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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璇玑照夜

御史台门前的石狮覆着薄霜,谢明璃拢了拢狐裘,掌心紧贴着袖中那叠浸过药水的密信。朱漆大门"吱呀"开阖的声响惊起寒鸦,她望着门缝里漏出的绛紫官袍,忽然想起前世跪在此处三天三夜的模样。

"谢姑娘请回。"主簿将状纸掷出,雪浪笺飘过她绣着忍冬纹的裙裾,"漕运之事牵涉三司九卿,岂容闺阁女子妄言?"

青石板缝隙渗出凛冽的梅香,谢明璃弯腰拾起状纸,腕间玉镯磕在冻土上发出清响。纸页右下角洇开朱砂印记,恰似前世沈砚在她颈间烙下的守宫砂。她忽地轻笑出声,指尖拂过状纸背面暗纹——昨夜用明矾水描摹的璇玑图,此刻遇热正显出星宿纹路。

"大人可识得二十八宿分野图?"她将状纸举过眉间,正午日光穿透纸张,在雪地投下青龙白虎的光斑,"您方才踩着的昴宿,正对应幽州军械库的位置。"

主簿踉跄后退,官靴在星图间乱踏。谢明璃缓步逼近,绣鞋精准避开朱雀七宿:"三日前丑时三刻,十八艘漕船在瓜州渡卸货。押运的可不是盐引,是淬了漠北狼毒的箭簇。"

檐角铜铃骤响,一队玄甲卫鱼贯而出。谢明璃望着为首将领腰间弯刀,忽觉袖中密信发烫——那刀柄缠着的犀角链,分明与前世刺杀父亲的死士佩饰相同。

"谢姑娘好见识。"萧执的声音自茶楼飘来。他斜倚朱栏,手中茶盏蒸腾的雾气凝成凤形,"不如尝尝这庐山云雾?用梅花雪水煎的。"

谢明璃瞳孔微缩。茶香混着记忆汹涌而来,七岁那年母亲握着她的手烹茶,也是这样将雪水滤过三层素纱。她鬼使神差地踏上茶楼木阶,却在触及栏杆时听见裂帛声。

玄甲卫的弯刀劈碎她鬓边珠花,萧执的折扇堪堪架住刀刃。谢明璃踉跄跌进他怀中,嗅到松烟墨混着龙脑香的气息,忽见扇骨内侧刻着极小篆字——正是母亲诗集里常用的"雪斋"印文。

"御史台的门路走不通,姑娘不妨试试琅琊阁的窗。"萧执揽着她腰肢翻出窗外,玄狐氅衣扫落檐下冰凌。谢明璃握紧他腰间螭纹玉带扣,余光瞥见追兵腕间火焰刺青,与她锁骨下的胎记如出一辙。

朱雀长街的喧嚣扑面而来。萧执带着她跌进香料铺后堂,满室沉檀香中,他指尖划过她掌心璇玑图:"沈家往漠北贩的不仅是军械。"沾了朱砂的笔尖在星图间游走,"还有从千机楼流出的霹雳炮图纸。"

谢明璃盯着他补全的危宿星官,忽然按住他手腕:"萧少主怎知我娘亲的璇玑秘术?"她扯开衣领,锁骨下火焰胎记殷红如血,"这璇玑图解法,世上本该只有两人知晓。"

暗格突然转动,满墙古籍轰然倾塌。萧执护着她滚进密室,后背撞上博古架时,一幅画卷"哗啦"展开。谢明璃望着画中抚琴女子,喉间蓦地涌上血腥气——那分明是及笄之年的自己,可落款竟是二十年前的日期。

"小心!"萧执突然旋身将她压在身下。三支弩箭穿透屏风钉入墙面,箭尾系着的金铃铛刻着药王谷徽记。谢明璃挣动时扯开他衣襟,却见那道火焰胎记自心口蜿蜒至肩胛,与她的一模一样。

密道冷风卷着萧执的低语擦过耳畔:"谢姑娘可曾想过,为何重生之人偏偏是你?"他掌心覆上她胎记,"这火纹,是镇北王血脉觉醒的印记。"

暗河水流声渐近,萧执忽然咬破指尖,将血珠抹在她眉心:"二十年前刑场那把火,烧尽了镇北王府,却也点燃了凤凰涅槃的命格。"他眼底映着水光,"阿璃,这局棋我从景和十七年便开始布了。"

谢明璃喉间发紧。她想问景和十七年正是自己出生那年,却被突如其来的震颤打断。数百盏河灯自上游涌来,每盏灯芯都嵌着夜明珠,照亮穹顶星图——正是放大百倍的璇玑图。

"少主,千机楼的人跟进来了。"黑衣人自阴影中现身,面具上的螭纹泛着幽蓝磷光。谢明璃注意到他手中罗盘指针疯狂转动,最终定格在自己染血的衣襟上。

萧执将玉牌按进石壁凹槽,暗门开启的刹那,他突然将谢明璃推入密室:"往生咒每隔二十年轮回,今夜子时便是你命格最弱之时。"石门轰然闭合前,他抛来染血的帕子,"记住,别让任何人触碰你的胎记。"

黑暗中有冰凉的金属抵住后颈。谢明璃攥紧帕子,嗅到帕角苏合香下藏着的血腥气。前世沈砚囚禁她时,总有人趁夜送来掺着药粉的香囊,那气息与这帕子上的如出一辙。

"谢姑娘好手段。"阴柔男声贴着耳际响起,金丝锁链缠上她脚踝,"竟能让琅琊阁主亲自改命。"锁链突然收紧,谢明璃踉跄间摸到腰间玉牌,璇玑二字的凸痕刺入掌心。

河灯蓦地熄灭。谢明璃借着最后一丝微光,看清袭击者腕间金钏刻着"药王"古篆。她突然咬破舌尖,将血喷在玉牌上,星图纹路骤然发亮——二十年前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半块玉珏,竟与玉牌裂痕严丝合缝。

地宫剧烈震颤,无数机关齿轮开始转动。谢明璃在轰鸣声中听见萧执的嘶吼,那声音穿透石门,与记忆深处刑场上的呼喊重叠。她终于想起,前世咽气时抱着她的黑衣人,左眼尾也有一颗朱砂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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