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的篝火晚会,月下窟聚满了鲛人族与魔族子民。白鹤妖君被大祭司强行留下来,十几个魔女轮着给他灌酒。
歌舞升平的氛围中,沈渔灯按照白昼的指示,来到了陌林的入口处。
手指刚触碰到门上的禁制,沈渔灯便感应出来其中的玄奥——开门方法简直简单到爆。她毫不犹豫便划破手掌,将鲜血涂满整个魔童浮雕。
几息过后,石门上的魔童双眸闪出红光,“嘤”的一声,似小儿啼哭般。
沉重的石磨声音随之而来。
沈渔灯缠好手帕,谨慎地走了进去。
陌林中的氛围和月下窟完全不同,来到这里的人,仿佛身处无间深渊,周围的一切都安静到令人浑身发麻。
沈渔灯忍不住发怵,“我说魔尊大人啊,这里面的温度是不是格外冷了些?”
“冷吗?”
“冷!”
沈渔灯疯狂点头,完全没注意到那声音是从她背后传来的。
正欲反悔退出,刚后撤几步便发毛般怔住。
她声音有些颤抖,“你你你看到了吗?我后面好像有东西...”
“是鬼呦。”
白昼话说得十分认真,沈渔灯根本不曾怀疑,满脑子都是如何解除腹背受敌的隐患。左右无法立即想到脱身之法,她只好卯着劲朝身后全力一击。
谁知拳风凛冽,落处却一片温热。
白昼瞧她实在好玩,忍俊不禁道:“这么怕鬼啊?”
“......”
沈渔灯慌乱转过头去,二人四目相接。
终于得见魔尊大人的真容,沈渔灯却惊讶不起来,“没想到魔尊大人竟然这般无聊!”
她笑着甩开白昼的手,“哼”了一声,撤到离他三丈远的地方。
白昼摊摊手,一脸无辜,“本座也没想到原来你沈十七这般怕鬼,不经吓呢。”
“你怎知...”
沈渔灯瞪了他一眼,不想和他多说废话,“抓紧时间做你的事情,早些结束,或许还赶得上月下窟的篝火晚会。”
“自然可以。”
白昼笑着走到沈渔灯身侧,不顾她的反抗拉起她的手,贴近她,声音尤其蛊惑,“别动。”
“你做什么!?”
沈渔灯挣扎不得,语气带了些怒意。
白昼瞧她耳尖唰的一下像红透的果子,微微笑道:“十七不是想要速战速决吗?”
“尊上莫不是忘了什么?”
沈渔灯抬头正视他,“现在你我二人可都是魔尊的样子...”
“是吗?”
白昼似笑非笑,“本座此身既出,起码在陌林,你已回归沈渔灯之身。”
说罢,沈渔灯忽然打量起自己。
白昼松开她,瞧着她脸上止不住的笑容,打断道:“出了陌林,你又是我了。”
“既如此,刚才为何抓我的手?”
沈渔灯反应过来,白眼瞟了他一眼。
长得不赖,心思挺坏。
白昼笑笑,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
沈渔灯寻了处石块坐下,静静地看着白昼徒手撕开一道裂缝,走了进去。
她知道,只要她同白昼一齐进去,就可以确认辛溪夫人的身份。
但她还是犹豫了。
娲皇娘娘这般耀眼瞩目的神,她创下的凡人之躯,温柔、强大、悲天悯人。
可也正是因为源头是她,所以辛溪夫人的一生,注定充满磨难。
遍体鳞伤。
沈渔灯看准了自己还没有做好准备,去接受神的痛苦。
耳边传来辛溪夫人凄厉的惨叫,沈渔灯好几次按捺不住,差点闯进了裂缝。
直到白昼一脸苍白地从裂缝中走出来,沈渔灯目睹那道入口逐渐关闭,心中哀鸣四起。
娲皇娘娘的预言,或许只有去一趟辋川才能找到改变的方法。
沈渔灯扶着白昼离开陌林,石门关闭的瞬间,白昼又重新回到了识海中。
“篝火,还有吗?”
他忍着痛苦问,可心悸的痛觉传到了沈渔灯这里。
她顶着白昼的身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就连痛苦都和他分摊了。
沈渔灯咬着牙,不敢想他从前是如何撑下去的。
她往前走了几步,抬头视线中火光闪烁,她笑着“嗯”了一声。
而后,倒了下去。
......
陌林之后,沈渔灯休养了几日。
直到春苍的仙侍送来风雪宴的请帖,她才稍微精神了一点。大祭司认定这是春苍的诡计,一直在沈渔灯面前来回踱步。
她揉了揉眉心,“西月姑姑,你想说什么便说吧。”
“尊上!”
西月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本座准你说。”
“这是鸿门宴啊!”
大祭司急得跺脚,“春苍忌惮明池实力,竟然要求您独自前往,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这个...”
沈渔灯挠了挠头,“本座似乎也没有如此之弱吧?”
大祭司突然瞪大眼睛,颇有气势喊道:“尊上魔力无边!”
“尊上魔力无边——!”
“尊上魔力无边——!!”
“尊上魔力无边——!!!”
万魂殿中的侍卫跟着大祭司这一句重复了三遍,搞得人心振奋。
沈渔灯差点没憋住笑。她打了个手势,大祭司立马走上前来,“尊上有何吩咐?”
“西月姑姑,您也是明池的老人了...”
这件事情沈渔灯思考了很久,她来到明池,了解了这个地方的风土人情,体会到了这里安逸和平的生活。
在她心里,若没有仙魔成见,明池或许可以成为她的第二个家。
“本座明日便动身前往春苍。”沈渔灯抬手拦住西月的视线,“不必再劝。”
“仙魔之间始终需要有人站出来,若本座此去,能彻底解除仙魔之间的矛盾,让两方和平共处,那么无论代价是什么,都是值得的。”
当然,这个代价里包括除掉一个仙尊,或者是一个仙山废物。
“......”
西月紧锁的眉头映入沈渔灯眼帘,她笑了笑。
最后还是决定告诉她自己的决定,“本座赴宴之后,便会即刻动身前往辋川,最多百年,最少二十年时间,本座答应你们,一定会平安归来。”
她一定会将一个全须全尾的白昼送回明池。
“尊上!......属下遵命。”西月越发觉得自己猜不透尊上的心思。这种无力感,不知究竟是福还是祸。
穿越两界云/墙时,沈渔灯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没想到这么快,她便要再次踏入春苍。恍惚中,脑海里多了许多副面孔。直到其中一张面孔浮现在云/墙之后,沈渔灯才回过神来,竟是冤家路窄,看到了老熟人——逢筠仙侍。
毕竟是明池之主,万魔之王,仙尊不来亲自相迎就算了,竟然连个仙君都不曾派遣,只寻了个扫地的来。
沈渔灯暗自哂笑,从前她未有一日以仙阶尊卑待人,如今也该补回来了。
“小仙逢筠,见过魔尊大人。”
逢筠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沈渔灯穿过云/墙,低头看了看脚下的浮云,疑惑道:“嘶...哪里来的狗吠?”
这话中指向明显,逢筠不会不知,他微笑着,继续好声好气道:“小仙已于一月前升至仙君一职,仙尊看重小仙,特意命小仙来此恭候魔尊。”
仙尊看重...
这四个字对沈渔灯来说,尤其刺耳。
那日锥心刺骨之劫,仙尊授意了多少,又掩盖了多少?
借刀杀人而已。
沈渔灯长叹一声,故作惋惜,“没想到春苍竟有如此雅兴,连看门的趴儿狗都穿得人模狗样。”
“明池就比不了呢,不养狗,没办法啊。”
沈渔灯悠闲地往前走了两步,完全忽视逢筠的话,只露了个后背给他。
好不容易由扫地仙晋升成仙君,逢筠必定是心比天高。自是容不得听到旁人这般诋毁他,将他踩在脚下。
果然,一道劲风从沈渔灯后背掀起。
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转身衣袖一挥,径直将逢筠的法力撵了回去。
好在他反应灵敏,白刃擦过他的脖子,只在脸上划了一道口子。逢筠惊慌地捂着脸,手都在发抖,“你!你你你简直欺人太甚!”
沈渔灯睥睨着他,若不是最了解逢筠的性情,知道他是个极其自负且要面子的人,恐怕她还要思考一下整治的办法。
“一介低等仙君,谁给你的胆子敢偷袭本座?”
沈渔灯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强大的威压重重砸向逢筠,他抵抗不住,直接趴在了云上。
丑态百出。
“一条狗,就要有狗的样子。”
沈渔灯不屑看他,但嘲笑声依旧要传到对方耳中才算大快人心,“你看现在这样多好?果然顺眼了很多。”
她背过身,不去看逢筠狰狞的面容,仿佛那支由他刺出的剑,终于刺回了他的体内。
沈渔灯阖上眼,现在只要她动动手指,逢筠便会当场灰飞烟灭。
可她却不能这么做。
现在的她是代表魔族前来赴宴的。
个人私仇再重,也比不过两族和平。
沈渔灯缓缓睁开眼,反手间解了控制,微微侧头警告他:“若有下次,定斩不饶。”
说罢,甩下逢筠,直飞光华门。
在一众仙君落座之后,沈渔灯直接降落到了大殿中央。
魔气加身,使她与那些仙君仙女格格不入。沈渔灯也明白自己是个扎眼的存在,不过她并不在意。
主座上的仙尊还没发话,她便自己挑了一处位置坐下,丝毫不在乎周边对她退避三舍的仙族之人。仙尊心腹昊风急冲冲走到帝元身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引得帝元下意识瞥了沈渔灯一眼。
她猜想,定是知道了逢筠在魔尊手上吃了亏。
一旁的不知名仙君一脸厌恶地盯着她,嫌弃道:“堂堂一介魔尊,竟然如此不知礼数!”
沈渔灯笑着看向他,也没说什么,只是一直盯,盯到那位仙君头皮发麻,甩了句“有病”,直接退出了宴席。
她朝其余人撇了撇嘴,继续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换人盯着看。
帝元尴尬地咳了一声,他大概也没想到明池之主竟然是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宴席到了一半,帝元突然冲着沈渔灯笑了笑,“魔尊觉得这风雪宴如何?”
“难吃。”
沈渔灯吐了一口瓜子壳,“太难吃了!”
“春苍的食物都太硬,本座牙口不好,吃不惯。”
她冲众人笑笑,最后目光十分自然地落在了帝元身旁的空座上,指了指,“不知这个位置上的仙君为何没来?”
此话一出,其余仙君的交谈声纷纷小了起来。
他们的目光都汇聚在沈渔灯身上,尽管神情淡定,但听到疑问的刹那,他们眼中的心虚,骗不了她。
帝元突然慈眉善目起来,“小十七前些日子受了伤,如今还在揽云宫中养病呢。”
演技真好啊。
沈渔灯都忍不住赞叹一声了。
她佯装担忧,“可要紧啊?”
“听闻千年前,娲皇为春苍赐下了一个祥瑞。”
沈渔灯停顿了下,故意欣赏了一遍众人的神情,又惊讶道:“细细看来,在场的仙君们虽是一副仙风道骨,但美中不足的是白玉微瑕。”
她冲帝元真挚一问:“莫非这春苍的吉祥物是您口中的小十七?”
“......”
帝元被噎了一下,忙笑道:“魔尊猜得不错。”
沈渔灯似懂非懂地点头,宴会照常进行。
往年的风雪宴都是举办上三天,所以这第一夜,沈渔灯被安排到了偏殿歇下。
仙尊邀请她来,自然不是嗑瓜子唠家常,恐怕这重头戏还在后面的两天里。只是这仙尊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还需要她试验一番。
夜半时分,沈渔灯直接翻窗户溜进了揽云宫。白昼一早便知她会来,索性一直温着茶等她。
“今晚便去吗?”
他将茶盏推向她,眼神晦暗不明。
沈渔灯半撑着脸,一脸天真,“你觉得我一个魔尊半夜在春苍中游荡,他们会没有察觉吗?”
“知道有诈还要来?”
见白昼嘴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沈渔灯顺着他的想法回道:“自然是太过思念你了。”
“......”
白昼突然冷起脸,“有什么想法快说。”
沈渔灯一字一顿道:“帝元邀请我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将你的死嫁祸到我身上,好引起仙魔大战。”
“他竟还要杀我?”
“不仅要杀你,甚至还有我。”
“那你还要去辋川?是不是太冒险了?”
“冒险吗?”
沈渔灯不这么觉得,“明池那边我已经安排妥当了,今夜之后便会放出声去,说风雪宴太过无聊,魔尊大人连夜赶了回去,到时候自会有人假扮成魔尊的样子。”
“而你这边...”
她打量了白昼一眼,“你的侍卫半墨应该一直都和你在一起吧?他修为如何?”
“尚可。”
“帝元此人,最是崇尚下界辋川所出的君子论,为确保自己遗世独立的风范,向来会将自己在一切不堪中摘得干干净净。只要半墨能将我模仿个七七八八,能骗过那些仙侍,至多一月,我们便可以从辋川归来。”
“他难道不会亲自审问你吗?”
“你来到这里这么久了,他有来过一次吗?”
白昼苦笑了下,一道响指落下,半墨瞬间以沈渔灯的容貌出现在二人面前。
“若你我在辋川时,仙魔便已经开战了呢?”
“这好办。”
白昼见她挥手在一铜镜上划下口子,一道光痕微微照亮二人眼眸,她道:“这面镜子上存有我的一道灵识,若仙魔有任何异样,都可以让半墨以血作笔传信于我。届时,我们立刻回来便是。”
“这都是预言的一部分吗?”
“所以你可以放心了吧?”
他笑了下,有些嫌弃地提醒她,“如此简陋的通道,若是真入辋川轮回,我可不一定能遇见你。”
沈渔灯摇头,一脸自信,“不,上天眷顾我们,命中注定相遇。”
因为一切,都在预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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