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顾年所料,山上到暮色四合之际便开始下雨,夜里自然也没有停息的意思,甚至越下越大。他跟住在周雯屋子里的各位打了招呼之后,便戴了个斗笠出门往神树方向走去了。
雨下的不小,风也很大,伴有雷声大作。四周一片漆黑,顾年透过雨幕能看到大风吹得附近的树木枝干摇曳,心里不由得略微一抽。
不是个好天气,也不知能不能顺利。顾年把长戟按在手里,踏着满地的雨水,朝着神树走去。
当他走近神树时,便能看到孟岚菘手持着她那柄斩马|刀,身着黑色的斗篷,正站在石梯的最后一阶。她察觉到顾年的靠近,回过头来,看向顾年,向他逼音道:“天气有些不佳,真是麻烦你了。”
顾年挥了挥手,走到了孟岚菘身边,道:“下雨对我来说有些劣势了,还希望真能帮得上你的忙。那么,你准备怎么做?”
孟岚菘探出手指,一个绿色的阵法在她身边展开。她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有试过进攻那棵树吗?”
顾年挑了一下眉头,道:“这倒没有,我之前只当它是个景观,自然未曾去管过。”他看向了那棵银杏树,雷雨大作,狂风不止,然而它此时的树叶也未曾被吹落完,似乎并不是在此落叶之季一般。顾年稍微顿了顿,道,“要我去进攻试试吗?”
孟岚菘瞧了他一眼,道:“倒也不是说要你去尝试。我之前已经试过了,无法伤到它。”
顾年挑了一下眉头:“怎么说?”四周的植物气息即使是在雨中也无比强烈,这让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孟岚菘单手按住刀柄,斜提着斩马|刀,可见阵法的颂程在她脚下展开,随后沿着阵法的边缘扩开了一道很淡的波,隐没在雨幕之中,销声匿迹。她一招手,顾年便能察觉到,附近一些地方闪过了元气的气息,以神树为中心,汇聚了些什么。
一个什么阵法展开了。
“树上带有天然的屏障,仅凭一般的攻击是很难以对其造成伤害的。”孟岚菘道,她一招手,便见地面有数道绿色藤蔓般的元气突兀地伸出,极快地向那树冲去。
大雨磅沱,模糊人的视线,然而顾年还是能清晰的看到,孟岚菘的元气在接近大树的瞬间,被什么东西挡了下来,而后便全然消失了去。
孟岚菘耸了耸肩,看向了顾年,轻舒了一口气,道:“不过话说回来,我见顾公子的元气是红色……虽此时是这般大雨,但是顾公子不妨一试?”
顾年皱了皱眉。他从怀中摸了一张纸符,瞥了一眼大雨,能感觉到头上的斗笠没有起到什么挡雨的作用,狂风吹得雨水还是淋在他的脸庞上。他叹了一口气,收起了斗笠,随后提着戟,朝着那银杏树走去。
红色的线条在纸符上腾起,血色的元气覆在了纸符之上,让其免受雨水的干扰。顾年探手而出,纸符便到了大树的旁边,随后一燃而尽。
大树周围的温度突兀地提高,是瞬间蒸干了那附近的雨水,霎时便是一片白雾腾起。
几乎是同时,顾年和孟岚菘察觉到了一抹气息的靠近,却无法辨别来源。二人同时从原地跳开,两道不同颜色的元气向那气息靠近的方向袭去。
只见是那阴差漂在空中,黑斗篷遮蔽了他的身形,这让他活像一个鬼魂一般。他速度很快,直冲着顾年而来。
顾年后撤跳开,红色的元气在他身前腾起,迅速炸开,又是一团白雾腾起。他挥戟而出,直指拿阴差的要害而去,却被后者直直的下落躲开了去。顾年不由得挑了挑眉,长戟的刃上随即染上了血色的光,再提戟攻向了那个阴差,却只击得水花四溅,那阴差从他头上越过,要朝着那银杏树而去。
顾年猛地踏地,轻功直起,抽戟便追。孟岚菘手中斩马|刀一转,猛地往地上一刺,淡绿色的波从四周猛的回收,聚集在了那阴差的正下方,形成了一个光阵。她沉声朝着顾年逼音道:“他的空间穿梭能力被锁住了。”
顾年应了一声,脚下动作不慢,手中捏着一张纸符,挥向空中。红色的元气在纸符上腾起,纸符不等雨水的淋湿便瞬间燃尽,形成了一个血色的阵,那阵中的元气如刀剑一般一冲而出,直向那阴差而去。
然而那些红色的元气打在黑色的斗篷上,没有丝毫的反响,反而凭空消失了去。
“蚀消。”顾年啧了一声,回过头去看向了神树,只见那神树周遭的白雾散去,倒是有什么元气缭绕在神树附近,似乎是隔绝了元气,也隔绝了雨水。
顾年一抬手,便强行又一次将神树附近的温度骤然提升。孟岚菘提着斩马|刀正面冲着那阴差而上,绿色的元气带着强烈的杀意,那阴差向后让开了去。斩马|刀那狭长的刀刃未能碰到那阴差,却着实让顾年一惊。
这是有过什么仇才能让她出手的第一击就能带上这么浓郁的杀气?
大树周边缭绕的元气隔绝了顾年提升的温度,一片白雾骤起,混在大雨之中,遮蔽了两人的视线。而阴差脚下的阵法始终追随着他,让两位神吏能迅速找到他的位置。
在顾年和孟岚菘提着各自的武器再度攻向那阴差之时,却见一道诡异的金光顺着大树向四周扩开,强行震退了两人几步。顾年稳住身形,此时他便能看到,有一个像结界一样的屏障顺着银杏树所在的这个广场周遭升起,阻隔了外界,却没有阻隔大雨。
顾年挑了挑眉。当他回头看向那棵大树之时,猛然感觉到迎面吹来的风带着一股诡异的感觉——那风里带着一种类似腐蚀的效果,从树里喷涌而出,直冲两人而来。
顾年此时有些后悔没穿上神吏那件黑色的斗篷——他本以为此次出来只是帮孟岚菘,而不需要他自己出太多的手,事实证明他想的有点简单了。
血色的元气环绕在顾年的身遭,抵挡着这股诡异的风。顾年招手唤出了尘湮,迎着那风向前扑去,涌上大树,吞噬起了树周遭的一部分元气。他手中的长戟上缭绕着耀眼的红光,随着他提步冲向神树,尘湮浮了起来,大树周遭温度再次提升。
顾年举起长戟要攻向大树时,那阴差到了他面前,霎时,顾年便能察觉到阴差身上带着一抹极为不详的气息,心中顿时一凛。顾年脚下步伐一顿,他毫不犹豫地跳开,横向挥戟,打出了一道刃气。
在顾年跳开的一瞬间,一道极为诡异的黑色在他刚才所站之处展开。那黑色不似雾气,倒犹如一柄弯刀一般利落,只出现了一瞬,便消失了去。伴随着那黑色消失,同时消失的还有顾年方才打出的那道刃气。
顾年摸不清那是什么东西,心底是一紧,手中握着长戟,脚下踏着满地雨水,向后退开,拉开了自己与那阴差的距离。他摸出一张纸符,当即燃尽,探手一推,便是一道红色的光芒如同箭一般飞出,直指那阴差而去。
那阴差没躲,正面接下了顾年的这道红光。
与此同时,孟岚菘已然到了神树边上尘湮破开元气的地方。她手中的斩马|刀刃上燃起碧绿的光芒,带上了一抹无往不利的气息。她猛地将刀刺向了大树的根部,绿色的元气瞬间炸开,地上的雨水飞溅,尘湮猛地涌上大树,在瞬间,大树周围的一圈元气被尘湮吞噬得七七八八。
然而下一瞬,腐蚀性的风从孟岚菘攻击的地方喷涌而出。她抽刀而出,连退几步,手指探出,影晷在她身边现出,从中跳出了一只庞然大物,直接冲撞向大树而去。
一时间地动山摇,顾年皱着眉头站稳了身子,看着眼前硬抗下自己一击的阴差,又看向了那棵大树,手中一挥,召了尘湮,顺着孟岚菘召出的庞然大物,也朝着大树攻去。
那阴差挡下了顾年的一击,动作未停,如鬼魅一般想着顾年直直冲来。顾年抬戟便挡,脚下猛踏,让开了冲过来的阴差,随后便又抽戟,元气聚在长戟之上,他径直朝着神树而去。
阴差直勾勾地跟在顾年的身后,他脚下的那个光阵始终跟随着他,这让顾年立刻就察觉到了他的靠近。顾年旋身挥动手中的长戟,红光熠熠,猛地朝着阴差挥去,一道血色的光芒直指着阴差而去,如同斩断了雨幕一般,直触到了阴差的斗篷——
然而这一次,阴差毫不犹豫地躲开了,顾年旋即又是探手飞出一张纸符,血色的光芒在纸符上炸开,覆在了那阴差的头顶,混着雨幕降下,仿若带有无穷的黏着力,几乎是强行拖慢了他的脚步。
孟岚菘影晷中的巨兽扑在大树的树干上,撕扯着它的枝干,尘湮阻止了元气的蔓延。她沉着脸转过头来看向那阴差之时,手中斩马|刀的刀身已然再次燃起了翠绿色的光芒。
头顶的金色结界在颤动。一道闪电划破苍穹,雨幕之下,两人的武器上面都覆盖上了一层绚烂的元气,顾年在攻向大树,孟岚菘却从树边冲向了那阴差。
电光火石之间,大树竟然如同活物一般,动了。
它的枝条猛然甩动了起来,如同长鞭一般攻向了冲着他来的顾年,同时根系猛然胀大,拦住了孟岚菘的去路。顾年反应不慢,脚下一个猛踏止住了自己的步伐,尘湮即刻围绕在了他的身边,挡住了从枝条中猛然炸开的数道黑色。
而孟岚菘斩马|刀划在了挡在她面前的根系上,然而失去了尘湮吞噬大树作为防御的元气,那根系却纹丝不动,反倒是一道诡异的黑色猛然炸开,如同尖刺一般刺穿了她的胸口。
顾年即刻撤开,他的元气轰然爆发,周遭的雨水瞬间蒸干,白雾骤起。尘湮在那黑色消失之前覆盖在了上面,顾年竟然感觉不出那到底是什么。袭不得大树,顾年便直接抽身回撤,朝着阴差击去。
却只见那阴差脚下的光阵闪烁了一阵,明显有些不稳固了,阴差让开了顾年的一击,反而朝着他再度攻去。那抹诡异的黑色在顾年面前炸开,他提戟便挡,抽身后退开,转头看向了孟岚菘。
孟岚菘身子颤动了一下,脸上神色却没什么变化,她双手按住刀柄,回提斩马|刀,绿色的光在刀身上亮起,她竟直接斩断了刺入她胸口的黑色。被她斩断的黑色如被遮挡的光线般瞬间消失,踪迹都不再可寻。
殷红的鲜血顺着她的胸口流了下来,染得她站的一块地满地鲜红。她拄着斩马|刀,脚下略有些踉跄了,影晷中的巨兽回到了她的身边,作为了她的依靠。
顾年此时才察觉到了她受了伤,心底漏了半拍,而正是此时,亦是一抹黑色在他的面前炸开,亏得他反应不慢,立刻召尘湮拦住了。他快速定了定神,长戟一动,再次朝着阴差攻去时,阴差的身影却闪烁了一下,从原地消失了去。
下一瞬,那阴差出现在了孟岚菘的身边,是直冲着她的脖子而去。
顾年心中当下一紧,高声道:“小心!”他自己没办法迅速跟过去,尘湮便先一步朝着那阴差去了。
然而这阴差显然低估了孟岚菘作为黯界人的体质,和她作为一位神吏的觉悟。孟岚菘在他靠近的瞬间,只可见她的身她的身躯上闪过一丝极为幽暗的绿光,一个极为诡异的阵法伴随着阵谱的落下而瞬间张开。
那阵法在阴差躯干上拦腰展开,轰然炸响,孟岚菘身边的巨兽咆哮着,猛地低下头冲着它的身子而去。地上的雨水飞溅,尘湮紧跟着扑到了他的脚下,骤然吸附在他的身上。
只听到一声撕裂的脆响,巨兽咬下了阴差的上半身,尘湮粉碎了他的下半身,那件黑色的斗篷被一分为二,在狂风之中飘摇着,被那巨兽一爪子拍住,按在了脚下。
头顶的金色结界轰然崩塌,雷声在耳边炸响。随着那阴差的分裂,孟岚菘头顶的大树猛然停滞,腐蚀性的风骤然停歇,大树以一种扭曲的姿态凝固在了大雨之中。孟岚菘咬着牙,捂着胸口,手中拄着斩马|刀,勉强站定在原地。顾年脚下飞踏,此时也到了她身边,一把扶住了她,道:“你怎么样?”
孟岚菘咧着嘴,轻微咳嗽了两声,雨水淋在她的身上,血迹从她的嘴角汩汩冒出,她抬起手,绿色的元气在她胸口处聚集,止住了血。她略微眯了眯眼,道:“死不了。”
顾年能看到她的胸前接近喉咙的地方已是有些血肉模糊,想想都觉得疼,随后他便察觉到了孟岚菘手中的绿色元气带有的治愈效果,心稍微放下了些,沉声道:“你住在什么地方?我带你过去。”
孟岚菘摆了摆手。她也没拒绝顾年的搀扶,靠在顾年的肩膀上,收回了影晷和手上的斩马|刀,把那件已然破损的黑色斗篷捡在了手中,默不作声地收了起来。她的呼吸很重,脸上的神色略微有些难看,没有回答顾年的问题,而是道:“你看那个阴差。”
顾年这才把目光转向了面前已然被分成两半的阴差身上。
没有了斗篷的遮掩,阴差原本的样子展现出来——
那不是一个人或者妖,就是一团甚至没有外形的黑色,此时被斩成两半,黑色如烟般飘散,隐没在雨水之中,连气息也难以再循得多少。
顾年注视着那逐渐消散的黑色,在一瞬间,他体会到一种说不出来,却很诡异的感觉,这让他皱起了眉头,下意识地掩住了自己口鼻。
那诡异的感觉环绕在那黑色之中,冲击着顾年的感知。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雨水流过他的眼睑,让他浑身一个激灵,他才忽然反应了过来那是什么感觉。
那是一种类似情绪具象化的东西,准确的说,是**的具象化。
顾年深吸了一口气。在一瞬间,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如果这个阴差,是由来这里祈福的人对财的贪欲所形成的,那么无论他们杀掉这个阴差多少次,无论他怎样灰飞烟灭,又都会在无尽的贪欲中重生。
孟岚菘明显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沉默了好长时间,倏地笑了一声,咳嗽着,道:“这可真是造孽。”
顾年心里闪过了不少想法,他总算明白了这里的这个阴差为什么一直没有神吏前来解决,也没有在黯界有任何传闻了。
因为解决不了。只要有人在,只要人还在相信那棵树能带给他们财运,这个由贪欲而生的黑色,就会无数次的重生。
顾年没有再说什么,他收起长戟,稍微蹲下,把孟岚菘扶在自己背上,背了起来。他沉默了半晌,几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道:“若是如此这般……或许还是不去多管的好。”
孟岚菘气息有些不稳,她轻笑了一声,没有回应顾年的话,而是道:“从此处,一直往南走吧。”
顾年抬头看了一眼漫天大雨,轻叹了一口气,举步向南边走去。
然而在他走出没有几步时,突然在风声之中听到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顾年脚下一滞,他迅速分辨出了这声音的来源,猛然回头,望向了大树。
只见那树的枝干摇曳,竟然发出了类似笑的声响,一道暗金色的光从树向周遭扩出,顾年能从中感受到一种很诡异,又说不出是什么的力量。他召出尘湮朝着那树攻去,却被拦了树皮之外。
“应当是个覆盖在整个树皮表面的屏障。”孟岚菘轻声道。
雨水浸透了顾年的全身,他深知孟岚菘此时的伤得不轻需要调养,纵使不易死去,但是长期置于当下环境只有无尽的疼痛。
顾年脚下猛踏,轻功直起。他的尘湮环绕在四周的雨幕之中,感知着周遭的环境,除却犹然存在的那植物气息,便能发觉那树除了那一道扩出的元气,便再也没有动静了。他皱了皱眉头,还是收回了尘湮。
他向南边走去。雨幕之下,雷声与闪电之中,他走过了一片居民住宅区,走到荒野时,他脚下有些犹豫了。
“你住山里?”顾年不由得咧了咧嘴,问孟岚菘道。
“往前走就知道了,听我指路就行。”孟岚菘声音有些轻,但是隔着大雨顾年也还是能清晰地听到。
在孟岚菘还算清晰的指路之中,走过了一片树林之后,顾年才看到前方确实有个小屋,甚至还亮着灯光。
顾年扭头看了一眼孟岚菘的状况,有些迟疑地道:“你这也是借宿的?”
孟岚菘摆了摆手,声音很轻地道:“甭管那么多了,这雨淋的我伤口越来越疼了。”
顾年转过头来,往屋子里探了探,只感觉里面似乎是个阳界人的气息。他叹了一口气,随后上前去敲了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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