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照常上班,思语因为昨天无礼的行为而感到羞愧。赵瑾也不是傻子,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被赶出来的。于是一个羞愧的人和一个生气的人,谁也不理谁。两位默不作声地各司其职,思语在打包外卖订单时,碰到货架上没有及时补充的商品,也不敢询问赵瑾,而是自己进仓库里找。赵瑾一看更来气了,明晃晃的台阶也不知道下。
空气仿佛被凝固,只有商店的背景音乐和外卖员领货时发出的杂声在提醒着二人,时间还在流动着。这种情况持续三个小时后,赵瑾选择主动打破僵局,她很害怕和思语的关系会就此恶化。
赵瑾从休息室里提出一个纯白色的纸袋子,里面装着思语借出的衣服。她将纸袋放在收银台上,“昨天晚上谢谢你,衣服我已经洗干净。”
“对不起。昨天晚上是我自己的问题。”思语复刻了昨天赵瑾的回答,除了对不起,她不知该作何回应。难道要说自己不小心看到赵瑾袒露的后背,情难自抑?听起来都不知该说自己是太单纯了还是太变态了,显然不行。
赵瑾佯装懊悔的摸样,“或许我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不应该才认识第一天就上门打扰。”
刚说罢,思语立即将左手的食指和中指抵在赵瑾的唇前,示意她不要再说了,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眼睛亮闪闪的。“我没有这个意思。”思语的语气娇嗔,分不清是在撒娇还是自辩。
当下,赵瑾至少在心里怒吼了好几遍:她太可爱啦!果然选择来做兼职是个正确的决定!
甜度超标,导致赵瑾的嘴角止不住地往上翘。思语见赵瑾笑意满满,大概已经消气,便把手收回来。
新的外卖订单已接单提醒打破俩人之间的暧昧氛围,工作时间还剩最后一小时,俩人结束闲聊各自忙碌。
临近下班,赵瑾偷偷摸摸地从休息室里拿出一份便当盒,放到店里的微波炉加热。一分钟不到,微波炉已经漫出一股诱人的香气。紫菜包饭重度爱好者吴思语,一闻香气便知道炉子里是她最爱的包饭。即使思语吃过晚饭才来做兼职,却还是一下就被香味勾起食欲。
要把自己把持住,分寸感要拿捏住,那是别人的食物,思语在心里念起了“经”。思语自小就被父亲严格教育,不能当主动向别人讨要食物的伸手党,殊不知这份夜宵是赵瑾专门为她准备的。
早上九点至下午四点是赵瑾的暑期训练时间,休息间隙,赵瑾特意询问周一,学校周围是否有美食推荐。周一可谓是受宠若惊,赵瑾作为田径队的头号选手,除去平时的训练指导,几乎没有和周一有过任何生活类的谈话。赵瑾的想法是,思语和周一是饭友,那周一推荐的美食大概率思语也会喜欢。紫菜包饭便是周一推荐的,事实证明她的想法没错。
“叮——”,清脆的一声,微波炉已经停止工作。赵瑾将便当盒递到思语的面前,便当盒上搭着两双筷子,“趁现在没什么客人,一起吃吧。”
不能当伸手党,但既然是别人主动分享,可就不容拒绝了呀!思语不客气地拿起一双筷子夹起包饭,直接就往嘴里送。新鲜出炉的包饭烫嘴,思语微微张开嘴,手掌在近嘴处不断扇风。
赵瑾贴心地递来便利店的一次性小碗,“慢点吃,我吃不了几个,剩下的都是你的。”
思语终于将包饭咽下,她满足地感叹道:“不愧是心心小吃出品的紫菜包饭,太好吃啦!”嗯?心心小吃?学校附近的心心小吃?思语反应过来:“你今天回学校了吗?”
“是啊,体育生暑期训练。”
听到回复的思语瞪大双眼:“什么?你白天训练田径,晚上还得来便利店兼职啊?你不累吗?”
“倒是还好,暑期的训练强度会比开学后低一点。”赵瑾一边笑着一边回应,她很开心,思语再一次的关心。
难道是家里缺钱需要用钱?思语胡思乱想起来,“我把紫菜包饭的钱转给你吧。”
赵瑾连忙摆手拒绝,“不用不用,这些小钱对我来说就还好。”
思语想不明白,便决定不想了。总之往后没有收银和外卖打包工作时,可以帮着赵瑾理货,减轻一些负担,让她早点休息。
即使今日无雨,赵瑾还是想送思语回家,“我护送你回家,怎么样?”赵瑾问。因为喜欢思语,所以她总是把自己摆在时时刻刻都要照顾思语的位置,却忘记自己也是个该受到保护的女孩子。
“不要哦,十点不早了,各自尽早回家,在外面待的时间越短,越能减少遇到坏人的概率。”思语没说的是,昨天送走赵瑾后,不安许久,担心赵瑾会不会遇到危险。思语总是杞人忧天。
开门,换鞋,瞟一眼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的父亲,这是思语到家的固定流程。最近的父亲像是碰到啥大喜事儿似的,总是抱着手机笑,还变得不爱骂人了,怪怪的。思语并不是不好奇,只是面对父亲时,她像是患上张嘴困难症。
自从初二时母亲意外生亡,灵堂上的思语哭的就快要昏厥过去,而父亲呢?只是冷着脸,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再加上些亲戚间的流言蜚语,撞人的肇事者赔偿父亲两百万,父亲接受了,因肇事者在庭外获得被害家属的谅解,判的轻。判决书出来的那一刻,思语瞧不起父亲,漠视和冷淡是那两年对父亲的态度。
随着时间的流逝,恨意逐渐淡化。奶奶和姑姑也总是劝说着,母亲在天之灵定然不愿意看到父女关系破裂,可想要破除父女间的尴尬局面,难。思语早已习惯互不关心的生活。
回卧室休息,从纸袋子拿出洗好的衣服,一股淡淡的玫瑰香让人安心。思语将衣服抱在怀里,就像是与赵瑾隔空拥抱着。思语喜欢拥抱,那是能让哀愁减轻的安慰剂。片刻后,思语竟幻想出和赵瑾相拥的场景,情境真实到能让脸颊发烫,思语羞地立马将衣服扔回袋子里,藏到衣柜的最角落。
之后的兼职生活仿佛成为了思语和赵瑾之间的每日一会。赵瑾总是会在每晚九点后,将好吃的夜宵递到思语的面前。便利店客流稀少时,俩人时常东扯西扯地闲聊。
谈及爱好,俩人都喜欢音乐节的氛围,可以不顾虑任何烦心事,只需要单纯地享受音乐;谈及感情史,俩人均是情感经历为0的恋爱新生,尤其当务之急还是高考,思语坚持要上了大学再讲爱情;谈及理想院校,思语想考进国家财经大学,而赵瑾想考入首都体育大学,巧合的是,两所院校互为邻里……
最深入的一次谈话,大约发生在便利店的一次停电。店门关紧,思语拿出两瓶还冰着的需要临期报损的啤酒,俩人坐在员工休息室等候来电。休息室的光源仅仅依靠墙上的应急灯,不知是否因为设备老旧,泛出的光线格外微弱,在赵瑾的眼里,思语变成了一团黑。
或许面对着黑影更容易倾述出心中烦闷。
赵瑾大口咽下啤酒,长叹一口气,才说道:“我妈离婚仅一个月,已经谈上恋爱了。被我发现之后,她和我说,大概率会和这个男人再婚。那人是她年轻时的初恋,因为门不当户不对,外婆坚决反对。妥协之下才嫁给我爸。我也没有要反对妈妈恋爱再婚的意思,但就是心里闷闷的。”
再婚?赵瑾这样一提,思语才意识到,是啊,父亲也是可以再婚的,倘若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又会是怎样的心情呢?“似乎变成了被丢弃的人呢……”思语的这句话在说自己,也在说赵瑾。新的家庭,或许还会有新的姐妹兄弟,大家都在向往新生活,只有思语在怀念过去,缅怀母亲。
赵瑾的内心早就将自己认定为不被在意的、被丢弃的人。生父的境遇和母亲相似,被逼放弃心爱的对象,与母亲成婚。赵瑾一直知道,生父夜不归宿是因为外头还有一个家;舍不得离婚,不是因为爱,他只是割舍不下另一半资产。赵瑾一直以为至少还有母亲爱自己,可真的爱吗?如果爱的话,怎么能如此迅速地步入下一段感情呢?赵瑾百思莫解。
可心中所想被思语说出口的那一刻,赵瑾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
思语听到第一声抽泣时,便立马站起身,在黑暗中摸索赵瑾的具体位置,她将赵瑾搂在怀里,任由其痛哭。思语不是不会哄人,只是觉得哭出来更好,再坚实的心理堤坝也有崩塌的一刻。
要不怎么说上天最爱造化弄人呢?俩人刚抱在一起没多久,来电了。电灯也在忽的一下,全被点亮。
思语未松开的手,给予赵瑾莫大的安全感。
赵瑾还在享受着温暖的拥抱呢,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脸上满是泪痕和鼻涕,马上结束拥抱。赵瑾捂住脸,一边发出撒娇的声音:“啊——不要看着我啦,好丑的。”
思语被赵瑾的可爱逗笑,将一整包抽纸放到赵瑾眼前,温柔地说:“那我先去开门营业啦,你再歇会吧,不急。”
暑期的兼职生活就这样日复一日地过着,日久会生情仿佛也在思语的身上应验。偶有那么一两天,赵瑾需要请假到外地参赛,思语便会格外想念。如果赵瑾在的话,晚上会带什么好吃的呢?她一定会先从饮料区开始理货吧?比赛进展的怎么样呢?真希望她能拿金牌呀……
当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时,理智的思语只是在想,自己是不是掉入“熟悉效应”的陷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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