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是避一避罢。”陆畅揽着敏心的肩,低声道,“燕云卫出动,又如此警戒,说不定是在办什么公务。若是我们贸贸然撞上去,岂不是给舅兄添麻烦。”
敏心犹豫了半晌,还是依着陆畅的话,二人在原地驻足了片刻后,就转身往来时的方向走去了。
只是途中,敏心忍不住又回了一次头。
依稀看见那扇大开的窗户里,有个苍白的身影正躬身扶着窗棂低低的咳嗽,单薄的身形像一张拉满的弓,仅是看着他的姿势似乎就能感受到他的痛苦。
九哥……他的病,又加重了吗?
不是说他去江南疗养了几年后,喘症已然痊愈了吗?
怎的今日远观,这痼疾却更加严重了。
正当敏心这般忧虑的念头浮上脑海时,她忽然看到那扇窗里有一只手从徐徽宁身后探出,先是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然后将一件洁白的貂裘披在了他的身上,并极为妥帖地绕过脖颈系好了丝带。
徐徽宁回首侧身,似是在与这人说些什么,敏心只见楼阁上的窗户“啪嗒”一声阖上了,而后没过多久,守在楼下的燕云卫便尽数调动了起来。
她和陆畅已走出好一段距离了,但那群训练有素的禁卫神情肃穆地跑动时的金戈之声,依然声震云际,也叫他们吓了一跳。
陆畅挽着妻子的手,回头眺望了片刻,然后低声叹道:“也不知舅兄为朝廷做的是何种营生,今日所见,这般排场,未必是好事啊。”
敏心只是默默地,并没有回话。
刚刚看到的那一幕,着实在她心里留下了极深的印刻,叫她既惊且茫然。
那给她那位风姿卓绝、惊才绝艳的九哥披衣之人,她远远地看见了侧脸。一见之下,心里顿时掀起惊涛骇浪。
那手、那人,决然不可能是个女子!眉眼骨骼,分明是个男子模样。可动作如此亲昵,又叫敏心不得不多想,想那些同时在燕京市井和高门大户里流传的谣言,想那些载在故纸堆上封尘的故事,想,旁人提起他时轻佻的话语和暧昧的神色。
难道天赐一副昳丽无双的好皮囊,最终,还是要沦为禁脔吗?
敏心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陆畅并没有发现她的失神,而是大笑着张开了手接住了朝他们奔跑过来的女儿。
无忧抱着陆畅的脖子依偎在他怀里,忽然从怀里掏出了一支花,高兴地簪在了敏心的鬓边,然后笑哈哈地拍起手来。
敏心被她这一番折腾,手忙脚乱了片刻,刚刚那些忧愁,在眼下的美满中顿时如烟消云散了。
各人的路,都是自己选择的,每个人的人生,也只有自己才知道其中酸甜苦辣。
这日过后,天气便一日凉过一日。
趁着秋高气爽,陆畅就择了一吉日,拜别了老师同门,带上母亲和妻儿,一同启程上任了。
只是才上船,途径的城镇便传来喜报,道是今上在时隔十多年后,终于决定再立太子了。
新册封的国之储君,不是旁人,正是皇四子雍王。
陆畅看到消息,虽也有震惊,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按同行幕僚的话来说,今上年纪渐长,体弱多病,自然要考虑后嗣问题了。如今现存的诸皇子中,雍王年纪最长,能力突出还率军平了内乱外患,立他为太子,合情合理。
敏心闻言,只是暗暗叹了口气。
船行月余,又换上马车,连日奔波了好几日,才算到了庆阳县。
好在此地民风淳朴,陆畅上任并无甚压力。
他治下清朗,为人正气,很快就获得了当地百姓的爱戴,连同敏心、无忧和陆太太在内,也颇受当地女眷的欢迎。
在庆阳县的这段时日,用当地老人的话来说,不是承平盛世,也算太平日子了。
敏心过得逍遥,心情舒畅,量体裁衣时发现腰身竟宽了几寸。
初时她不以为意,还是后来请大夫给陆太太扶平安脉时才看出来,她这是有孕了。
敏心怔了一怔,实在是一丁点儿的不适都没觉察到。若不是腰身一日日粗起来,这大夫的话她只当是骗人。
陆畅自然是喜不自胜。
第二年金桂飘香的时候,敏心顺利娩下一个男婴。
陆畅给这个安静的长子取名为“瞮”。
瞮,明也。合了他出生的时辰。
敏心抱着这个孩子,看着婴孩沉睡的咂吧的红润小嘴,笑着笑着,就突然哭了。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回响:“不如就叫他‘晙哥’!明亮又灿烂,多好听!”
她听见自己虚弱的声音带着笑意:“好,都听夫君的。把晙哥儿抱过来我看看吧。”
敏心怀抱婴儿,带着泪,仰头对床榻边的陆畅道:“我们儿子的小名,叫当归如何?”
——关山万里道,子去何当归。
这个可怜的孩子,终究还是重新回到了她的怀抱。
陆畅温声道:“好,都依你。快别哭了,都说月子里落下的病是要跟一辈子的,你可要好好养好身体,将来我们要看着无忧出嫁,当归娶亲的。”
敏心拭了泪,含笑应了。
也是这一年,御极三十五载的胤武帝驾崩,诏令传位于太子岚。
同年,新帝登基,改元承安。
开启了一个新的盛世。
孩子的名字应该是日字旁的,但是晋江显示不出来……只好用瞮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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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番外三:当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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