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亦铭说的是第二天去，然而他到了晚上子时一过，便跟顾年出门了。
今夜依旧是晴空，夜风微凉。
“顾公子，我就直说了，一会儿出了镇，我们用最快的轻功去往枕尘山。”亦铭道。他抬头看了一眼月亮，眯了眯眼，又道，“我相信你的脚程肯定是比这些阳界人要快的，那么我们花最多一日，明天晚上就能到那里。”
顾年挑了一下眉，捻了捻手指，道：“我说亦刻砾，你不是神仙吗？我印象之中，你等的空间穿梭能力应当都是很强的，怎的你还要我俩脚程赶过去？”
亦铭看了他一眼，默了半晌，才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怎么就认定我是神仙了？”
“我还挺好奇的，说实话，”顾年打量着亦铭，“我这次回黯界还专门查了诸神册，没看到你这个名的……当然我猜到你是用的化名，不过到这份上，你也该告诉我是究竟是哪位了吧？”
亦铭略微摇了摇头，道：“我是谁不重要，你为什么非得问清楚？”他回头向着镇上看了一眼，眉目微垂，道，“我也没有细问过你的来历，你也不必过多追问。”
顾年顿了一顿，改口问道：“你来阳界多久了？”
亦铭答道：“从我来阳界起，我就一直在阳界了。”
顾年被他这回答哽了一口气。这不是说了跟没说一样吗？
顾年叹了口气，道：“行，你不愿告诉我，我也能理解。”反正之后迟早也会知道，也不急这一时，“那么亦神仙，你能带我直接去到枕尘山吗？”
亦铭这才又看向了他。“我不会空间相关术式，”亦铭一字一句地道，“否则我也……”
还真是个有故事的神仙。
顾年揉了揉眉心，道：“那我换个问题。你为什么住在竹攸派？为什么会跟掌门是所谓‘多年的好友’？”
此时两人已经到了镇外的山路边上。亦铭眯了眯眼，岔开了话题，道：“先往枕尘山走吧。”说着，便架起轻功，朝着山上去了。
所以他把自己叫来跟他去枕尘山的目的何在？什么也不肯告诉他。顾年略微叹了口气，跟上了亦铭的脚步。
“十多年前，”亦铭突然开口，声音非常清晰地传到了顾年耳里，倒是把后者吓了一跳，“正好是两界开战的时候，那时候发生了很多事，我不便参战，只得四处游历，到渺烟镇附近。”
顾年看了他一眼：“看来竹攸派跟那场战争关系匪浅。你是那个时候遇到了竹攸派，然后加入了他们？”
“竹攸派的话，还要更早，”亦铭的回答却出乎意料，“竹攸派在渺烟镇建立发展，开宗立派。我在几十年前到这里时，见过一面祝钦掌门——当然那时候他也还不是掌门，年龄还小，后来又遇到了，也发生了一些事情，我索性就留在竹攸派了。”
顾年略微皱了一下眉头：“祝掌门应该不知道你是神仙吧？”
“不，他知道。”亦铭算是默认了自己是神仙这个事情，“大小姐不知道。”
顾年惊讶地看着亦铭，他想起了之前祝酌尘话。
这么说来，亦铭确实是祝钦多年的好友。不过生命有限的人对长生的神仙而来，也只不过是弹指一瞬吧……
亦铭微抬眼，看了看空中的月亮，随后回头看了一眼顾年。年轻的黯界人正在思索着些什么，岁月未曾在他身上留下过于深重的印记，或许穷其一生，岁月都没办法在他身上留下什么印记。
黯界人修为增长速度极快，到了三十五岁左右到达一个瓶颈，他们会维持这个年龄多拥有的能力，直到七十岁左右会再次增长，直到八十岁上下时完全停止。到那时，这些黯界人甚至会有与神仙相媲美的力量。
只是太短暂了。仅仅一百年寿命作为上限，就如同流星一般璀璨过一生，却又飞速消逝。他们的生命到短暂到让亦铭甚至感觉不到这点时间的消逝，所遇到的人就已经从他身边离开。
对于亦铭而言，无论是顾年这样的黯界人，还是祝钦这样特别一点的阳界玄卫，都不过是漫长的生命里一段插曲而已。
亦铭略做停顿，岔开了话题，道：“我听大小姐说，名刀芃喧在你那里。”
顾年略微挑了一下眉，道：“是。怎么了？”
亦铭轻呼了一口气，道：“那么想来，你与寒栩的关系应当不错吧？”
顾年愣了一下。
他有些时间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一时间有些哽住了，脚下的轻功都乱了一些，险些没能踩稳。他皱着眉头，定了定神，道：“他……与他关系好的人那可多了去了，你这问得倒有些无厘头了。”
听到身后的动静，亦铭回头又看了一眼顾年，道：“看来关系确实不错，也在我的意料之内。那你不如跟我说说寒栩当初是不是跟你讲了些什么？”
顾年定了定神，苦笑了一阵，才道：“亦神仙，有个说法叫消息互换，你不如先告诉我你到底是哪位神仙？”
亦铭眉头一挑，轻叹一口气，道：“你就这么想知道？”
当然想知道。顾年看着亦铭的背影，想。毕竟他也不是没见过神仙，黯界的神仙不在少数，他都见过好些了，甚至……有几个关系还不错。
不等顾年再说什么，亦铭又道：“以后你会知道的，现在不是时候。你问的也够多了，那么容我问一句，你来阳界，跟寒栩有没有关系？他有没有游说过你？”
这神仙好烦啊。顾年捻了捻衣角，敷衍道：“我来阳界就是纯属为了看看阳界的风景，不是一直有传言说阳界没有混沌域，各种意义上都很不错吗？”
“是吗？”亦铭这次倒是笑了一下，“那么你在阳界感觉如何？”
好坏参半吧。顾年想。
“还行吧。”顾年含混地答道，“说来你硬要我跟你去枕尘山，是想干什么？”
亦铭又一次回头看了他一眼，道：“自然是想跟你说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值得你把我往这么远的地方叫出来说？”顾年挑眉道。
亦铭脸色略微沉了一下，道：“你们没回来之前，我就已经查到了镇上异像的源头了。”
顾年颇为诡异地看了他一眼。亦铭果然是知道的，要说他什么也查不出来，顾年才觉得奇怪。
“源头就在竹攸派的府邸内，”亦铭语出惊人，“有人在竹攸派内步下了阵，以府邸作为阵眼，向整个渺烟镇扩散，从而形成了百般异像。”
在竹攸派自己的府邸里？这可就有意思了。顾年皱了皱眉，道：“你有和祝掌门说这件事吗？”
“有，我告诉他切忌声张。”亦铭道，“我只能收敛气息，自己是无法模拟阳界人的气息的，但是并不代表别的种族别的神仙不会。这个阵眼藏得非常巧妙，肯定不会是阳界人所作为。”
顾年看了亦铭几眼。他也不会模拟阳界人的气息，那个并不好学，他也觉得没什么必要，毕竟大部分阳界人是察觉不出来收敛的气息和普通人的气息有什么不同的。然而看来还是有人专门去学了。
“我怀疑是有什么人来竹攸派所在的镇上作祟，是为了报复竹攸派，”亦铭不咸不淡地道，“我看不出来整个府邸里哪个人不对劲，我完全察觉不到……对方是个高手，这是设下的局。”
“那么，贵族千金的失踪是怎么回事？”顾年问道。
“这我倒是不太清楚。不过我在那位失踪的第一天，就寻觅到了失踪的踪迹。你大概也听说了吧，是荆江上的一叶扁舟上可以看到那个贵族千金的身影。”亦铭顿了一顿，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你可知道荆江的上游途径何处？”
这他还真不知道。顾年递给他一个疑惑的目光：“不知，这有何关联？”
“枕尘山。”亦铭道。
顾年愣了一下。
“天欲崩坍，星汉跌落，浩荡如斯，瀑流而下，直冲九州。古神穹尘，途经枕坡，念众生不易，遂聚土为山，以阻天河，致其改道也。山遂得其名，枕尘是也。”亦铭缓缓地念了一遍，又道，“枕尘山那里，曾经有一处阳界与黯界的天然通道，天河从那里流出，一时间洪水泛滥。后来穹尘把那里的山坡拔高，罹渊把通道封闭了，所以那里现在变成了普通的山水。”
“但是……”顾年想起了他那日在荆江边诡异的遭遇。
“但是我相信你也察觉到了，现在渺烟镇那里的荆江与黯界混沌域有些连接，并且是分时间段的连接，”亦铭垂了垂眸，“我大致观察了一下时间点，看起来像是每过八个时辰，那里就会与混沌域相连一次。”
顾年禁不住捏了捏眉心，道：“你早点跟我说这些，我能少费好多劲。而且你都查出来了，你还让竹攸派的人去四处观察什么呢？”
“我为了查人。”亦铭一板一眼地道，“此事关乎到两界平衡，打破平衡者不可姑息……这是难得一见的大事件，我得查清楚到底是谁做的。”
“你觉得是竹攸派里有人被其他人伪装了？”顾年暗暗一惊。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事情就不好办了。
“是的，而且此人一定非常不起眼，我完全察觉不到。”亦铭轻叹了一口气，“这件事现在已经非常麻烦了，现在又来了你们所谓的裂缝，和那个神出鬼没的虚踪……我早上去你们昨天晚上那个巷子里查看情况，只发现了一件事。”他把目光移向周遭的树林，稍作停顿后，道：“你们所经历的那个结界，是在那个地方早就布置好了的，至少得有几个月了。结界触发条件苛刻，我在这四周转了这么久都毫无察觉，对方的能力应当是非常强。”
顾年捏了捏眉心。这事越来越复杂了，他当时对虚踪下手的时候就是考虑到要留活口，并没有下死手，毕竟对方也没有真正伤人。现在看来说不定当时直接击杀后面的事情会简单一些……也说不准，也有可能会更麻烦。
“也就是说，在祝酌尘他们前往束蒲镇的时候，就已经在准备了？”顾年算了算时间，“那个时候我应该还没来阳界。”
“对，在那之前了。”亦铭应道，“我疏忽了，那时候异像只是有发展起来的苗头，没现在这么严重。现在完全是阵都要成型了，一旦完全发动起来，很难破掉，而且起源又在府邸里，若是真出了事，竹攸派定会首当其冲。”
顾年感到一阵焦头烂额。这是他来阳界之后遇到的第二个事件，却比上一个更加复杂。
“还有个事情我很在意，就是你们在荒山中遇到的那个幻境。”亦铭又道，“按道理来讲，荒郊野岭，很难有人会专门在那儿设防。但是偏偏又是枕尘山……我现在有理由怀疑，那个通道又打开了。”
“等等，关于幻境，我这次去黯界也有了点线索。”顾年道，他想起了景畴汀和但铃湘，两人说要来阳界调查，也不知道人到哪儿去了。“那个幻境被当时搭救我们的人称作‘无踪的影’，按现有的情报来看，应该就是双鸿之一的‘孤鸿惊影’。”
“‘无踪的影’？”亦铭稍微回忆了一下，道，“就是大小姐在千食斋里说二楼上有类似气息的那个东西？”
“是的，不过我毫无察觉。我现在都还是觉得玄卫那个感知能力比较……神奇。”顾年无奈道，“之前在束蒲镇也是，你家大小姐也能察觉到我完全感觉不到的东西。”
“毕竟两界所能感知的本来就不一样。”亦铭道，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在山里搭救你们的那位，名字是什么来着？”
“杉迟炊。”顾年对她印象还算深刻，便脱口而出。
谁知亦铭听到之后，短暂地愣了一下。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问道：“元气如水墨，来去无影，气息无察？”
这次轮到顾年愣了。景畴汀也认识杉迟炊，亦铭也认识，可见这个人来历一定不简单。他应道：“是。怎么，她是……”
“神仙。”亦铭这次回应倒是果断，“而且可以被称作是镇守阳界的神仙。”
顾公子：你来阳界多久了？
亦叔：从我来阳界起，我就一直在阳界了。
顾公子：上次我听到这种话，还是上次。
亦叔：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洛雨：你俩搁这搁这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三十一_行路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