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母脸色稍缓,其实心里早就有了谱,却偏故意卖关子,似笑非笑道:“那姑娘有什么过人之处我是不知道,倒是她们家颇有些道行。”
沈稷把姓陶的官员在脑子里快速地过了一遍,但朝中的大官小官文官武官,少说也有上百个,这还是有秩品实务的,空有爵位无官衔品阶的那更是掰着指头都数不过来,他就是再多长个脑袋怕是也记不全。
“母亲,不知道这陶家到底是什么来历?”沈稷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倒是有几分儒士风范,但那对提溜转的眼睛珠子却藏都藏不住的不安分。“汴京城里的陶家大大小小也有千八百个,恕儿子见识浅薄,不知是哪个。”
沈母吃了一小块糕点,还像模像样的点评上了,“这桂花糕还是咱们浔阳老家东街铺子的福禄堂做的最好,入口即化,香味淡淡的,却回味无穷。可陶大娘子送的桂花糕香气浓郁,口感甜腻,乍吃着好吃,多吃几口就腻得慌了。听说这还是贡街上最有名的点心铺子沁芳斋的呢,我倒觉得不如那街头铺子做的好吃。”
“母亲,您可能有所不知,这贡街是汴京城最繁华的街道,能在这条街上开商铺的可都不是一般人家。这沁芳斋儿子也略有所闻,听说沁芳斋的点心都不外卖的,专供皇宫内院和一些世家大族享用的,咱们寻常人即便一掷千金也未必有福气享用呢。”说到这里,沈稷突然灵光一闪,半是疑惑半是吃惊道:“莫非这陶家……”
沈母点了点头,放下手里的糕点,满面含笑道:“陶家虽不是世家大族,但陶老夫子德高望重,与官家有传道授业之恩,官家尊师重道,向来以帝师待之。如今陶老夫子已致仕,原是该回乡安度晚年的,只是官家不舍,便在京城赐了宅院,并授予太傅之位,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啊。陶大娘子是大房儿媳,虽是续弦,但一直颇受重用,陶府上下无不心悦诚服的,就连陶太傅都时有夸赞。唯有一件心事未了,便是这大姑娘的婚事,偏她又是继母,轻不得重不得,这么多年也够为难的。好不容易大姑娘松了口,她这才放开了张罗。好歹也是书香门第,祖父是太傅,父亲和叔父都是应天书院的院士和夫子,门下出过两个状元五个探花,举人进士更是数不胜数,说句桃李满天下也不为过。单凭这家世,多少人垫着脚都够不到呢。兴许早些年挑花了眼,白白耽误了青春,如今再拖延不得了,这才放低门槛。不过陶大娘子也说了,即便再是急迫,势必也要择一良婿,断然不可委屈了大姑娘。她不知怎么的,就打听到了咱们璟哥儿身上,再仔细一打探,竟还沾亲带故的有些亲戚关系在里头,这才贸然登门认亲,我也是那会儿才知道的。”
除去这陶家大姑娘的年岁略微大了一些,只论出身门第,倒还是他们高攀了。况且出自那样的书香世家,才华品行自是差不了的,如此一来,年纪倒是次要的。沈稷暗自衡量了一番,不由得动了心思,“其实年长几岁倒也无妨,璟儿性子内敛,少年老成,其实还算般配。况且母亲也说了,璟儿将来议亲,门第高些对他的仕途也是有所助益的。”
王氏一听这陶家来头不小,与皇室都能攀上交情,瞬时就变了态度,但因方才得罪了沈母,这会儿不敢张扬了,只嚅嚅道:“我看也挺好……”
沈母白了一眼没再理会,只对着沈稷感叹道:“主君不妨想一想,陶家那样的门第上赶子嫁女,偌大的汴京难道就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夫婿吗?”
沈稷怔了怔,猜测道:“莫不是这陶家大姑娘相貌丑陋,亦或者有什么隐疾?”
沈母摇了摇头,轻声道:“她是否有隐疾我无从知晓,至于相貌我想不是这汴京城里数一数二的,也差不到哪里去。咱们初来乍到,许多事情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些天我与京中的一些世家官宦女眷们走动,对陶家大姑娘的事也略有些耳闻。听说她与东宫那位交往甚密,有几回深夜出入太子府被撞了个正着,在汴京城私下都传开了,只是咱们后入京的不知道这些罢了。不过这些到底都是传闻,是耶非耶,谁也说不清。这头是陶家,那头是太子府,咱们哪头都得罪不起,索性就不要趟这趟浑水了,免得一个不留神淹进去,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沈稷这才恍然大悟,心里一阵后怕,也怨恨了陶家,“亏得我还敬重陶太傅德艺双馨资深望重,却不成想竟也教出这等败坏门风的不孝子,还将咱们蒙在鼓里险些得罪太子府,实在是阴险。还好母亲高瞻远瞩,这才躲过一劫。以儿子之见,这陶家往后也别来往了,毕竟是远亲,又不知根知底,打着什么如意算盘鬼知道。”
沈母倒是无所谓,左右少一门亲戚走动,她也乐得轻松。倒是王氏如霜打的秋菜灰心丧气的,唉声道:“我这是什么命啊,碰上的竟是这些个中看不中用的,想结一门好亲事怎么就这么难呐。”
沈稷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但笑不语。沈母接了话茬,往下说道:“即便是这样,咱们也不过是人家退无可退的后路罢了。陶家原是看中了新科状元,不过听说那状元郎不但才华横溢,相貌也俊朗不凡,老早就被定远侯府和寿王妃母家盯上了。”
沈稷从旁搭腔道:“就算没有定远侯府和寿王妃,那也轮不到他们陶家捡漏。这新科状元可是炙手可热的天子门生,封侯拜相那也是迟早的事,前途不可限量,没道理这个时候为了一个女人与东宫结梁子。况且这状元郎虽出身寒门,但与之结交的也不乏豪门勋贵,即便不深谙为官之道,耳濡目染的也知明哲保身为上。这东京四公子都是择婿的大热门,哪是那么容易攀上的。”
王氏耳尖,听到稀奇的,便停下茶点,打听道:“官人,这东京四公子又是什么个官衔?”
“也不是什么官衔,就是个名号。”沈稷捡起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细嚼,味道确实不见得多好,但毕竟是沁芳斋专供的,只是这样吃着就好像人也贵重了起来,连说话的口气也狂傲了些,“还不是那些个豪门贵女们捧出来的,像是嫁了他们就镶了金边似的。”
王氏来了兴趣,追问道:“方才官人说东京四公子,那应该是四个人才对,除了新科状元郎,另外那三个都是谁啊?”
这些天关于东京四公子的事迹不说听得耳朵起茧子了,那也是耳闻能详了,沈稷几乎是张口就来,“ 怀化中郎将杨劲,忠勤伯爵府的齐六公子齐焰,靖国公府的小公爷陆知章。”
王氏估量了一会儿,道:“那个什么中郎将听着像是一个武将,难不成也是哪个开国大将军的后裔?”
沈稷摇了摇头,道:“那倒不是,这个杨劲是武举出身,剿匪平乱立过大功,官家钦点的四品中郎将,年纪轻轻就有这番成就,前途不可限量啊。不过他们这些武将将来都是要下放到地方历练的,再回京述职也不定是什么年月的事了。”
王氏一听是武将,又要下放到地方,顿时就觉得没意思了,把心思都放在了后面两个上了,“官人,那齐六公子和陆小公爷他们一个是伯爵府的一个是国公府的,将来做了官总不至于下放到地方吧?”
沈稷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只觉得有些可笑,“这是伯爵府和国公府该操心的事,你有那个闲心倒不如多操心操心璟儿和璘儿。”
王氏碰了一鼻子灰,也不七拐八拐的绕圈子了,干脆直问了,“官人,那齐六公子和陆小公爷都还没定亲吧?”
“嗯,怎么,你又操心起人家的婚事了?”沈稷冷哼了两声,道:“我劝你可趁早歇了那心思吧。且不说那齐伯爷和陆国公都把自家的哥儿宝贝的跟什么似的,就单说那齐六公子是何等的人物,那一手丹青堪比吴道子,少时凭着一副《簪花宴》名满上京,就连官家都大为赞赏,入他画的都是王孙贵女,入他眼的怕不是天上的仙女也是地上西施。至于那个陆小公爷嘛,文不如状元郎,武不如中郎将,才华也不及齐六公子,不过胜在投胎投的好,出生在靖国公府那样的家世说句天之骄子也不为过了。”
王氏不以为然道:“这汴京城天子脚下,国公府没有百十个,也总有十几个,怎么到官人嘴里这靖国公府就成了天上有地上无的了?这爵位袭个两三代也就剩下头衔了,比不上做官的有实权和人脉。眼下看着荣耀,再过十几二十年不见得谁比谁光辉呢。”
话糙理不糙,其实就是这个理儿,不过人有两只眼谁能看多远呢。沈稷喝了一口茶,冲淡了些发腻的桂花糕味,“大娘子你有所不知,这郑国公早些年随先皇南征北讨有开国之功,只是后来身患顽疾就不大参政了,得了一个国公爵位颐养天年。原也就是一个寻常的豪门勋贵,在汴京城这地界也算不上多出奇,偏郑国公养了四个好女儿,各个才貌双全冰雪聪明,且都嫁的极好。这大女儿是八王妃,二女儿嫁进了太师府,三女儿的夫婿是威武大将军,四女儿更是不得了了,嫁的虽说是个皇商,可单单贡街上的商铺就有一大半是他们家的,更别提什么田产宅子了,光是这生意买卖都遍布天下了,那银子还不跟流水似的往里进,怕是他们家的洗脸水都是金子熔的了。”
王氏目瞪口呆,怔怔道:“我的天老爷,好事都被他们一家子占全了,这陆国公怎么这般好命啊!”
“是啊,陆国公当真是好命会生养啊!”沈稷语带羡慕,目光划过一家子老小,停在几个女儿身上,意有所指地感叹道:“就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个福气父凭女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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