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年被她这么一句话彻底惊醒。他猛地坐了起来,动作大了些,一时间扯得他胸口的伤口疼得紧。他龇牙咧嘴地捂住了胸口,忍不住“嘶”了一声,随后道:“什么?怎么死的?”
祝酌尘从他床边站起来,略微垂了垂眸,道:“早些时候我那两位同门出去探查,听到这么个消息,刚刚回来报给我的。具体什么情况尚不清楚。”她说着,朝门外走去,道,“总之你快些收拾,我们去茶馆那里看看。”说罢,便带上了门,走出了房间。
顾年的胸口疼了好一阵,才缓过劲来。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随后迅速打理好了自己,推开门便下了楼。
这次桐沫也跟着两人一同往镇中心去了。三人走在路上,顾年便问:“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就死了?”
祝酌尘轻微地摇了摇头,道:“我只听了个大概。说是他昨夜也如往常一样,在屋子里独自准备着今日要说的书,然而今日小二去给他打扫房间的时候,敲门半天没人应,开门进去一看,人却已经死透了。”
这说了跟没说一样。顾年心道。
桐沫则问:“有什么传言吗?”
祝酌尘看了顾年一眼,道:“传言……这倒是有。说是前两日缚神山里缚的神出来了,给了钟先生一个警示,他却不以为然,于是昨夜就被神明处死……”
“无稽之谈。”顾年苦笑道。他确实没能想到,前两日他试图引出些什么的装神弄鬼,反而成了别人杀人灭口的借口。
三人很快便到了茶馆门口。此时茶馆门口围着好些人,也可以看到茶楼上“今日打烊”的牌匾高挂,分明是不让人进去了。
顾年只在门口站了半柱香的时间,便走到了茶馆背后的位置。他清点了一下手里的纸符,寥寥无几,便也作罢,只是抬头往钟珩微的住处的窗户看去。
此时窗户真开着,也看不到什么人影。顾年放细了感知,也没感知出个所以然来。
顾年沉默了片刻,道:“看看四周吧。”
四周人声鼎沸,这事倒是传开了去,闹得沸沸扬扬的,不少人在路边街角议论着这事,一路走来,三人倒是听到了不少东西。
“哎,这钟先生说书倒是说的不错,而且我听说啊,你要是想听点什么故事,给他塞两个银子,他也能在第二天给你讲,可谓是学识之渊博。”
“我还听说啊,他最近几个月老讲一些我们闻所未闻的东西,都是从神明那里偷来的故事。这叫泄露天机,所以神明这才降下天罚,将他处死。”
行人议论纷纷,说的一个比一个夸张,顾年忍不住捏了捏眉心,这时才觉得当天自己的做法并不是个好的选择。
这时,茶馆门口却又热闹起来。祝酌尘凑近去看,原来是茶馆内走出一行人,自称是去检查钟珩微的死因的。祝酌尘能明显察觉出来,这些都是修真者。
桐沫也往那门口瞧了一眼,道:“这是那个大门派的人?”
“应该吧。”顾年看向茶馆,发觉为首的一人,竟然是沈连溪。
沈连溪脸上依旧带着那抹挥之不去的笑,客气地朝着周遭的镇民拱了拱手,道:“劳烦大家担心了。经我等查证,钟先生确实不是死于凡人之手,身上有被术式攻击的痕迹。如果没猜错,约莫真是受到了天罚。”
顾年哽了一下,随后脸色便沉了下来。
祝酌尘也是嗤之以鼻:“围着不让人进去,胡说八道倒是一套一套的。真是晦气。”
桐沫无奈地摇了摇头,看向了顾年。顾年沉声道:“等他出来,跟上去看看。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沈连溪又说了些什么,大抵是编造了一个缚神山的山神发怒的事,也由此告诫镇民不要往缚神山腹地走。随后又交代了一些事,便一个人往镇外走了。
三人紧随其后。
街边人声鼎沸,满路喧嚣。有人对钟珩微的死抱以惋惜的态度,有的人却直言他太过爱财活该如此。
钟珩微没有家人,独自一人在束蒲镇生活,竟没有人知晓他本来自哪里。
桐沫听着街边杂谈,不由得轻叹一口气,道:“独自一人远在他乡,死了都通知不到亲人。可悲,可叹。”
顾年瞧了她一眼,还没说什么,便听到前面一个声音道:“钟先生算是好的了,他至少人尽皆知。换做有些人,怕是死在乡野也无人知晓。”
顾年转过头去。只见是沈连溪已然站在离三人几步之远处,正笑盈盈地看着三人。
祝酌尘看到他没什么好脾气,走上前两步,口中冷声道:“别废话了。钟珩微是不是你们杀的?”
沈连溪摆了摆手,无奈道:“祝姑娘,这可不兴栽赃的啊。在下方才去查过了,钟先生确实不是死于凡人之手,身上有些术式的痕迹,当是被一击穿心,当场暴毙的。要是这是在下做的,在下也不会在次日明目张胆地又去查啊。”
顾年正想说什么,祝酌尘长剑出鞘,直接指向了沈连溪。沈连溪略微挑了挑眉,却没有出手挡住,而只是略微后退了半步,无奈地笑了一笑,道:“祝姑娘,有话好好说,没必要弄刀动剑。”
顾年连忙把祝酌尘手中的剑按下,对她道:“先听听沈公子怎么说吧。”随后看向了沈连溪,道:“看来沈公子方才对镇民说的,并非属实了?”
沈连溪后退了两步,拉了拉自己的衣衫:“那些话只能唬唬凡人,你等大约是不会信的。”他看了祝酌尘一眼,又看向顾年,又道,“你等来跟踪我,想必便是要问这事的原委罢?”
祝酌尘不耐烦地道:“我们是正大光明地跟着你过来的,何来跟踪一说?况且你怎的这般婆婆妈妈,说话挑重点说!”
祝酌尘这出口不饶人的习惯一点没变啊。顾年咧着嘴想。
桐沫上前了一步,温声道:“沈公子,在下想问的是,公子是否在之前便与钟先生本就有联系?”
沈连溪动作一僵,随后苦笑道:“这位姑娘不能因为在下之前联系过钟先生,就说是在下有意谋害钟先生吧?”他略微垂了垂眸,道:“况且昨日满街都是茶馆又闹鬼的传闻,又本身不会是所谓山神的恐吓,还不知道会不会是什么人故意针对着钟先生。”
顾年眉头轻皱,道:“这么说,沈公子也不知情了?”
沈连溪摇了摇头,看着面前三人,道:“我若知情,我昨日也不会专程上门拜访钟先生了。”
“你昨天去找他就为这破事?”祝酌尘挑了挑眉,“你当我傻吗?那跟你一起在钟珩微房间里的那个人是怎么回事?”
沈连溪愣了一下,随后道:“祝姑娘可是说的傅公子?”
“你还认识他?”祝酌尘声音拔高了几分。
沈连溪摇了摇手,道:“在下之前见到傅公子上门拜访过大师兄,说上过两句话,认识倒是谈不上。昨日正好遇到他也拜访钟先生,便一道去了。”
顾年发话道:“你口中的大师兄,可是指绝云派的画禾梳,画公子?”
“嗯,是的。大师兄认识的人倒是多,傅公子只是其中之一罢了。”沈连溪道。他看着三人的神色都不太对劲,心下疑惑,便又道,“是……在下说错了什么话吗?”
“那么画公子如今又在何处?”祝酌尘蹙着眉问道。
沈连溪原地踱了两步,道:“大师兄是擂台赛一结束,便带着几位同门离开了。应当是去执行师傅安排的任务吧。”
走了?
“怎会如此……着急?”桐沫略微皱了皱眉头。
擂台一结束,甚至没有留下来修整一番,甚至也没有在后面随着一众绝云派的人回到门派,就这么匆匆忙忙带着人走了。这怎么想怎么让人生疑。
沈连溪摸了摸自己的衣衫,道:“是有什么要紧事吧。怎么突然关心起我派大师兄来了?”
祝酌尘哼了一声,却没有再说话。倒是顾年垂着眸思索片刻后,道:“可知他去往哪个方向了?”
“大概是南边吧。”沈连溪道。
辞别了沈连溪,祝酌尘还是闷闷不乐地抱着剑,一言不发地走在顾年和桐沫的身后。
“又怎么了?”顾年边走,边偏头问她,“你觉得沈公子所言皆虚?”
祝酌尘抬眼瞧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钟珩微绝对是绝云派弄死的,要是当真不是沈连溪,那多半也是他们门派里的其他人。”
顾年叹了一口气,道:“这件事我们也管不上了。兴许是钟珩微知道的东西太多了也说不定……”他顿住了。若不是今日钟珩微突然身死,顾年还是打算再去拜访他的。毕竟还没弄清钟珩微的那个轻微元息四散的作用,也不知道是不是扰人视线的。
在束蒲镇过久地停留并不是个好的决定,是时候做离开的打算了。
前两日祝酌尘还嫌顾年到处走到处查烦,然而今日她却执意要再去镇上看看,说肯定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于是等到夕阳落山的时候,顾年还是坐在旅舍楼下,慢悠悠地喝着酒,等祝酌尘回来。
没等他坐多久,就见一位少年坐在了他的旁边。顾年还算眼熟这位少年,他是祝酌尘遣返门派大部分人后,留下来的两位之一。在一开始他遇到祝酌尘的时候,也见过这位少年。
少年跟祝酌尘年纪相仿,眉清目秀,脸上不见愁色,晴朗得犹如夏日的太阳。他拿着一壶酒,凑近了顾年一步,道:“顾公子——啊,我听到我们芥斟大小姐是这么叫你的,对吧?”
顾年瞧了他一眼,略微点了点头。
“我叫苏槿,木槿花的槿。”少年朝着他笑了笑,随后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也给顾年满上了一杯,“顾公子也是在等大小姐回来吗?”
顾年略微顿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我也要等大小姐回来。”苏槿呡了一口酒,仿佛很享受一般地咂了咂嘴,又道,“不过我们大小姐可厉害了,一个人能打好几个呢!”
顾年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按照祝酌尘的武功,她确实算得上很厉害,毕竟玖剑成歌这种东西……一介阳界人能学会,也是实属不易。“是的,我也见识过了,你们家大小姐确实很厉害。”
苏槿摇晃着酒壶,道:“我们派本来就不是什么经常打架的门派,能有武功傍身就不错了。但是大小姐不一样!亦叔说,我们大小姐天赋异禀,特别适合学武功!”
顾年看着苏槿,道:“这位……‘亦叔’,就是你们大小姐的师傅?”
“算是吧,亦叔那可就厉害了。我听掌门说,亦叔虽然名不见经传,但却是个非常厉害的人,怎么说也算得上个世外高人了!”苏槿夸起人来不遗余力。
顾年若有所思,道:“那贵派真是有些不得了,看来是藏龙卧虎啊。”
苏槿仰在椅子上,道:“没有没有。那些老顽固……啊,那些长老们,倒是都不怎么擅长武功。亦叔可能是我们门派里最能打的人了。”
有点意思。有机会得去会会这位“亦叔”。顾年这么想着,口中道:“贵派本就是制药大派,诣在治病救人,不擅长武功也正常。”
苏槿边喝边跟顾年聊天,很快就不胜酒力,趴倒在了桌子上。顾年捻着酒杯,看着少年喝酒后绯红的双颊,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
面无愁色,无忧无虑,才当是少年人吧。
顾年略垂着眉,坐在桌边,缓缓地给自己倒着酒来喝。
祝酌尘从门外回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苏槿很没形象地趴在桌上,睡得正香;而顾年坐在他旁边,捻着酒杯,眉目微垂,正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烛火轻曳,虽昏暗,却足以照亮那一隅。
顾年听到了门口的响动,目光便转向了祝酌尘。烛火映在他的眼里,也倒映在了他手中的酒杯之中。
他朝着祝酌尘略微笑了一下,道:“欢迎回来。有什么线索吗?”
祝酌尘看着顾年,稍微愣了一下。顾年生得一副极好的眉目,身上又因是彼界人而带着与众不同的气质,一时间,竟然看得祝酌尘恍惚了一阵。
她定了定神,道:“没有。不过……我看到钟珩微的尸体了。”
顾年放下了酒杯,坐直了身子来。
“他……是被一击毙命的。对方下手完全不留情面,并不是失手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对方就是要杀他。”祝酌尘坐在了顾年对面,“那个术式也难以辨认,怕是……难以找到凶手了。”
顾年点了点头,却没有说什么。
祝酌尘轻叹一口气,去扶苏槿,道:“之后再做打算吧。我们还是先把这一整件事梳理一下的好。”
把苏槿送回房后,两人到顾年的住房桌前坐下,开始梳理起来。
顾年伏在案上,仔细地写着整件事里得到的线索。然而他最后终究是把纸一扔,仰在了床榻上,决定不管了。
“真的是烦死了,”顾年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明舴檀想要报复阳界人,报复就报复吧,找上他的仇家就行了,非得搞这么一出。这下倒好,他人跑了,留下一堆东西搁这儿让我解谜。我解什么谜啊!我不管了!”
祝酌尘坐在桌边,把顾年扔在旁边的纸捡了起来。上面墨迹未干,却还是能看出,顾年对整件事理出了一个大概的脉络。
明舴檀和傅逢慷在双裂缝上大做文章,绝云派则与说书人钟珩微和两位黯界来客都在暗地里做了交易,也同时利用了一些人的生命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无论是换走他人的生命力,亦或是此消彼长的交易,都不是什么光鲜亮丽的东西。
比武擂台之下,尽是暗流涌动。众人各怀鬼胎,单以一面之词,无法判断每一方都在考量什么。
然而这些都因为顾年和褚延两位神吏的到来而终止了。明舴檀离开了,钟珩微被灭口了,画禾梳离开了。整件事就这么拦腰斩断,犹如一场来不及收拾完毕的好戏,零落的线索只够让人从中推测曾经发生过什么。
流言四起,有些人借着神吏的动作,掩饰了不少东西。
祝酌尘手指按在纸张上,倏地攥紧,又倏地松开。
也该考虑离开了。
卷一_缚神
完
第一卷结束!
从叙述上来看,我修了不少次的文,后面可能还会修,因为现在看一遍感觉可能有些东西后面需要补充叙述。我会继续修文,直到修到我满意为止。
第二卷会比第一卷稍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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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十四_身亡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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