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
风平浪静的江面之上,一道身影直穿而下。
楚燿闻声,倏地睁开双眼!
只见幽暗的江水之间,一片纯白来到他的眼前。
楚燿心下大喜,伸出手胡乱在来人身上乱拽乱抓,只求抓住一点生命的恩赐。
来人却轻轻握住了他那只乱动的手,一手揽过他的腰,将他往前一拉。
咫尺距离间,楚燿终于看见了来人的相貌,竟是颜尘。心下所有的恐慌和无措顿然消失无踪。
下一刻,楚燿蓦地睁大双眼。
只因就在颜尘身后远处,一只浑身暗绿的水猴子正以急速的速度朝二人游来!
楚燿下意识张口想要给他提醒,却忘了当下处境,咕噜咕噜地灌进了好几口江水。冰冷的江水犹如毒药瞬间浸染了他的五脏六腑和神志,他双眼一翻,就要晕厥过去。
这一晕,怕是再无睁眼机会!
颜尘见状,将他紧紧揽入怀中,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双唇贴到他的唇上。
四片嘴唇紧紧相贴,一股暖暖的气流由他口中缓缓渗入到楚燿全身,将那无尽的冰冷驱散殆尽。
楚燿回神过来,双目圆瞪,眼中尽是羞耻与怒火,欲伸手将他推开,无奈颜尘将他死死扣住,带着他向上游去。
而远处追来的水猴子已来到身后,颜尘空出一手,掐了一个手诀,腰间长剑出鞘,逆着水浪刺了出去,正中那水猴子眉心。水猴子的尸首便如一滴水珠,融进了这黑暗无底的江水中。
二人又游了半刻,终于破出水面,双唇也终是得以分开。
颜尘托着楚燿向岸边游去,才刚一靠岸,楚燿就忽地用力将他推开,自顾自地爬上岸。
上岸之后,楚燿又连滚带爬滚了几圈,才堪堪停住颤抖的身子,半跪在地,指着浑身湿漉漉的颜尘道:“你你你你你你你你……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你了大半天之后,也没有我出个所以然来。
颜尘拧了拧袖上的水,看着瘫坐在地上楚燿,欲要上前问他情况。
楚燿一见他脚有动作,身子就不断往后挪去。
颜尘停了脚,他便也停止了挪动。
颜尘再往前一步,他又继续向后挪。
来来回回数次,颜尘终是放弃了上前,哑着声问:“有没有哪里受伤了?”
他不问还好,一问楚燿便觉得两片嘴唇又麻又痛,还伴有一股锈腥味。方才在江底双唇重叠的情景再次浮现在眼前,他面上轰地涌起一阵燥热,羞愤万分,正想破口大骂一句流氓,就被一道黑影扑倒在地。
定睛一看,原是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肖骐。
肖骐紧紧将他搂住,抽抽搭搭道:“二郎!你没事!太好了!你知不知我刚才有多担心你!!”
楚燿被他搂得喘不上气,抬手拍了拍他的肩。
一旁的店小二见了,提醒道:“肖骐,你再不放手,你家公子就要被你勒得透不过气了。”
肖骐这才放开手,两眼汪汪地望着他,眼中尽是心疼之意。
楚燿却不接受他的忧心,冷冷瞪了他一眼,仿佛就像在说“那么担心怎么不见你跳下去救我”。
虽他也知道,肖骐与他一样并不识水性,若是贸然下水救人,不过是多一具尸体罢了。可现下他心中又是羞又是愤,一腔阴火无处发泄,若不找点气来出一通,他怕是会郁结身亡。
店小二瞧着肖骐样子甚是可怜,又是安慰道:“你看吧,我就说客官他是好人,一定不不会有事的。倒是你,吓得脸都掉色了。”
而就在这时,还不知自己正处于火头上的肖骐又是一句惊呼:“二郎!你的嘴唇怎么了?怎么破了?”说着又上下其手摸着他的身子道:“其他地方呢?还有没有其他地方受伤啊?嘴都流血了,会不会留疤啊?要是……”
“闭嘴!”
楚燿厉声将他打断。
肖骐微微一怔,不敢说话了。
楚燿浑身湿哒哒,冷飕飕,而内心,却热得如一把烈火!他忽地一拳打在地上,吓得三人皆是一震。
“二郎,你……”肖骐十分担忧地看着他擦了皮的五指,正要上前查看,但一见他阴沉沉的脸,又却了脚步。
楚燿以手撑地站起身来,可动作进行到一半时,一缕闪光闪进他的眼中。他追着闪光望去,就见颜尘脖颈之处,圈着一条红绳,红绳下,挂着一枚镂空同心锁。
楚燿双眼忽地睁大,猛然起身,快速冲到他的面前,一手抓起那枚同心锁,颤着声道:“你,你为什么也会有,这枚同心锁!?”
颜尘垂着眼眸没有作答。
楚燿咬着牙再一次发问:“你,为什么,会有这枚同心锁?”
颜尘幽幽的目光深深地望着他,叫他的心莫名抽了一抽。
楚燿移开眼,欲想再问,可颜尘却将同心锁抽回,小心翼翼地将其贴身而放,仿若世间珍宝一般。
楚燿怔了怔,脑海中忽然闪过一抹模糊画面,苍郁翠绿的大树下,两抹模糊影子似对视而笑。朦朦中,他看见二人胸前都垂着一条鲜红的红绳,绳结下,闪着两点耀光,光线刺眼,看不清那是何物。他移眼又想去看清那二人眉眼,可二人面上始终被一层厚厚迷雾笼罩,怎样都看不清晰。
在他失神间,还在奋力搏斗的千面朝他们这边嚷了一句:“少境主!你再不来帮忙我们就要累死了!”
颜尘持着长剑与楚燿擦肩而过,肩并肩之时,他顿了顿,张口轻声说了几个字,便一跃加入了激斗。
楚燿猛然回身:“你说什么?”
话音尽头,只有颜尘衣袂翩飞的背影。
混斗中,破秽出鞘,逆风而上,幽黑的剑身划过长空,留下一条破空之痕,转瞬便穿透了几只水猴子的眉心,水猴子一一倒下,彻底没了动静。
颜尘握着重回手中的破秽,大喝一声:“击它们的眉心!”
千面和天姿应是,逮着水猴子的眉心就是一剑。
一刻之后,数十只水猴子全部阵亡。
众县民欢声大呼,围了上来,七嘴八舌道。
“修士,您们太厉害了!”
“是啊,多谢各位修士的救命之恩!我们定当涌泉相报!”
“没错,没错。”
“修士,您可指婚了?没有的话,我家有三女,个个都是一枝花,如果您不嫌弃的话,我想……”
“…………”
“都什么情况了,你怎么还净想着这破事?”
“什么叫破事?婚姻乃人生大事!”
“闭嘴!修士!您们可要救救我们啊!”
“修士!我们孩儿呢?!救救我们的孩儿!”
“是啊是啊!修士您们这么厉害,能不能也帮我们把江中的厉鬼也给收了啊?”
“修士,求求您们了!我们一定会报答您们的!”
“只要您们帮忙除去厉鬼,您们想要什么尽管开声!我们定竭尽全力给您们办到!”
众县民越说越是激动,有的甚至跪了下来,对着涅天境三人又叩又拜,好一副虔诚模样。
千面一见这帮人的嘴脸就觉得心烦,转身就去将灵霄君人和灵光君人两人押了上来:“你们来给他们说说清楚。”
灵霄君人见大势已去,索性耍起了横,冷切一声,誓不作声,颇有一番硬骨之态。
千面握拳格格作响。
灵光君人被县民们揍得鼻青脸肿,早已不见了原来的俊逸模样。他一听此声,浑身一抖,吓得语无伦次道:“侠士,饶命!我说我说!别打脸别打脸。求求了。”
千面放下拳头,冷冷一声:“说!”
灵光君人抖着声慢慢道来:“这事要从两年多前说起,我们师兄几人路经沧河县,便停下来在此处歇脚。有一天夜里,我们几人喝了酒,在回去客栈的路上,遇上一名美少年……”
最后一句,他说的极是小声,可现场所有人都屏息凝听,自然都听入了耳。
酒醉,美少年,光是听到这几个词,他们心下一冷,已猜了七八。
千面忍下心底恶心,厉声喝道:“大点声!”
“是是是。”灵光君人一边狂点头弓腰,一边道:“我们也不知那少年会受不住…就去了。当时我们吓坏了,一时不知怎么办。后来师兄说那里离渡口很近,索性把他尸体抛进江里,伪造成失脚落水的样子。于是,我们几人就将他的尸首丢进了江里。”
此时,县民们忍不住大骂出声。
“丧尽天良的狗玩意!”
“你们不得好死!该下地狱!”
“干你爹的祖宗十八代!”
众县民骂的过瘾了,才慢慢安静下来。
灵光君人垂着头,又道来:“隔日,那少年被打捞起来的时候,我们正准备离开沧河县。
可就在这时,我们听街上的人在议论此事,说什么厉鬼报复…后来我们一查,才发现前不久有人在沧河渡口投了江,死状惨烈。
当时,我们师兄弟几人商量了一番,决定将此事闹大。这样,我们便可以趁机牟利…
接下来每天,我们就在乞丐堆里抓来一人杀了,再丢进江里去,为的就是让大家害怕。”
他说到此处,县民们已经明白所谓的‘厉鬼索命’是怎么一回事了,个个咬牙切齿。而其中那些曾被挑选成为‘祭品’的家人们终于忍不住了爆发。
“恶鬼!!你们还我孩儿!还我孩儿!”
“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我诅咒你们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咒骂声不绝于耳,只听得人心生惊寒。
灵光君人生怕他们冲上来将自己打死,立即边滚边爬到千面脚下,企图借他之手保护自己。
可他刚近身,千面便是一脚将他踹翻:“接着说!”
灵光君人哆嗦着道:“待此事闹大之后,师兄便假装路过,再告诉县民们有厉鬼作乱,需要江仙镇压。
起初他们一听祭品是人,也是不愿意的。我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继续抛尸进江,这才吓得他们自愿奉上祭品。
我们让那些少年躺到木箱里,然后封好,投入江中,再让事先藏在江底的水猴子把箱子拖走,营造成是江仙把人接走的假象。”
众县民倒吸一口凉气,这法子果然就如那女子所言,半点不虚。可拖走之后呢?人都去哪里了?难道…也是杀了?!
想到这里,县民们冷汗一出,纷纷急道。
“你们把人带哪里去了?”
“还我孩儿啊!!还我孩儿!”
“人呢?你们把他们怎么了?”
“我要杀了你们这群狗东西!”
一胡须老汉抄起地下木棍,就要上前将他打死,幸得身旁的人拉了拉,才没能让他做出冲动之事。
灵光君人捂着头躲到一旁,连忙道:“没有!他们都好好的!只是……”
一旁旁听的楚燿耐不住厉喝:“只是什么?!”
灵光君人咽了咽口水,艰难地道:“我们,我们先是把祭品带回天道观,供我们师兄弟几人…享用一段时日之后,就将他们卖去了兔儿楼……”
最后三个字他说的含糊,可在场之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场面霎时犹如深潭,寂静到令人发寒。
“啊啊啊啊啊!”
那名被几个县民拉住的胡须老汉疯狂尖叫起来,嘶哑粗厉的声音犹如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地砍在众人心中,痛到入肉入骨!
老汉虽年纪不小,可身形粗壮,几名县民压了片响,便再也压制不住,让他挣脱了去。
老汉一个箭步冲到灵光君人面前,朝着他的脸就是重重一拳,一拳接着一拳,一拳一句嘶嚎。
“还我孩子!”
“还我观岚!”
“我杀了你!”
“我杀了你!”
灵光君人那张本就没剩几块好肉的脸被他揍得没了样子,奄奄一息。
他下手之狠,就连刚才还是一脸傲气的灵霄君人见了,也不由抖上三抖,偷偷摸摸往旁挪去。
忽然,老汉停下了手,扭头死死瞪向灵霄君人。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那双眼中,除了怨毒和仇恨,再无其他。
灵霄君人终是怕了,爬到千面身后,像一条丧家犬般跪着恳求他救命:“侠士!侠士!救我!救我!只要你救我?我就告诉你那些少年的去处!”
哪知千面却是不领他的情:“被你们祸害的那些少年我们都已经找到了,该你们受的,你们现在就好好受着!”说罢一脚将他踹到老汉脚边,轻飘飘道:“别给打死了,还要送官呢。”
闻言,老汉的拳头已经落下。
自此,笼罩着沧河县将近三年之久的乌云终于散去。
天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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