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来了阳界,顾年晚上也并不习惯睡眠,在竹攸派时,他便是清晨的时候睡上几个时辰,到中午或是下午便会起来。而当他长期在外时,为了迎合阳界人的习惯,便还是会在夜里入睡,就是睡得不太安稳——不过睡眠时间对他影响并不算大,歇歇便能很快恢复精力。这时出门来了,便更是不注重睡眠了。
夜晚安静得顾年只能听到窗外的风声。他闭目养神,勉强是睡了过去。
顾年睡得并不算安稳,风吹动窗户的声音让他醒了过来。顾年坐起身,捏了捏眉心,他能感觉到自己略微有些恍惚。有一瞬间,顾年有些怀疑自己的睡眠质量是否已经差到会被风声惊醒。
然而很快他便意识到,他并不是因为风声而惊醒,而是因为桐沫通过焉契术式在呼唤他,这才使他几乎是从睡眠中惊醒过来的。
顾年穿好了衣衫,靠在了床边,向窗外眺望去。此时天还没亮,估摸着时间约莫是卯时,应该已经有人起床了。他轻呼了一口气,用焉契术式对着桐沫道:“怎么了?”
“来山上的那位神吏你应当见过了吧?”桐沫也同样用焉契术式朝着他传话。
顾年想到了孟岚菘,便传话道:“见过了,她应当是闻讯而来吧?”
桐沫沉默了一阵,才又道:“不,这里的传闻不应当引来神吏才对。这里的这个‘阴差’已经存在了很多年了,此时才闻讯而来,并不合理。”
顾年在此之前是完全没听说过阳界这个阴差的传闻,便道:“我之前也没听说过,但是听说了我是肯定会来看看的。怎么了吗?你发现了什么异像?”
“不,这位神吏不一样。”桐沫传来的声音又轻又缓,“她应当是与此地有什么渊源。”
顾年舒展了一下手脚,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道:“你为何作此推测?不过这么说来,我倒还真有些好奇,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神吏来管过这里。”
桐沫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随后便轻叹了一口气,切断了与顾年之间的焉契术式的对话。
顾年轻微地皱了一下眉头。桐沫自从来到这泠稷山之后,行为可以叫做非常反常了。顾年不清楚桐沫曾经的经历,但是他到此时也是猜测,桐沫应当曾经在这里遇到过些什么,这让她变得心神不宁。
尘湮是长生到近乎永生的种族,虽说是近乎不可能生出灵智的,但是很显然桐沫是个例外。顾年秉持着不过多过问私事的原则,没有向桐沫问起过她曾经那些遥远的经历,所以到这种事情临头时,便只能根据他自己的猜测来定了。
这下顾年自然是睡不着了。他靠在窗边朝着窗外眺望,想着来阳界前后的事情,一直到所有人都从睡梦中苏醒。他们坐在桌前吃过了早饭,桌上安静得让顾年有些不适应。
“今天想要去哪儿看看?”顾年站在门口,看着祝酌尘,道。
“往西边走走,那边可以看山景。”祝酌尘出来游玩的心情很明显并不会被这些插曲给打断,她瞧了一眼周陟碣,顿了一顿,道,“周公子身子怎么样?”
听到她的问话,周陟碣愣了一下,小声道:“谢谢姑娘关心……我无碍的。”
祝酌尘迟疑了一阵了,还是笑道:“近来你得注意些,还望公子早日康复。”她转过头,看着顾年,又道,“走吧。”
岳韫归跟往常一样在最前方给几人引路。很显然,跟周陟碣对话之后,他有了些心事,虽然还是带着几人走,但是顾年能明显感觉到,他有些心不在焉了。
顾年瞧了桐沫一眼,后者神色如常,倒是瞧不出什么了。
祝酌尘凑到顾年身边,小声道:“岳叔怎么了吗?我看他跟那个周公子很不对付啊,是昨晚又有什么矛盾了?”
顾年轻微地叹了一口气,也低声道:“不算是矛盾,也就只是聊了聊……或许这是让他想起了些什么吧。”
祝酌尘皱了皱眉头,刚想再说什么,随即突然看到了梁黛苒在不远处正在朝这边走来。在祝酌尘看到她的同时,她明显看到了几人,脸上流露出了不快的神情,随后相反几人的方向走去。
顾年明显也注意到了她,禁不住先叹了一口气,道:“这人倒是……好生难相处。”
祝酌尘哼了一声,道:“这种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之人,不相处也罢。”
未等顾年再说什么,便听到旁边传来了少女轻快的嗓音:“噢顾公子,真巧,你们今日竟也是往这边来了。”
顾年往一边看去,便见到孟岚菘眸中带笑,身形雀跃地朝着几人走来,朝着顾年轻挥着手。
祝酌尘的目光便又被她吸引了去。此时孟岚菘身着常服,打扮得有些好看,笑起来的时候有那么一丝眉目娟秀的感觉,真如同一位漂亮的花季少女,看得祝酌尘一愣。
孟岚菘整理着自己的服饰,在离顾年有些距离的地方便停了下来,打量着他身遭的人。旋即她便注意到了岳韫归,也友好地打了个招呼,这才看向了另外两位。
祝酌尘的目光与她对上,一眼过去竟是什么也没看出来,只觉眼下这位就是位普通的少女,目光便狐疑地转向了顾年,道:“你的旧识?”
顾年无奈地摆了摆手,看着祝酌尘,道:“这,昨日认识的,称不上旧识。真要说的话,约莫只能称之为新识的友人罢了。”他的目光随即转向了孟岚菘,又道,“我不过是陪人前去赏景,自然往这边来了。倒是你,来此处可是有什么发现?”
孟岚菘挑了一下眉头,只是一笑,道:“你倒还挺有闲情雅致,真是到此处来赏景的?”她的目光落在祝酌尘身上,随后看向了桐沫去。两人目光对上时,很明显互相都察觉到了些什么。
桐沫眉头稍微松了松,首先发了话:“这位神……甚是好看的姑娘来此处不是为了赏景的话,那是为了什么?”
祝酌尘皱着眉头打量着面前这位少女模样的不速之客,随后意识到了什么,目光看向了顾年,声音小了一些,脱口而出:“神吏?”
虽然祝酌尘声音压低了些许,孟岚菘还是听到了。她先是挑着眉头看了顾年一眼,随后看向了祝酌尘,道:“这位姑娘倒是有趣,竟是知晓我等的存在的?”
祝酌尘不禁一顿,这时才好好打量了孟岚菘几眼。细看时,祝酌尘便发觉了她挂在腰间的度牒,跟顾年的度牒完全一致。联想到这代表身份的度牒,再想想黯界人不会老去的特性,心中已是了然。
她重新对上了孟岚菘的眸子,道:“我自是知晓,还望莫要见怪。”稍微停顿之后,她瞧了岳韫归一眼。这时,她想起了昨夜顾年给她讲起的他和岳韫归与神吏相遇的事,随即便道,“敢问,你这是专程来处理此地这么个阴差的事的?”
到这时,孟岚菘脸上的笑意才渐渐退了下去,她正色看着祝酌尘,道:“我名为孟岚菘,位作斩灭神吏,于阳界任职。一段时间以前我听闻了此事,前来调查并不算是一件稀奇事。”她顿了顿,目光转向了顾年,带着有些戏谑的意思,道,“倒是你,这附近这么危机四伏,竟然还敢带着凡人来此游玩赏景?”
顾年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道:“我此处出来便是为了护她周全。”
祝酌尘哼了一声,道:“这种半真不假的东西,何足畏惧?我游玩我的,它出现它的,互不影响。”
闻言,孟岚菘脸上倒是再度浮起笑意,道:“那倒是希望姑娘真有此等觉悟。”她打量着祝酌尘,道,“姑娘实在有趣,不知能否让孟某知道姑娘的芳名?
祝酌尘也没扭捏客气,直言道:“祝酌尘。说观景就是观景,管那么多作甚?”
孟岚菘只是微笑着点头,以示知晓,而后目光便又一次转向桐沫。后者明显察觉到了她若有若无的目光,便走到了顾年的身侧,道:“妾身名为桐沫,跟顾公子家里是交好,由此跟来。”
孟岚菘看了桐沫了一会儿,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面色略微有些怔然。片刻之后,她回过神来,朝着顾年莞尔道:“你倒是好,一路走来都有人伴你身侧,不会寂寞。”
顾年稍微一顿,不知该怎么接她的这句话。
岳韫归轻咳了一声,插话道:“依孟姑娘的意思,这附近倒是不适合观景,倒是要生什么事端了?”
听到他的话,孟岚菘便是笑着看向了他,道:“倒也不是说不适合观景,这么美的景色自然是要来看看的,活着便是要走遍天下各处的景色的。”她捻了捻手指,随后看向了祝酌尘,脸上带着一抹笑容,道,“小姑娘应该也是这么想的,才会来这里看这么美的景色吧?”
祝酌尘只是看着她,并没有作答。孟岚菘身上带着一种轻快的活跃,但又毫无冒失,纵使她面容与祝酌尘看上去似乎是一般大,但是此时祝酌尘能清晰地感觉到,她们绝对不是一个年纪的人。
孟岚菘也没有等着祝酌尘的回答,她略微垂了垂眸,目光转向了顾年,声音略微变得平稳了些,道:“然而这么美丽的景色却没有很多人愿意专心来欣赏,虽有大量人冒着有阴差出没的风险来到此处,却还大都是为了那神树而来。真是……令人唏嘘。”
桐沫脸上神色略微动了动,她略微转过头,朝着神树所在的位置望去。目及之处,可见一片红与黄互相交错,形成了漫山秋景,实在是美不胜收。那神树此处只略微看得见树顶,满树金黄只得窥见一角,便也能看得出来那树的庞大。
岳韫归也朝那边看了一眼,很快便收回了目光,看向了孟岚菘,又看向了顾年。
顾年略微皱着眉头,道:“是,很多人就是为了神树而来,这不可否认。人们来此都是为了那阴差或是神树,这样的景致倒是没多少人欣赏。
孟岚菘略微一笑,道:“顾公子觉得,这神树是怎么变成这般‘神’的?”
这倒是问得顾年一愣,他捻了捻衣角,摇了摇头,道:“泠稷山的历史我倒是没怎么研究。怎么,这其中还有一番玄妙?”
祝酌尘定了定神,接话道:“我来之前查过了,这里阴差的传言几百年前就有了,神树的传言还要更早。如果我猜的不错,这阴差可能与神树有些许关联?”
顾年看了祝酌尘一眼,目光回到了孟岚菘身上,不确定地道:“这阴差不会是神树里生的妖吧?”
听到顾年这话,岳韫归转过头来,眼中显而易见地带上了一抹震惊:“你说什么?”
“猜测,我只是猜测。”顾年无奈道,他看向了孟岚菘,迟疑了一阵,道,“还是说,真是如此?”
孟岚菘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祝酌尘,笑着道:“祝姑娘信仰神明吗?”
听到她的问题,顾年想到了身为神的亦铭,由不得嘴角抽搐了一下。
祝酌尘有些出乎意料地看着孟岚菘,道:“神本身是存在的,大概无关乎人们信不信吧?”
孟岚菘扬了一下眉头。她看了顾年一眼,随后目光重新回到祝酌尘身上。到这时,两人目光对上了片刻,随后孟岚菘一笑,道:“祝姑娘能这么想是好事。不过现在我问你另一个问题——”
她稍作停顿,脸上的笑意却渐渐退散,犹如阳光逐渐被乌云遮蔽,最后变成了些许阴郁:“如果人们是自愿向神树供奉,坚信这神树能带给他们的无尽财富,由此而产生的一个意识,你觉得这是妖,还是神明?”
祝酌尘一怔,岳韫归则皱着眉头走近了一步:“姑娘的意思是,这位阴差的产生,是这种近似供奉出来的神明的存在?”
顾年摇了摇头,道:“可是我昨天去看过了,这树里的力量并不是什么信仰之力,也不是通过信仰和祈福帮人实现愿望。就算这‘阴差’是树生的妖,我也只觉得它是在用……人们记忆或者魂魄这种东西去换取钱运,这算不得神明。”他稍作停顿,随后道,“只是这换取的力量还是来历成迷,但是按照这个说法的话,这 ‘阴差’应当就是从树中诞生的阳界原生妖,或者鬼。”
孟岚菘轻微的叹了一口气,道:“问题就在于这个力量来历不明。我之前觉得那‘阴差’是大树之中生出的灵智,是它操纵的着大树的力量,但是就算是这样,它又是怎么拥有起这样取人魂魄以予人财运的能力的?”她看向了祝酌尘,道,“祝姑娘查阅史书之时,有没有查到此处千年之前的风俗?”
听到她提到这个,祝酌尘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有点印象,是大概在两千多年前,这里有向树供奉‘圣子’或是‘圣女’的习俗,也就是将人在树下活活烧死,然后埋在树下……”说到这儿,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抖,“这真是个有点骇人听闻的习俗,还每过三十年就要举行一次,噫。”
顾年不由得挑了一下眉,道:“阳界这边怎么老有拿人当活祭品的习俗?我之前在黯界的时候也看到过不少这样的传闻……真是大开眼界。”
桐沫看向了孟岚菘,声音略轻:“孟姑娘的意思是,这阴差的由来,可能是那些被烧死的祭品的灵魂?”
孟岚菘也看向了桐沫,道:“我现在是这么想的,但是不能确定。”她略微垂了垂眸,再睁眼时,脸上重新带上了那抹阳光般灿烂的笑意,“不过想来这么多年黯界始终无人问津此事……应当不是什么大事吧?”
顾年没有吭声。两位神吏只对视了一眼,便互相移开了目光。孟岚菘的目光转向了岳韫归,道:“你们去欣赏风景吧,这个年头能有心来看美景的人不多了。”她稍微一顿,目光看向了顾年,换成了逼音,对着他道,“我布阵,今晚应当可以将它拿下,你若是有心……可来神树边助我。”接着,她朝着祝酌尘一笑,作揖,随后便依旧迈着雀跃的步伐,向几人的相反方向去了。
祝酌尘目送着她走远,然后转头看向了顾年:“那位神吏多大年纪了?”
顾年挑了一下眉,无奈道:“你怎的问我,我又看不出来。”他瞧了桐沫一眼,而后再看向祝酌尘,“反正感觉不在第一修为增长期的年龄段内了。”
祝酌尘有点记不清顾年所说的第一修为增长期是多久了,但是肯定不算小了。她默了一会儿,看向了岳韫归,道:“继续走吧,岳叔,争取把那一片区域都游玩完。”
祝酌尘选择看景色的位置是很有想法的,岳韫归带三人走到祝酌尘所说的位置时,顾年便能发觉,这里从树林中走出,视野豁然开朗。此时天气有些阴郁,似乎晚些就要下雨了,山间却没有起雾,一眼望去,众山秋景尽收眼底。
顾年能感觉到四周的潮湿,连呼吸都似乎带着些水气。这里是悬崖,周遭的植被没有那么多,一眼望去只看到那些红色的石壁陡立,山崖断壁倒映在江面,居高临下望去,只觉得美不胜收。
“真漂亮啊。”顾年由衷地赞叹道。他走到悬崖边上,向下望去,可见峭壁上生的一些植物,虽只几处,却给这红色的石壁点缀了色彩。
桐沫看着他,略微笑了笑,随后便在悬崖边坐了下来。
祝酌尘搭着顾年的肩膀,道:“怎么样,这趟出来不亏吧?你一开始还不想来呢。”
顾年无力再反驳她些什么,只得是无奈地笑了笑,随后望向了岳韫归,道:“岳叔在离开泠稷山之前,会来这些地方看景色吗?”
岳韫归愣了一下。他的手指始终按在刀鞘上,这时听到顾年的问话,手指轻轻一松,放开了刀鞘。他也原地坐了下来,目光向远处眺去。
“这里的景色一直都很美,我在外面的时候从未忘记过。”岳韫归轻呼了一口气,略微眯了眯眼,“曾经奔波劳累,的确很少停下来看这些景色……到如今上了年纪,想着要回乡,不曾想,这里比过去更加……”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亦或是没有继续说了。顾年默了一阵,道:“岳叔离开泠稷山多少年了?”
岳韫归沉默了片刻,答道:“应当有三十余年了。”
“这么久吗?”祝酌尘闻言,很震惊地转头望向了岳韫归,“您是在泠稷山长大的?”
岳韫归苦笑了一下,目光从遥远的山崖转到了祝酌尘身上。他偏过头来时,顾年倏地觉得他身上岁月的味道非常重,就好像已经要把这个人带往落日余晖的光景去了一般。在顾年怔神之际,岳韫归轻叹了一口气,道:“我确实是在泠稷山长大,并且初步习得了刀术的。”他说着,自嘲地轻笑了一声,又道,“并且我们寄宿的这家人……当初也是认识的。”
祝酌尘有些出乎意料地看着他,顿了片刻,而后道:“看起来周姨并不记得您了。”
“是啊,她不记得了,”岳韫归摩挲着自己的手指,道,“我的一位友人,名作邹弛,当初还在心心念念的要把周雯娶回家……也是因为要娶妻,他才没有跟我一起离开泠稷山。”
桐沫轻悠悠地接话道:“这位邹弛公子,大概应该就是周陟碣的父亲,周雯的丈夫吧?”
顾年捏了捏眉心,这倒是让他更有些过意不去了,同时再次加重了不对普通阳界人下重手的心。
岳韫归点了点头,兀自笑了一会儿,然后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苦涩了起来。他沉默了片刻之后,才道:“他不肯走,说是有家的地方是故土,是值得人去留念的地方,是他的‘根’所在。”
祝酌尘蹙了蹙眉,道:“有家人的地方便是家,为什么不一起带着家人一起离开?”
岳韫归的目光转向了她,道:“祝姑娘,有些人并不愿意离开自己生长的地方,即使那个地方并不是那么尽人意。”
祝酌尘张了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那您是怎么想着离开的?”顾年问道。
岳韫归轻呼了一口气,道:“因为我当时没什么留念了,家人去世,武功到达瓶颈,这里除了邹弛,几乎没有别的什么念想了……我当初就是怀着这样的想法,离开了这里。”他稍微停顿了一会儿,又道,“不过实际上,我除却为了找寻提升武艺之法,也是为了寻找如何解决这神树的误人神志之法。”
顾年眉头一皱,桐沫也同时把目光转向了他。顾年问道:“什么误人神志?这树除却消去人的记忆,还有这样的能力?”
岳韫归叹了一口气:“几位皆非常人,也不是为了求财而来,应当能发现,这里对于这位阴差的评价,跟外界完全不同。”他的目光转向了顾年,道,“有幸神吏告知了我阴差不存在的事,否则我真不知应该对此獠作何评价。”
桐沫轻声道:“您的意思是,这里的人对于那‘阴差’的评价,是受了什么影响而产生的歪曲?”
顾年想到了那无处不在的植物生命气息,不由得咧了咧嘴,道:“若真是植物化妖,那其为了控制人的方式无非就是植物的味道或是种子。而且这种影响感觉不大,怕是并不算太影响本地人的生活……”他顿了一下,想起了岳韫归之前说的那阴差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取人性命的事,禁不得捏了捏眉心,道,“它那样滥杀无辜的话,这里应该会死很多人才对吧,这些人莫非是因为受了它的什么影响从而不愿离开此处?”
祝酌尘打了个寒战,道:“一个妖能有这么神通广大?”
顾年苦笑道:“感觉不止是一个妖了……”
“我不知缘由,只能肯定一定有这么回事。我穷尽一生去寻找,却没能找到解决的办法,”岳韫归道,他看着顾年,停顿了片刻,声音低了一些,“不过若是早知神吏是真的存在……那我可能比起习武,会更花功夫在找寻神吏前来解决这件事上。”
顾年只是瞧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他相信寒栩见到岳韫归,知晓他的来历,是肯定知道这边山里这个阴差的存在的。不过嵌玖可能跟亦铭保持着一样的态度,不会来管这边阳界的事。
祝酌尘则蹙了蹙眉,犹豫了片刻后,道:“您既然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又为何要回到这里?”她朝着远处的群山望去,随后又收回了目光,道,“您明知道这里的树会对人产生这么多负面影响,又为何……”
岳韫归抬起了眼,看了她一眼,随后往身后远眺而去。
斑驳的秋色之中,可见远处的村落若隐若现,而那棵巨大的神树也依然露出了一角金黄,在此处也能被人看到。
他摩挲着手里的刀柄,收回了目光,脸上充斥着疲惫与倦意,常年的跋涉使他劳累不已,他沉默了半许,道:“我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再去闯荡了,没有亲眷,为数不多的好友逐渐去世,师傅不知所踪,没有什么留念的东西,想着不如回到故土……回来看看,随便找个地方住下,而后顺其自然。”
祝酌尘沉默着,脸上神色有些迷茫,却没有再说什么。
桐沫看了祝酌尘一眼,又看向了顾年,顿了一阵,才道:“看起来您并没有对这个地方有什么负面的情绪和记忆。”
岳韫归没有抬头,缓缓地道:“我们无法选择自己的亲眷,也无法选择自己出生的土地。尽管这片土地有诸多弊端,我还是感谢它孕育了我的生命。”
祝酌尘脸上的神色动了动,她似乎想到了些什么,手中攥紧了拳。
顾年只是看了岳韫归一眼,并没有再说什么。他决定夜里还是去找孟岚菘,对这个所谓的阴差一探究竟。
他的目光转向了眼前的风景。
晚些时候怕是会下雨了,不如此刻专心赏一赏眼前这连阴天都无法遮蔽的美景才是。
致敬空洞!
岳韫归最后那句话改自空洞骑士黄蜂女坐在赫拉床前对小骑士说的话,原文如下:
We do not choose our mothers, or the circumstance into which we are born. Despite all the ills of this world, I'm thankful for the life she granted me.
(我们无法选择自己的母亲,也没法选择出生的环境。尽管这个世界有那么多弊病,我还是感谢她给予我的生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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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七十八_行而观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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