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退烧药的标准成人剂量,药效猛烈,商越川服下片剂不到半小时,身体变轻盈。过了一夜,热度退到正常值。
睡到傍晚,窗外轰隆隆倒车声吵醒商越川。
一楼房间最大的问题就是隔音。房间靠近马路,风吹草动的微弱动静,都像在商越川耳边举个大喇叭直播。
商越川顶着一头潦草长发起床。
客厅大门敞开着,昨日在第戎美术馆前见到的货车,此时横在门廊台阶下方。为首的工头,指挥其他工人,将装有雕塑作品的木板箱,依次运至阁楼储物间。
蒋修站在货车边,低头签物流单。三件预备出售的雕塑品,不必找美术馆或画廊寄存,暂时放家中。
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声音:“你好,请问商越川在家吗?”
蒋修笔尖顿住,回眸,认出是昨天和商越川逛街的男人。那个男人的眼神充满怀疑和探究,似乎也在默默判断他的身份。
“你是哪位?”蒋修气定神闲继续在单子上签字,“涉及**,我无法随便向陌生人透露租客信息。”
蒋修年纪轻,外形惹眼,罗晨听到“租客”二字,依然没有降低出于雄性本能的警惕:“哦,原来你是这栋房子的房主。我是商越川的朋友,老同学兼发小,来法国看她,想带她去吃晚餐。结果打她电话一直没人接,所以上门看看情况。”
蒋修把签收单递给负责人:“她应该还在休息。”
“什么,这个点还没起床?”罗晨失笑,不经意展现出和商越川的亲密关系,“她从小到大早睡早起,来到法国,怎么变成一只小懒猫了。”
话音刚落,话题中心人物商越川,出现在大厅门口。她脸颊褪去一层病色苍白,红润了些。听到罗晨那句莫名其妙的“小懒猫”形容,心中多有不悦。但碍于门口人多,不好发作,只能一笔带过:“不要胡说。”
“行行行,是我胡说。”罗晨上前一步,“酒店经理推荐了一家本地好吃的餐厅,走吧,我们一起去吃个饭。”
许是怕商越川拒绝,罗晨补充道:“下午和家里通电话,我来法国的事,你父母也知道了,两家长辈再三叮嘱我探望你。要是没按照他们的意思照顾好你,我回去要经受三堂会审。”
商越川想了想,同意罗晨的邀约。
罗晨礼貌性地询问蒋修,是否一起用餐。
蒋修有那么一瞬间,很想恶作剧回答:“好的,那就一起吃饭吧。”
念头转瞬即逝。
不谙世事的毛头小子才会鲁莽冲动,他可不会如此。
-
商越川和罗晨吃顿饭的功夫,闹起矛盾。
起因是商越川接到母亲崔若兰的电话。
母亲劈头盖脸质问她,为什么没把火车站遭遇盗窃案的事情告诉家里。
“妈,”商越川瞪了一眼泄密的罪魁祸首罗晨,“钱包护照早就找回来了。”
“我早说法国不安全!要不是今天遇到罗妈妈聊了会儿天,我还不知道你这档子事。”崔若兰嗓门拔高两度,“你在法国待的时间够久了,一封几十年前的信,真以为能找到人啊?别整天瞎胡闹,我既然罗晨目前也在第戎,你过两天正好和他订同一班飞机回国,路上也能有个照应。”
崔若兰在商越川耳边念紧箍咒。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法国有危险,速速归家。
“好不容易有线索,我不会走的。”商越川犯倔,“你和爸爸不是已经同意我来法国找人了吗?干嘛无缘无故又变卦。”
崔若兰动了怒:“你当初天天在家又哭又闹,我和你爸爸只能妥协,准许你一个人去法国。现在你去也去了,找也找了,是时候该死心。我明白你和外婆关系亲,但她已经去世,你找到寄信人,又有什么意义,要全世界围着你陪你玩过家家的游戏吗?”
商越川被堵得说不出话,挂断了母亲电话。
肚子里一包火,商越川矛头直指向罗晨:“我跟你说过,不要把我那些事告诉长辈,你怎么可以食言!”
“我和我妈通电话时,不小心泄露。”罗晨语气里却不含歉意,“商越川,其实当我听说你是因为一封信来法国找人,我觉得真的有点……”觑了眼商越川的脸色,“……有点太胡闹。”
“我不是要打击你,但你也应该清醒点。阿姨说得很对,你找到了写信的人,然后呢?告诉他外婆的死讯?人家这把年纪,如果还或者说,大概率已经子孙满堂。听见你的来意,说不定立刻把你赶出去。”
“我找寄信人,不是为了要从他身上得到某种反应或回复,而是……算了,和你说不清。”商越川站起身,“我回去了。”
“怎么就和我说不清,我给你的是合理提醒。”罗晨眼疾手快抓住商越川手臂,“你以为我真闲得没事加急办签证是来法国旅游吗?商越川,我特地来找你的!有些话我很早就想告诉你,虽然现在不是好时机,但我还是想说,其实我一直……”
“罗晨!”商越川定定地看着他,“我们是同学,是朋友,没有其他。”
罗晨一怔,慢慢松开手掌力道。
商越川抽出手臂,头也不回地离去。
-
餐厅回家路上,商越川和爸妈的私人家庭群,跳出大段信息。
崔若兰了解女儿性格,硬的不行来软的。她说得知商越川遇到盗窃,夫妻二人夜里失眠,白天还要去门市做生意,爸爸的血压高了不少。
商越川读完信息,眼眶一热,不知该如何回复。
家中客厅亮着灯,蒋修坐在沙发中央,他面前桌面照例摆一瓶玻璃瓶装冰水。商越川进了屋,闷头快步走向卧室,听到蒋修喊她名字,只能停住步伐。
“什么事?”商越川转过身。
“Oliver为你整理了一些房源文件,让我帮忙递交,我先前忘记了。”蒋修下巴朝边柜位置抬了抬,“在那里,自己拿。”
商越川径直穿过蒋修面前的茶几,取走桌台上的文件夹,“谢谢。”
取完刚转身,一道身影忽然拦在她面前。
同一时间,商越川仰脸,蒋修低下头,四目相对的刹那,蒋修皱起眉心:“怎么哭了?”
商越川眼神下意识闪避:“……又不管你的事。”
“你租了我的房子,我们之间是有合同关系的。”蒋修的语气不急不缓,“无论出于法规或道义,房东必须对房客的居住安全负责。我起码要知道,你哭,是否是因为安全受到侵害。”
“少来这些一套一套的话。”商越川满腹委屈,不放过送上门的发泄口,“你让我不要自以为是、别试图干涉你的事,那你也一样,不用管我发生了什么。”
一段话,有理有据。
唯独气势有所欠缺,说着,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
“还有两天就是月底,我到期会搬走,等搬走以后……”
话说到一半,带着抽噎的声音骤然停止,整间房陷入突如其来的寂静。
商越川浑身僵住,动都不敢动,她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画面——
蒋修正屈起指关节,揩去她流淌的眼泪,动作轻柔,仿佛怕惊扰到什么。
商越川瞬间哑了火,震惊过后,像被蒋修的手指烫到似的,猛然撇过脸,躲避蒋修的碰触。
“我那晚说的话,以及说话语气,如果你介意,我也可以道歉。”蒋修凝视商越川慌张扑闪的眼睫,没有继续勉强,顺势收回手放到身侧,“对不起。”
商越川一晚上接收到太多信息。她有一项擅长躲避问题的技能。不想回应蒋修的道歉,不想追究他为她擦眼泪的动作,就回答蒋修上一个问题:“我没碰到侵害安全的事,只是和家里人,在找寄信人这件事上,意见不一致。”
许是为了缓解蒋修近在咫尺的气息带来的压迫感,商越川说个不停。她的表达能力不及平日,好在蒋修全部听懂。
“假如找到寄信人,我远远看一眼就好,并不是要去打扰。当初决定来法国找人,本来就只是为了……为了……”
“为了多挖掘与你外婆有关的生平,更全面地了解一个人,她在你的记忆中可以存活更长久。”蒋修似有读心术般说出了商越川的真实想法,“很想念外婆,是么?”
商越川嘴唇动了动。
没说话,就轻点头。
只有她自己知道,云淡风轻的表情之下,心脏止不住地扑通扑通剧烈跳动。
“商越川,我道歉,是想跟你求和。”蒋修问,“算求成功了吗?”
商越川受不了暧昧绷紧的空气:“算吧。”
“那就好。”蒋修抽走商越川手中装了房源信息的文件夹,“既然已经和好,就不用考虑搬走,继续住在这里,直到你回国。相信我,整个第戎,找不到比我更好说话的房东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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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求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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