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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红秋篇(五)

卞红秋没有想错。

他昨夜难以入眠,宋静妍也并没睡好。

她是跟着老梁王从京城来到上扬的。

彼时境西王谋逆,灵帝留下的摊子彻底垮了下来,京中重臣纷纷自危,因为种种原因,这些留下来的新臣旧臣没想着举家潜逃,也不想着另寻出路,而是跟着当今天子死死咬牙支撑。这种局面下,他们最缺的,是一副能够短暂守卫京城安定的盔甲。

老梁王是最好的人选。

宋静妍从没想清楚老梁王当时心中所想。

灵帝沉溺后宫,垂垂老矣时才有了当今陛下这第一个孩子。陛下出生后,当即被封为太子,由梁王入东宫教导。

陛下和梁王之间,可以说比与先帝更像父子。

因为这样的情分,老梁王执意离开京城时,陛下给了前所未有的优厚——哪怕此前,陛下亲自驾临梁王府,言辞恳切、姿态低卑地请求这个一手带大他的皇叔留下来。

梁王还是那句话:“臣已老迈,若不能永除大虞外患,恐此生闭不上眼。”

见留不住他,天子身侧的其他拥趸便开始耍起阴谋诡计。倘若不能让这副盔甲的主人心甘情愿地留下,那无论如何也要把盔甲留下。

左澹十八洲已拱手让于境西王,各地州府自立,京城门户大开,再让梁王手上这支全大虞境内最英勇的精锐去往边关,但凡境西王回头来个鱼死网破,虞朝就真的要改个名号了。

如果不是宋静妍,而是别的梁王旧部,大概回忆起离京前的那段日子,脑子里只有“风平浪静”,而后“飞来横祸”。

但宋静妍不一样。

她在梁王府里占着“管家”的身份,其实在今上登基前,女官制度还没被取消的时候,她身上任着五品的职。

朝内朝外行走时,常有人说她“面若观音”,说她不愧是从梁王府出来的人,办差事无巨细、分功也不斤斤计较。有些居心叵测地人阴阳怪气地讽刺:“怪不得,一个‘菩萨’就够人稀罕的了,偏偏这‘菩萨’还有一颗九曲玲珑心,说不准整个梁王府都得被这颗玲珑心收入囊中,还计较这仨瓜俩枣的便宜东西?”

宋静妍自以为自己撇开脸和“菩萨”沾不上边,也不敢随意一副九曲十八弯的心肠就自封“玲珑”。但她确实带着寻常人没有的敏锐,天生是个搞“阴沟事”的好手。

窥见了天子亲信的态度,她不动声色地扒拉着府里的人躲过两场试探般的暗算。彼时她周身沾染在京城的浮华里,年上轻狂更未褪去,压根没想过忍,对方第三次出手时,她就不留余地地还击了。

那时候,朝中余下的臣子皆把性命交付天子,梁王府在朝堂上处于弱势。但她不把这些放在眼里,左澹十八洲是从陛下手里丢的,百姓对灵帝的怒火蔓延,他们梁王府在民间的声望要高过天子。

两方对峙,事情越滚越大。

未被明浑州拦截的几地学子上京为梁王喊冤,百姓聚众在太极门下。本该稳定下来的京城岌岌可危,几乎要成为最后一个“揭竿起义”的地方。

尚存的朝臣侯爵见软刀子割不动,带着手里不多的人马闯进梁王府,把宋静妍等人强行捆进宫,逼老梁王认罪。

老梁王架着跟随了自己大半辈子的宽刀进了宫,横着这道寒锋在颈前——这一度成为了宋静妍午夜中惊醒的噩梦。

这场对峙没有赢家。

就在老梁王被逼认罪自刎时,卧床多日的陛下又拖着病体赶到太极宫,和他赶往梁王府请老梁王留下时一样,身躯脆如纸,一左一右两名侍从扶着依旧摇摇欲坠。

他强抬着无力的眼皮,一字一顿地喘着气。

他说:“都算了。到此为止。”

然后,宋静妍等人随老梁王全须全尾地走出了宫,领着丰厚的辎重,一路畅通无阻地去了上扬。

许久之后,宋静妍回想起离京前的惊心动魄,她猝然醒过来,那时候他们之所以能全身而退,靠的不是她在民间搅起的风浪。

而是陛下对老梁王的情意。

假若最后那个关头陛下没有心软,他们梁王府绝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因为就在宋静妍想着要怎么把京城搅得天翻地覆时,老梁王宁肯把命交出去,也不肯对驻守在京畿外的精锐下一道命令。

他们梁王府和陛下间的体面早在那时就撕破了。

老梁王一死,京中的鹰犬闻声而来。王妃被吓早产,又听了许多似是而非的话,甚至多次对卞红秋下手。

宋静妍只能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可京城近在眼前,她即便要耍阴谋诡计,手里也要有足够的筹码支撑。十三年前,梁王手里的兵能把大虞颠来倒去改朝换代三次,现在……应该只够和席中庭的人掰几个来回的手腕了。

宋静妍想了一夜,天亮召齐梁王府的旧部,想把之后的路都交给卞红秋来走,却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

“殿下在房中绣花便是了,这么多年都这样过来,怎么反到了京城里要改?你要咱们把命全给殿下拿去练手吗?”

这话实在刺耳。

宋静妍紧紧蹙着眉,斥道:“放肆!”

被她喝住的人不敢再说话,垂下头,把嘀咕憋进心里。其余人也纷纷噤声,最后,飞云将军邵蒸说:“静妍,你若要他主事,为什么早不教他?”

“我们追随王爷,王爷死后,当然听从殿下。此后一路,你要殿下做主,我等不会说一个‘不’字,便是殿下让我跳进西流海中填‘买命财’,我也不会有一刻迟疑。”

“但你这样做,能改变什么吗?殿下已经被我们养成了笼雀,野鸟尚且能不惧风雨,可他连一阵风都抵挡不住。”

宋静妍侧过头,凝神盯着窗外的日光。

邵蒸劝她:“事不可一蹴而就,再如何,也要等撑过明浑州再说。否则你把我们从上扬带出来有什么意义?不如一人一杯毒酒死在上扬的风沙里来得干脆。”

底下的人低声附和:“是啊。殿下……心太软,不知世事险恶,他怎么带我们过明浑州?”

窗外,卞红秋穿着白衣,一片云似的点亮了方寸间的风景,飘飘然消失在宋静妍的视线里。

宋静妍长叹了一口气,却始终没放弃自己的想法。

“等过了明浑州再说罢。”

她叫人全散了,出去陪卞红秋等午膳。

卞红秋没吃几口就说困了,他不等宋静妍放下筷子,就绕到屏风后更衣。隔着屏风,宋静妍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说,“姐姐出去罢,我一个人睡就好。”

宋静妍用目光描摹着屏风上的虚影。

她不动,卞红秋就也不动。

良久,她才起身,对着那道虚影行礼:“殿下有事唤我便是。”

卞红秋这一躲,连晚膳都躲过去了。

横波第三回端着原封不动的饭菜推门出来,宋静妍就在门口站着,见横波摇头:“殿下说不饿,我想劝他,殿下就叫我出来。”

宋静妍袖中的手紧了紧,还是慢慢松开,吩咐道:“若殿下今夜又要出去,让人远远跟着,不用贴身侍奉了。”

一侧,琴鹤和秋河点头应是。

半夜,卞红秋又悄声打开门。

他四下环顾,一个伺候的人也没有,于是一口气堵在心口,越想越烦。他举步走出去,将要下船时,回头冲着空荡的船上道:“谁也不许跟着!”

话里带着点怒意,更多的是赌气的意味。他如前日般横冲直撞,街巷一片漆黑,幽暗处时时传来低弱又痛苦的声音。

卞红秋弄不清声音的来源,直到冷风把心头的怒意都吹散,他才慢下步子,反应过来自己走丢了。

他怔在原地,第一个念头是:没关系,姐姐会带着人来找他。

下一刻,他因自己这个念头在原地停顿得更久,然后发出几声苦笑,拖着步子慢吞吞地继续朝前走。

月光凄凉地洒下来。

卞红秋觉得自己什么也没想,但他胸腔中莫名的情绪涨得浑身发疼。他知道自己正在流泪。

这时候的卞红秋,以为自己此生都不可能走出困境。

他从降生的那一刻,或许他还没无师自通地哭出第一声,就已经开始依靠宋静妍——宋静妍看穿了钦使假笑后的不怀好意,冲进产房内,在他虚弱又疯癫的母亲手下,第一次救下他。

在他不懂事的年纪里,他对别人口中神话般的父亲反而没有太多实感,却觉得宋静妍无所不能;再大一点,他从别人的只言片语和蛛丝马迹中窥见宋静妍的疲惫和辛苦。

他也许开口想要承担过,也许宋静妍主动提出来过,但不论什么事,他都会搞砸,然后宋静妍必得殚精竭虑、面上又云淡风轻地为他收拾烂摊子。

卞红秋一边流泪一边喘气。

倘若、倘若他像横波那样,像随意哪个梁王的旧部,他长不大也没什么;倘若他此生都没被召回京,那自欺欺人地躲在宋静妍的羽翼下,也能无伤大雅地活一辈子。

可他……卞红秋茫然地抬头,看着这片陌生的地方,可他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在更加陌生、连宋静妍也没办法掌握的京城里,为什么就到了非他做主不可的地步?

卞红秋清晰地意识到,他过往的失败不是因为优柔寡断。

而是,他本来就是一个软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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