，似乎是李秋木。
姜念含试探地开口，“木姐？”
“哎，是我，小也中午突然发烧了，我给他量了体温吃了药啦，哎哟，这小孩真是不会照顾自己，你不要急啊，有什么事先忙完再说，有我们照顾着呢。”
“嗯，谢谢你，木姐。”
姜念含简单听完情况后挂了电话，忽然有些迷茫，自己接下来也没什么事要干了，祝也那边也暂时不需要她。
她摸了摸自己饿得扁扁的肚子，决定先去吃饭。
学校外面有一条小吃街，做的东西又便宜又好吃，姜念含听过舍友无数次安利，平日里实在是太忙，吃东西也只是为了维持生命体征，这还是第一次过去。
临近放假，学校旁边人也不大多。姜念含随意走近了一家面馆，点了碗面慢悠悠地吃着。
头顶投下来一点阴影，姜念含视线被熟悉的身影挡住了。
是左凉。
他顺着姜念含的视线坐下，轻咳了一声。
“你弟弟呢？”
她知道是在说刚才电话的事，这下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姜念含只得实话实说。
“发烧了，但是家里有人照顾着。”
左凉捏紧了手，略带紧张地开口问着：“是真弟弟吗？”
“小伙子！你的面！”
老板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左凉起身去端面了。
姜念含咂摸着他那句话的意思，心里隐约有了猜测。
等到左凉坐回来，姜念含才慢慢开口道：“不算真弟弟。”
左凉轻叹口气，眼底的失落一时藏也藏不住，低下头也慢慢地吃起来。
惊叹于左凉奇怪的脑回路，和一点也没有的求真精神，姜念含也，还是没有解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让他就此放弃也好。
“啊！救命啊！”
街上忽然传来凄厉的呼救声，左凉立刻放下筷子起身望去。姜念含也被吓了一跳，往外观察着，同时掏出了手机，准备看清局势时去报警。
门外，一个穿着潦草的男人，朝着一年轻女子冲过去，仔细看过去，那人手上似乎还拿着把刀。
眼看他就要抓住了，左凉忽然冲了出去，顺手抓着面馆的铁拖把。
面馆里除了他们两个，就只有一对年轻情侣和老板。两人见了，也翻找着能临时做武器的东西。
姜念含手指有些颤抖，但还是快速地拨打着报警电话，交代完事情后她才起身去看左凉的状况。
不过几息间，那持刀男子已经被左凉和街上几个青壮年制服了，被攻击的女生坐在地上久久回不过神来。
姜念含走过去和那对情侣把人扶起来，她找出纸巾，擦拭着那人脸上手上的泥污。
左凉紧皱着眉头看着地上那个男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姜念含被吓得够呛，如此近距离的和歹徒接触，还是第一次，她安抚着身边的人，暗暗对左凉有些改观。
——
两个人录完笔出来，已经很晚了。
那个男人是精神病，据说在路上已经追打了好几个人。走到这边不知道从哪拿了把刀，差一点就捅伤人了。
左凉也被颁了个见义勇为奖，在里面拍了好几张照。不过他性子温和却不爱笑，举着锦旗都是面无表情的冰山脸。
姜念含看着旁边紧皱着眉头的左凉，忽然有些好奇。
“左凉，你不害怕吗？”
当时他毫不犹豫地冲出去，捡起拖把几下就把人撂倒，当真是让人有些惊叹。
左凉眉头逐渐放松，侧过头看着姜念含，眼底有淡淡的情愫在流转，“不害怕，我比较怕他伤到人，更怕他伤到你。”
他瞳孔微缩，俨然是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的懊悔模样。
“啊，哈哈，”姜念含早就知道左凉的心思了，但是这么直白地提出来，还是有些尴尬，“你挺厉害的，是学过吗？”
她巧妙的转了话题。虽说做了近三年实验室的搭档，她对左凉的了解只停留在很聪明不爱讲话，以及，很在意自己。
左凉摸了摸泛红的耳朵，点了点头。
他忽然想起什么，面上羞涩的表情一改，严肃地发问：“你跟你男朋友说了吗，他怎么不来接你？”
“啊？什么男朋友？”
姜念含忽然明白，这人果然把祝也误会成男朋友了。
“那个，傻狗……弟弟。”他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随后又有些愤怒。
“他是不是出轨了？”
“啊？”
姜念含惊讶地望着他。这是怎么得出的结论？
“白天生病了，你却一点着急的样子都没有，还说有人照顾他，现在你差点被袭击，还到这么晚，连电话也不打……对不起，我是不是提到你的伤心事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有点生气。”
眼见姜念含的表情越来越僵硬，左凉慌张地摆了摆手，连忙开始道歉。
“不是的，”姜念含只是有些头疼这个人的想象力，人怎么可以自己胡思乱想这么一出大戏，“他是我弟弟，但不是亲弟弟，没有血缘关系，法律上也没有关系，但是就是我弟弟。”
男的见左凉一次说这么多话，姜念含也不忍心骗下去了。
左凉的表情从迷茫到困惑最后慢慢平静下来，然后继续问道：“那你现在是单身吗？”
姜念含无奈地点点头。这人脑子里除了恋爱还能有什么。
“我，我送你回家，不对，你家不在这边，那我送你回宿舍，或者你在外面住，我，我送你。”
他忽然有些语无伦次，走着走着，也慢慢地拉近了原本和姜念含有些远的距离。薄荷味清晰地蹿入她的鼻孔，不过这次，似乎没有那么厌烦。
她没想到左凉还有这么傻乎乎的一面。
“不用，我还得去照顾我弟弟，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
“不行，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他紧皱着眉头，面露担心，语气是有些不容拒绝的强硬。
姜念含刚冒出的好感被砍了一点，她不太喜欢被人命令着做事情。刚准备开口拒绝，左凉便继续道。
“你面也没吃多少吧，一天才吃这么点，我先给你买点东西，再送你回去，”他比姜念含高一个头，说完后半弯着腰看着姜念含，桃花眼里带着祈求，“可以吗？”是很软的语气。
姜念含一时怔愣住了，高岭之花卖萌。她脸上迅速蔓延起红色，她这一生吃软不吃硬，尤其吃好看的人卖萌。
“可以，我们走吧。”
她慌乱地朝前快走了几步，把左凉甩在屁股后面，借着晚风吹散脸上的热气。
——
随便买了些东西，姜念含吃完，让左凉送自己到夜店旁边的商业街就停下了。不然被看见进夜店，他没准又要跟着进来，直到姜念含找到一处安保齐全安静祥和的地方才肯停下。
吃东西的时候左凉全程都专注地盯着她，姜念含感到不适，可每次抬头的时候左凉又看向其他地方。适时地递上纸和水，买的东西恰好都是自己喜欢的，让人挑不出错处。
但姜念含心里隐隐还是觉得有点奇怪，他是怎么这么准确的知道自己的口味的，还是在三年都没怎么聚餐，每次吃饭也只当生命体征餐的情况下。
想着想着，便走到了夜店后门。她甩了甩头，提好了顺手给祝也带的牛奶。眼下还是先哄好祝也要紧。
门一推开，一股淡淡的药味就飘了过来，李秋木早就离开了，夜店的管理经营她都要把关。屋内只亮着一盏小台灯，但也足以看清事物了。
姜念含放下东西，走近摸了摸祝也的脸。
温度不是很烫，估计是已经降温了。他睡得不太安稳，呼吸堵塞着，不时哼唧两声。
姜念含拿起一旁的药，上面贴着一张便签，字迹有些飘逸：“这个药睡前再吃一次，小也交给你照顾了，我得去忙了。”
显然是李秋木写的，很漂亮的字，和人一样，自由又潇洒。
才九点钟，姜念含想了想，还是准备轻声唤祝也，如果叫不醒还是让他睡着吧。
哪曾想，刚开口，“祝也”两字都没说完，他就忽然睁开眼，看清面前的人后，眉毛又委屈地压下去，眼睛睁得圆圆的。当真是未语泪先流。
“小鬼，谁让你昨天乱喝酒的。”姜念含承受不住这样的撒娇攻击，嘴上责备着，还是认命地泡着药。
“咳咳，”祝也坐直身体，看着姜念含的动作，忽然注意到什么，“念念，那个是什么？”
他伸手指着桌上的牛奶。
姜念含知道，他估计是看不清，便把灯打开了。
“牛奶，吃药前后不能喝，明天早上起来再喝，”她说着把药递给祝也，“先把药喝了。”
祝也点点头，仰起头一口气喝完了。
姜念含满意地点点头，又拿起温度计塞到他腋下。收起杯子准备去清洗时，忽然和祝也直勾勾的视线对上了。
祝也似乎想说什么，但是迟迟不张嘴。
她疑惑地歪了歪头，然后忽然反应过来，“小也真乖。”
祝也满足地收回视线，眼睛弯弯地笑起来。
姜念含无奈地笑了笑，随后收拾着东西。
刚洗完杯子回来的时候，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今天从实验室出来调的震动，本来是防止漏接姜爸爸和祝也的电话的。
是左凉打过来的，她擦了擦手，接起电话。
“喂？”
“你到家了吗？”
左凉声音贴在耳畔，显得十分温柔。
“嗯。”姜念含还是不大习惯这种热情，只淡淡地应着。
“你弟弟好些了吗？”
“嗯，”她回头看了眼祝也，低头看着手机不知道在想什么，“吃了药了，烧也差不多退了。”
“那就好，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下次见。”
“嗯，再见。”
姜念含抬手挂断电话。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她走到祝也身边，准备把温度计拿出来。
“念念，那个人是谁？”
祝也配合地抬起手，语气略带委屈地问着。
“今天一起做项目的同学......三十六度...退烧了就好，明天早上再量一次。”她起身把水银温度计放回酒精里，自顾自说道。
祝也幽怨地盯着她，姜念含对上视线愣了一下，“怎么了？明天不想量体温吗？”
“哼......”祝也轻哼了一声，一言不发地躺下了，同时把自己全都裹紧了被子里。
“怎么啦？”
“我要......”
后半句话被祝也吞走了，姜念含疑惑地走到他旁边，伸手戳了戳鼓起的被子。
“要什么？”
“要......你到......睡。”
“什么？”
祝也猛地掀开被子，带起一股风，他脸颊红红的，嘟着嘴巴开口。
“你到床上睡，陪我。”
“啊？”
姜念含一时没反应过来，祝也闹脾气闹的越来越没有规律了，她愣了一会，没有做出答复。
“你今天陪那个人陪了一天，九点钟才回来，还跟他打电话......”
“你不是在睡觉吗？怎么知道我是九点钟回来的。”
“我没睡着。”
原来是装的，难怪一碰就醒了。
“我没陪左凉一整天，出了点事，去警局了。”
祝也扭过头看着她，不再闹别扭，面上全是担心。
“怎么了？你受伤了吗？”他挣扎着坐起来，伸手想拉过姜念含看看。
“没有，就遇到个歹徒，然后他见义勇为，我报的警，跟着做笔录去了。”
祝也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没事就好。”他没再提刚才的事，呆呆地扣着手。
姜念含余光注意到，伸手抓住了他其中一只手，“这个坏毛病怎么没改掉，”她拿到眼前端详着，食指侧边渗出一点血，“我带了创可贴和手套，不准再扣了。”
她皱着眉头吩咐着，从自己随身的包包里拿出了创可贴。
简单清洗了一下，仔细地贴上了。其他手指都有或大或小的伤口，有的皮长出来了，却和周围有轻微的色差。
姜念含找出丝质的手套，小心地帮祝也戴上。
小时候他老把手扣的鲜血淋漓的，每次指甲长长，老师都会帮他剪掉，然后他就开始用嘴啃。各种方法都试了，没办法根治，姜念含就问医生要了一次性手套，强迫祝也一直戴着，后来习惯才改掉一点。
不过如今看来，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念念，你可以陪我一起睡吗？”
姜念含调整了一下手套位置，拉了拉松紧绳，确保不会掉也不会勒到。
“一直在陪着啊。”
“是和我睡一起。”
姜念含手上的动作僵了一下，缓缓吐出四个字，“男大避姐。”
“呜......”
“撒娇也没用......”她皱着眉头抬眼，刚想数落两句，忽然愣住了。
祝也哭了。
比前几天刚见面哭的还惨，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姜念含连忙从衣兜里拿出几张纸，去擦着他的眼泪。
“你也不要我了......”
“妈妈爸爸不要我......哥哥也讨厌我，院长也不在了......现在你也不要我了......”
“祝也......”姜念含不会安慰人，翻来覆去也只有那几句话，她沉默地把祝也抱进怀里。
“姐姐不会不要你，姐姐不会走的，姜爸爸姜妈妈也很喜欢你......”
姜念含比祝也幸运太多了，可她宁可幸运的人不是自己，她的情绪感知生来就比其他人少。她忽然有些悲戚，如果当时被姜家领走的小孩是祝也就好了，他那么乖又喜欢撒娇，本来是可以幸福地长大的。
她轻声安慰着，到最后口干舌燥地说不出话。
窗外灯火通明的街一点点暗下来，风呼呼地刮起来，撞得窗户也吱呀作响。
祝也终于停下了抽泣，姜念含看着他，伸手想摸摸他发红的鼻尖。
“你哭了？”
祝也声音比刚开始更加沙哑，他拉住了姜念含伸过去的手，小心翼翼地问道。
姜念含愣了一下，另一只手摸了摸脸，果真，有一条长长的泪痕。她没察觉到，自己已经很久没哭过了，泪腺运作起来的感觉很陌生。
“你哭的太有感染力了，传染到我了。”
她轻笑着，对上祝也心疼的眼神。
“好啦，那我就陪小也睡吧，不过得一人盖一床被子，可以吗？”
她的手被祝也松开，姜念含抚上了他的脸颊，揩去了眼角又渗出来的眼泪。
祝也点点头，拉起了姜念含，紧紧地抱住了她。像害怕被丢弃的小狗，用力地嗅着她身上的气味，想永远铭刻下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