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 暗室交锋
翌日下午的天闷得像口密不透风的蒸笼，云低得仿佛贴在屋顶，连风都带着黏腻的热气，憋得人心里发慌。
周助理的车停在杂货铺街角的老槐树后，不扎眼，却能把铺子门口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他下车时理了理西装袖口，笑容还是那副标准的客气：“苏小姐，让您久等了。”
苏锦跟着他上了车，车内冷气很足，和外面的燥热形成两个世界。车子没开远，拐了两个弯就停在镇子边缘的“拾光咖啡馆”门口——这是镇上唯一一家带包厢的咖啡馆，新开的，没什么熟人。
包厢里铺着浅灰色地毯，隔音好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周助理从公文包拿出平板电脑和银色录音笔，指尖在屏幕上点了两下，抬头时眼神里多了几分公事公办的锐利：“苏小姐，咱们开始吧？就是记些细节，方便老夫人那边走保险流程，您别紧张。”
苏锦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双手捧着温热的柠檬水，指尖泛凉。她点点头，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您问吧，我都记着呢。”
第一个问题就精准得让她心头一紧：“您当天出门时，看没看时间？走的是哪条路？有没有遇到熟人？”
苏锦垂着眼，手指轻轻摩挲着杯壁，像是在努力回忆：“看了眼阁楼墙上的钟，大概九点半？走的是后山那条近路——就是能采到马齿苋的那条，没遇到人，雨天大家都不爱出门。”她顿了顿，补了句符合“乡下丫头”的细节，“我还带了个小竹篮，想着采满了就回来给张奶奶煲汤。”
周助理指尖在平板上敲了敲，又问：“看到车的时候，它离护栏有多远？您是怎么判断它要掉下去的？”
“就……就差一点就整个冲出去了！”苏锦的声音忽然提了点，带着后怕的颤音，“我看见车轮在打滑，护栏都被撞得歪了，还往下掉石头，我就知道不好了……”她说得断断续续，甚至有点语无伦次，恰好是普通人遇事后的真实反应。
周助理没打断，等她说完才继续：“砸车窗的石头，您还记得大概多大吗？用完放哪儿了？”
“比拳头小点儿，有点尖……”苏锦皱着眉，像是在使劲想，最后摇了摇头，“当时太急了，砸完就随手扔在路边了，没顾上看。”
她故意留了些“模糊的漏洞”——完美的回忆才可疑，这种带着“疏漏”的叙述，反而像真话。周助理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两秒，没追问，只是继续往下记。
承 - 语藏机锋
一问一答耗了快一个小时，苏锦说得口干舌燥，后背都沁出了薄汗。就在她以为要结束时，周助理忽然合上平板，端起桌上的咖啡抿了口，语气像是闲聊：“苏小姐，听张奶奶说，您下个月要走？回城里的家？”
苏锦的心脏猛地一跳——他连张奶奶都问了？
她捏着杯子的手紧了紧，眼底迅速蒙上一层水光，声音也低了下去：“嗯……是亲生爸妈找来了，说让我回苏家。”她抬头时，眼里带着点无措的慌，“我有点怕，城里那么大，我连电梯都不会用，还不知道……能不能跟他们处好。”
周助理看着她这副模样，嘴角弯了弯，却没什么温度：“苏家在城里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苏婉小姐您知道吧？听说又漂亮又能干，肯定会帮衬您的。”
“苏婉”两个字像根细针，轻轻扎在苏锦心上。她脸上的慌愣顿了半秒，随即露出个怯生生的笑：“我听妈妈提过……说姐姐很优秀。要是她能帮我，就太好了。”她垂下眼，掩住眸底一闪而过的冷——沈砚连苏婉都查了，看来他对苏家，早就留了心。
周助理没再揪着这个话题，重新打开平板：“差不多就这些了。苏小姐，麻烦您再看一眼记录，没问题的话签个名。”他把平板推过来，上面的字写得很细，连她刚才说的“小竹篮”都记了进去。
苏锦扫了一眼，指尖在签名栏上顿了顿——她签的字还是前世刚回苏家时的样子，有点歪，带着点生涩，完全不像后来练过的工整字体。
“谢谢苏小姐配合。”周助理收起平板，语气又恢复了客气，“后续要是有需要补充的，我再联系您。”
转 - 锋刃初试
走出咖啡馆时，雨点终于砸了下来，噼里啪啦打在伞面上。周助理把苏锦送到街角，车子掉了个头就消失在雨幕里。
苏锦撑着伞往回走，雨水顺着伞沿流下来，打湿了她的裤脚。刚走到杂货铺门口，口袋里的旧手机就震了——是林雪的号码。
“苏锦！找到了！”林雪的声音从听筒里冲出来，带着点喘，还有压抑不住的激动，“我翻我妈当年的旧棉袄，夹层里藏着复印件！就是王富贵做假账的单子，还有他威胁我妈的录音！”
苏锦的脚步顿住，眼里瞬间亮了：“真的？你没被人发现吧？”
“放心！我在家呢，门窗都锁着！”林雪的声音冷静了点，“现在怎么办？直接报警？让警察抓他？”
苏锦靠在门框上，雨丝吹在她脸上，带着凉意。她想了想，声音轻却坚定：“别报警。你找个靠谱的人，把‘王富贵当年不干净’的风声透给那个海外客商的代表处——就是要跟他签约的那家。别直接送证据，让他们自己去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林雪恍然大悟的声音：“我懂了！等他签合同的时候掉链子，让他赔违约金，还得身败名裂！这比报警狠多了！”
“嗯。”苏锦的唇角勾了勾，“等他慌了，咱们再给他‘指条路’——比如，让他自己去自首，说不定还能轻判。”
林雪笑了一声，带着点狠劲：“行！我这就去办！保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挂了电话，苏锦走进杂货铺。张奶奶正在收拾货架，见她回来，连忙递过条干毛巾：“怎么淋这么湿？快擦擦，别感冒了。”
苏锦接过毛巾，心里暖了暖——这是她现在唯一的软肋，也是她必须护住的人。
合 - 山雨欲来
回到阁楼，苏锦把湿衣服换下来，刚晾好，放在床头的新手机就亮了。
不是周助理的号码，也不是林雪的，是一串完全陌生的数字，连归属地都查不到。
手机震动着，在安静的阁楼里显得格外刺耳。苏锦盯着屏幕，手指悬在接听键上，没动。
会是谁？沈砚？他要是想找她，会让周助理联系，不会用陌生号。苏婉？她刚打过电话，没必要换号。还是王富贵？他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
雨点砸在窗户上，声音越来越大，像是要把玻璃砸破。手机震动了一遍又一遍，像是在催命。
苏锦深吸一口气，指尖按下了接听键。她没说话，先把听筒贴在耳边，听着对面的动静。
那边很静，只有轻微的电流声，还有……隐约的、熟悉的香水味？像是苏婉常用的那款玫瑰香水。
“妹妹，”甜得发腻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带着点笑意，却透着股阴恻恻的冷，“听说你今天去见沈先生的人了？聊得怎么样啊？”
苏锦的瞳孔骤然收缩——真的是苏婉！她怎么会有这个号码？！
窗外的雷声“轰隆”一声炸响，惨白的闪电照亮了阁楼，也照亮了苏锦眼底瞬间冰封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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