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在冰冷的深渊底部,艰难地向上浮游。刺鼻的血腥味、火焰的爆裂声、绝望的惨叫……无数破碎而恐怖的画面在灵汐脑海中翻腾、撕扯。她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栖霞山腰那简陋的木屋,也不是深渊底部的死寂黑暗,而是一间素雅洁净的房间。淡青色的纱幔垂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令人心神安宁的檀香。身下是柔软舒适的云锦被褥,触感温润。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里是……玄天宗?
短暂的茫然过后,青岚宗那血腥炼狱般的景象瞬间涌回脑海!尸山血海,断肢残臂,柳如烟眉心被洞穿时凝固的恐惧……还有那柄剑!那股冰冷、暴戾、吞噬一切的恐怖力量!以及……她亲手挥动它,收割生命的触感!
“呕——!”强烈的恶心感翻涌而上,灵汐趴在床边干呕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里衣,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不是梦!那不是梦!她真的……屠戮了整个宗门!
“醒了?”一个低沉、慵懒、带着一丝金属般冰冷质感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房间内响起,打破了死寂。
灵汐浑身一僵,猛地抬头!
就在她床榻对面的阴影里,一张古朴的檀木椅上,斜倚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极其邪魅的男人。
他看起来约莫二十七八岁,身形修长挺拔,穿着一身仿佛由最深沉夜色织就的长袍,袍角隐隐流淌着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纹路。墨色的长发随意披散,几缕发丝滑过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他的五官俊美得近乎妖异,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薄唇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最摄人心魄的是那双眼睛——狭长的凤眸,瞳孔是纯粹、深邃、仿佛能将人灵魂吸进去的暗金色,此刻正饶有兴致地、带着一种审视猎物般的玩味,静静地看着她。
他身上没有任何活人的气息,只有一种源自亘古的冰冷、死寂和……令人灵魂颤栗的邪异。整个房间的温度似乎都因他的存在而骤降了几分。
“你……烬燃?!”灵汐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无法掩饰的惊骇。虽然形态不同,但那灵魂深处的冰冷联系,那独一无二的暗金色眼眸,让她瞬间认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上古邪剑“烬渊”的剑灵!他竟然……能化形了?!
“准确地说,是‘烬渊’的意志显化。”男人,或者说烬燃,优雅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发出清脆的嗒嗒声,“托这玄天宗浓郁灵气的福,还有你身上残留的……那些美味的‘养分’,让我恢复了些许力量,得以凝聚此身。”他口中的“养分”,不言而喻,便是青岚宗满门的鲜血与灵魂。
灵汐的心沉到了谷底。这个恐怖的魔物,不仅寄宿在她的剑里,还能以如此具象化的形态出现在她身边!她下意识地摸向身边,入手是冰冷的金属触感——那把漆黑的“烬渊”,正安静地躺在她枕边,如同蛰伏的毒蛇。
“害怕?还是……后悔?”烬燃的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暗金色的眼眸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伪装和挣扎,“别忘了,是你亲手拔出了我,是你接受了我的力量,是你用我的手……不,是用你自己的身体,完成了那场华丽的复仇开幕。”
“那不是复仇!那是……屠杀!”灵汐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和痛苦,“我只想杀仇人!不是那些……那些……”
“无辜者?”烬燃嗤笑一声,慵懒的声音里透着刺骨的寒意,“当你握住我的那一刻,你就该明白,力量从不分善恶,只分强弱。仇恨的火焰一旦点燃,又岂是那么容易只烧向特定目标的?那些蝼蚁挡在你的路上,或者仅仅因为目睹了你的‘新生’,便是取死之道。这是规则,弱者的哀嚎,不过是强者盛宴的配乐罢了。”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他缓步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床角、脸色惨白的灵汐,暗金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危险而蛊惑的光芒:“青岚宗只是开始,灵汐。看看这玄天宗,灵气充沛,高手如云,资源无数……多么完美的跳板!在这里,你能更快地变强,更快地找到你的仇人。而我能给你的力量,远超你的想象!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让整个修仙界……都匍匐在我们的脚下颤抖!让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都品尝到绝望的滋味!报复?不,是重塑!重塑一个以你的意志、我们的力量为尊的秩序!”
他的话语如同恶魔的低语,充满了毁灭的诱惑和对力量的极致推崇,试图点燃灵汐心底更深沉的黑暗。
“闭嘴!”灵汐猛地抬起头,眼中不再是纯粹的恐惧,而是燃烧着一种倔强的、近乎崩溃边缘的抗拒,“我不需要你这种毁灭一切的力量!我不需要整个世界陪葬!我只要找到我的仇人,亲手了结他!然后……然后……”她的话语顿住了,然后怎样?她的人生早已被仇恨填满,复仇之后,她还剩下什么?
“然后?然后继续做玄天宗里一个战战兢兢、需要仰人鼻息的‘可怜幸存者’?”烬燃的嘲讽毫不留情,他俯下身,冰冷的气息几乎喷在灵汐脸上,“别天真了!你以为玄天宗那些老狐狸真的相信你只是个无辜的‘幸存者’?那残留的魔气,那满地的血腥,他们迟早会查到你头上!到时候,等待你的就是抽魂炼魄,永世不得超生!”
灵汐脸色更加苍白,烬燃的话戳中了她内心最深的恐惧。玄天宗的强大,绝非青岚宗可比。一旦被发现……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烬燃的声音再次变得充满诱惑,他修长冰冷的手指,轻轻抬起灵汐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那双深渊般的暗金眼眸,“接受我,掌控我,利用玄天宗的资源。等我恢复更多力量,帮你找到仇人轻而易举。到时候,你想怎么处置他都行。这是你唯一的生路,也是……最快的复仇之路。”
就在灵汐内心剧烈挣扎,几乎要被那暗金色的旋涡吞噬时——
笃笃笃!
清脆的敲门声响起。
“灵汐师妹?你醒了吗?我送药来了。”一个温婉柔和的女声在门外响起,是玄天宗负责照料她的女弟子,云芷。
房间内瞬间死寂!
灵汐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烬燃的存在绝不能被发现!否则一切都完了!
烬燃脸上的慵懒和诱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机质的冰冷和绝对的掌控。他反应快得超乎想象!
几乎在敲门声落下的同一刹那,烬燃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床边消失,下一刻已出现在门后阴影处。同时,他左手对着灵汐的方向虚空一按!
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笼罩灵汐,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冻结在琥珀中的虫子,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连声音都被彻底扼杀在喉咙里!只能惊恐地瞪大眼睛。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云芷端着一个白玉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热气腾腾、药香四溢的汤药,脸上带着关切的笑容走了进来:“灵汐师妹,感觉好些了……呃?”
她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她看到一个陌生的、穿着诡异黑袍、俊美得近乎妖异的男人,正站在门后的阴影里,用一双冰冷、毫无感情的暗金色眸子,淡漠地注视着她。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件死物。
“你……你是谁?!”云芷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惊骇欲绝,手中的托盘几乎拿捏不稳。强烈的危机感让她下意识地想要尖叫示警!
然而,她的声音还未发出,烬燃的身影已经动了!
快!快到超越了视觉的捕捉!
云芷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冰冷刺骨的气息扑面而来,紧接着后颈传来一阵剧痛,意识便如同被重锤击中,瞬间陷入无边黑暗。她身体一软,向前倒去,手中的托盘和药碗眼看就要摔落在地。
烬燃另一只手随意一挥,一股柔和但精准的力量托住了即将坠落的托盘和药碗,将它们稳稳地悬停在空中。同时,他另一只手扶住了云芷软倒的身体,动作轻巧得像是在摆放一件易碎的瓷器。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无声无息。灵汐被禁锢在床边,眼睁睁看着这一切,连呼吸都停止了,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冰冷。
烬燃将昏迷的云芷轻轻放在房间角落的地毯上,确保她不会被轻易发现。然后,他解除了对灵汐的禁锢。
力量一消失,灵汐立刻大口喘息,身体因为恐惧和后怕而剧烈颤抖:“你…你杀了她?!”
“杀她?”烬燃瞥了昏迷的云芷一眼,语气淡漠得像是在谈论天气,“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杀了反而麻烦。只是让她暂时睡一会儿。”
他走到灵汐面前,暗金色的眼眸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不过,她看到了我。虽然只是个模糊的印象,但足以引起玄天宗的警觉和彻查。我们暴露的风险,大大增加了。”
“那…那怎么办?”灵汐六神无主,巨大的压力让她几乎崩溃。她不想再杀人了,更不想被玄天宗发现真相。
“很简单。”烬燃的嘴角勾起一抹冷酷而狡诈的弧度,“给她一个新的‘记忆’,再给我们自己……制造一个‘护身符’。”
他伸出苍白的手指,指尖萦绕起一丝极其细微、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邪恶与不祥气息的暗红色能量。这能量并非纯粹的魔气,更像是被刻意扭曲、伪装过的某种印记。
“玄天宗不是一直在追踪所谓的‘魔头’吗?”烬燃的声音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那就给他们一个‘魔头’。一个足够强大、足够邪恶、让他们忌惮不已,却又暂时无法找到的‘魔头’。”
他指尖的暗红色能量轻轻点向昏迷的云芷眉心:“让她‘记得’,在她推门进来给你送药的瞬间,看到一个模糊的、散发着恐怖魔气的虚影正试图攻击你,目标是你身上一件‘东西’。然后,那个虚影被她撞破,仓促间打晕了她,并试图抹去她的记忆,但因为过于仓促,记忆并未完全清除,只残留了‘魔气’、‘虚影’和‘夺取某物’的模糊印象。”
随着他的话语,那丝暗红能量没入云芷眉心。昏迷中的云芷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承受某种痛苦,身体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
接着,烬燃的目光转向灵汐,不容置疑地命令:“现在,轮到你了。集中精神,想象一件‘东西’,一件能吸引强大魔头觊觎、却又与你自身联系紧密、无法被轻易夺走的‘东西’。可以是血脉传承的印记,可以是灵魂绑定的秘宝残片……什么都行,但必须足够‘珍贵’和‘合理’。然后,逼出一滴你的心头精血!”
灵汐大脑一片混乱,但在烬燃冰冷目光的逼视和生存的压力下,她下意识地照做了。她闭上眼,努力想象。父母模糊的面容闪过,家族被毁……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浮现!她猛地咬破舌尖,逼出一滴蕴含着微弱灵力与生命气息的精血。
烬燃手指凌空一引,那滴殷红的精血便悬浮在他指尖。他口中念诵着晦涩古老的咒文,指尖那伪装过的暗红能量再次涌现,如同灵蛇般缠绕上那滴精血。精血在能量的包裹下,迅速变形、凝固,最终化作一枚小巧玲珑、通体呈暗红色、表面布满了天然玄奥纹理、仿佛某种古老碎片的……玉佩?
这枚玉佩散发着一种极其隐晦、却又无法忽视的奇异波动,既有灵汐本身微弱的气息,又混合了一丝被刻意伪装的、来自“远古”和“邪恶”的深邃感,仿佛隐藏着什么惊天秘密。同时,玉佩的核心,隐隐透着一丝与烬燃同源、却被他完美隐匿在灵汐气息之下的邪异感。
烬燃将这块伪造的“血脉秘宝”玉佩塞进灵汐手中:“握紧它,用你的灵力温养片刻,让它沾染上你的气息。然后,贴身藏好。记住,这是你‘家族’传承的至宝,是那个‘魔君’不惜屠灭青岚宗也要寻找的东西!而你,是它唯一的守护者!”
灵汐握着那枚冰冷、仿佛有生命般微微搏动的玉佩,感觉像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烫手又无法丢弃。这是谎言!一个弥天大谎!但烬燃说得对,这可能是他们唯一能在玄天宗立足、甚至获得庇护的“护身符”!
“好了,戏台已经搭好。”烬燃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透明,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最终完全消失,只留下他冰冷的声音在灵汐脑中回荡,“记住你的‘人设’:一个身负血仇、侥幸逃生、身怀重宝、被强大魔君觊觎的可怜虫。恐惧、无助、但为了守护家族遗物又不得不坚强……演好它。我去‘休息’了,没事别打扰我。”
房间内,只剩下灵汐急促的呼吸声,昏迷在地的云芷,以及她手中那枚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护身符”。
没过多久,云芷嘤咛一声,悠悠转醒。她揉着还有些发痛的后颈,眼神迷茫了片刻,随即被巨大的惊恐取代!她猛地坐起身,看向床边脸色苍白、眼神惊恐、紧紧捂着胸口的灵汐。
“灵…灵汐师妹!你没事吧?!”云芷的声音带着颤抖,她脑海中残留的破碎画面翻涌上来——恐怖的魔气!模糊的虚影!冰冷的杀意!“魔…有魔头!他想抢你的东西!他打晕了我!”
灵汐看着云芷脸上真实的恐惧,心中一片冰冷。烬燃成功了。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更加惊恐和脆弱的眼神,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声音带着哭腔和劫后余生的颤抖:“云…云芷师姐!你醒了!吓死我了!刚才…刚才好可怕!一个黑影…突然出现…想抓我…然后你就进来了…他…他就把你打晕了…他好像…好像想要我身上的…东西…”她下意识地捂紧了胸口。
云芷看到她这副模样,更加确信了自己的“记忆”。她强自镇定,但声音依旧不稳:“师妹别怕!那魔头定是忌惮我玄天宗,已经遁走了!你身上…是什么东西?竟引来如此魔头觊觎?”
灵汐按照烬燃的剧本,泪眼婆娑,带着一种守护珍宝的决绝和恐惧,低声道:“是…是我家族代代相传的一枚古玉…爹娘临死前让我一定要保护好它…说…说它关系重大…不能落入恶人之手…没想到…没想到会引来这么可怕的……”她泣不成声。
云芷看着她悲痛欲绝又恐惧无助的样子,同情心大起,同时也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一个能悄无声息潜入玄天宗、在宗门内袭击弟子、只为夺取一枚古玉的魔头!这绝非等闲之辈!而且目标明确指向了这位新来的“幸存者”灵汐!
“师妹莫慌!此事非同小可!我立刻去禀报清虚长老!”云芷神色凝重,匆匆安慰了灵汐几句,便急忙起身,连药碗都顾不上了,快步离开了房间。
房门关上。
灵汐脸上那副惊恐无助的表情瞬间消失,只剩下深深的疲惫、空洞和一丝冰冷的麻木。她松开捂着胸口的手,那枚暗红色的“古玉”静静地躺在掌心,散发着微弱的、令人心悸的波动。
她知道,谎言已经出口,戏幕已经拉开。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单纯的复仇者,更是这场巨大骗局的核心演员。玄天宗这艘看似安全的巨轮,已然成了她和体内那个上古凶灵共同编织的阴谋之网中的猎物。而她,已无路可退。
窗外,玄天宗上空,一道代表紧急事态的淡金色传讯符箓,正急速射向主峰方向。
风暴,即将因一枚伪造的玉佩而被引向玄天宗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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