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弦望是被叶蝉拍醒的。
睁眼时,脑子仍不清明,见四周昏暗,还以为是夜里,她支起身子,一牵动肌肉,后颈立时传来刺麻的酸痛感。
“嘶——怎么回事?”
叶蝉像是慌了神,手足无措地在她臂前乱摸,顾弦望下意识地避了开,片刻才觉出异样,轻轻握了握叶蝉的手腕,“叶蝉,怎么了?”
“我眼睛,眼睛好像看不清了。”她回握住顾弦望的手,在她稍显冰凉的手掌上捏了捏,找回了些安全感,“姐姐,你怎么睡在这儿?其他人都哪里去了?”
她这么一问,顾弦望才意识到周遭的布置陌生,橱柜桌椅,还有身下这张木板床,她的记忆有些混乱,像是轻微脑震荡的后遗症。
坐起来,捏了捏眉心,许多诡异的画面猝然闪回,顾弦望有些怔,稍使劲地揉了把自己的脸——
不是梦。
那些画面,都是真实存在过的。
“我……”顾弦望起身推开了房门,屋外的阳光霎时晒热了她的眼,“叶蝉,你还记得昨晚的事吗?”
叶蝉紧紧跟着她,像是只踉跄的黄毛小鸭子,“记得啊,我们不是一起吃了宵夜吗?有五花肉,有牛肉,有大肠和腊肉,然后我还洗了碗,还问你借了充电器,之后我就睡着了啊。”
“哎呀,咱们是不是睡过头了啊?他们不会走了吧?”叶蝉瘪起嘴,用手背搓了搓眼,“姐姐,你先给我看看我眼睛里是不是沾了脏东西了,早上睡起来我就有点眼花,看东西重影儿。”
她撑开眼皮,凑近过来,顾弦望刚适应了阳光,还半眯着眼,转身一瞬间,她的眼睛却倏然睁大,有些不可置信。
顾弦望沉默了十几秒,叶蝉扒得难受,眼皮不自控地眨了眨,溢出些眼泪。
“怎么样?有吗?是眼睫毛不?”
并不是。
顾弦望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叶蝉的双眼中并没有异物存在,只是在她的瞳仁下,生出了另一只瞳子。
准确来说,那也不算是只完整的瞳子,而是一片淡粉的影子,像是块淤血,不很严重,但乍一看那大小模样却与正常的瞳仁一般无二,像极了重瞳。
顾弦望斟酌着词句:“你的眼睛里,有点——”
“我的哩个天,你们在这撒,吓死我了。”话被打断,导游黑哥一脸热汗地窜进了厅廊,“顾小姐,叶小姐,你们没事吧?”
“啊?”叶蝉有些懵,“小黑哥你没走啊,那其他人哪去了?我还以为你们丢下我们跑了呢。”
“么可能撒,哎呦,你这眼怎么了?咋个淤血了撒?”
“淤血了?我说怎么看不清呢,可能是昨晚上起夜撞到哪了吧。”
导游将两人从头到脚打量了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完遭了,这下我可咋个和公司交代喔,啷个人还都没了撒!”
顾弦望稍稍冷静:“你是在哪里醒来的?”
导游欲哭无泪,“见鬼了撒,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在外头那个茅厕门口。”
“呃……”叶蝉嫌弃地皱了皱鼻子。
顾弦望没作表示,只是向后退了半步,问:“你们都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了?”
两个受害者面面相觑,都茫然地摇了摇头。
“先看看自己的东西都还在吗?”
导游一摸口袋,“哎,我手机!莫不是掉外头了。”
“啊?”叶蝉的东西都还在床上放着,没手机她就死球了,忙往回跑。
不一会儿,房间里传出来她气急败坏的喊声:“死了死了死了,我手机也没了啊,谁啊!是不是有病啊,钱包不拿拿手机,瞎啊!”
果然。
顾弦望的心沉了沉,如她所猜想的,他们很可能是遇到团伙作案了。
但是为什么她的刀和手机却还在?难道昨晚司机打晕了她并没有搜身?
等等,不对,打晕她的不是司机,当时司机站在她面前,但痛觉是从脖颈后边传来的。
会是谁?
她头一个想到的,是萨拉。蛊婆子年纪大了不可能有如此手劲,但以萨拉差她半个头的身高差距,会这么快准狠么?
虽然她们并未结仇,但顾弦望仍不得不把最大的可能,放到那个人身上。
现在怎么办?顾弦望攥着自己的手机有些踟躇,“报警吗?”
导游脸色难看,并不想把事闹大,“先等等撒顾小姐,这里头是不是有点误会?你看你手机不是还在身上嘛,说不定,他们在车上呢?”
这话越说越没底气,但顾弦望并没急着反驳,她自然是不想报警的。
时间,时间才是她最奢侈的东西,她不能浪费在警察局里。
“好,先回大巴上看看吧。”
…
大巴车上自然是空的。
不仅如此,那群人还给他们留了份大礼——这回,四个胎都瘪了。
顾弦望走下车,顺着石桥的方向回望坡道,日光下的村子更显得灰头土脸,全然是一副废弃多年的模样,很难想象他们昨晚怎么有胆量居然在这里住了一晚。
村道被清理过了,什么僵尸,什么麻针,都不见踪影,就连鞋印也没留下,仿佛昨夜种种真只是她的一场噩梦。
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那两个青年,还有那对夫妻,这些人全部都是同伙?
如此声势浩大,目的又是什么?
不是抢劫,也不是绑架,她们如今还好端端站在这里。
慢着,那蛊婆子呢?
顾弦望心中打突,一个不详的猜测浮现脑海——她们拿到线索了。
先她一步,拿到了线索。
没等导游说话,她摸出手机,迅速拨出一个号码,听筒中许久静默,而后发出嘟嘟的拨号声,片刻,那头接了起来。
“师兄,出事了。”
…
循着顾弦望提供的地图方位,一辆改装过的纯黑牧马人在一个半小时后停到了大巴车边。
叶蝉从大巴车的车窗里往外张望,见那车上下来了个男人,身材不俗,登山裤紧裹着大腿上凸起的肌肉,肩宽腰窄短发利落,戴着副宽边儿墨镜。
她眼神还没恢复,看东西朦朦胧胧的,自带滤镜效果,顾弦望迎下车,正与他面对面说着什么,叶蝉摸了摸鼻子,觉着这俩人站一块就和模特拍外景似的,顶带范儿。
他们说了约莫五六分钟,那男的摘下墨镜揉了揉眉心,似乎很困扰,话局僵了一会儿,然后他不甘不愿地点了点头,这时顾弦望才向大巴车招了招手。
叶蝉和导游一起下车,顾弦望介绍:“这是我的师兄,姚错。这边是叶蝉,导游黑娃。”
姚错的五官比身材柔和,显得年轻朝气,方才看着神情还有几分忧虑,开口却不疾不徐很有礼貌:“你好,姚错。”
叶蝉身为颜狗,对一切好看的事物没有抵抗力,忙回握,道:“啊姚师兄你好,我是顾姐姐的团友,你叫我小叶就行。好在你刚好在附近自驾,不然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姚错瞥了一眼顾弦望,“是挺巧。”
顾弦望看着导游,说:“现在的关键是先弄清楚我们这个旅行团究竟是怎么回事,司机把我打伤了,连带着团员一并失踪,这个事要是追究起来,你们旅行社怕是付不起这个责任。”
导游刚从空调车上下来,又一头汗,弓着腰说:“哎呀顾小姐啊,我真的不知道撒,刚才也和你说了,我们这个旅行线路是新开的么,公司为了搞这个深度游,还专门找了个熟悉这片的新司机,我和这个赵川是第一次搭班撒,鬼知道咋个就出问题了。”
姚错蹙了眉,板着嗓子说:“哥们儿,话不是这么说,钱是交给你们旅行社的,司机也是你们旅行社聘用的合同工,现在司机出问题了,你们就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这么办事儿不地道了吧?”
“哎呀,他还在试用期撒,临时工,是临时工!”导游抹了把汗,“兄弟啊,你看我上有老下有小的,也不容易,这……”
“这一路导游确实挺照顾我们,”顾弦望缓下声,两头都稍做安抚,紧接着话锋突然一转,又对导游说,“我相信你是不知情的,只是我觉得龙黎和萨拉这两人的表现很奇怪,你又不肯说她们的私人情况,这样的话,我们就只能找你了。”
导游眼珠子一转,琢磨出他们俩这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当下苦笑一声:“这、不是小黑我不肯说,这个事嘛——哎,我就实话和你们讲,萨小姐私下里给过我一笔钱,说是小费嘛。她说她们是做研究嘞,专门是要找那种,呃,图案,还有看不懂的文字嘛。”
他挠挠自己的后背,“这个我也说不清楚,她给过我看一张照片,让我找看看这一片有没么得那种少数民族很偏僻的寨子,她们就是想要研究文化嘛。”
“照片?你手里还有吗?”顾弦望问。
导游摇头,又伸手进衣服里抓痒,“这个真没了撒,那个照片么什么特别的,就是那种打猎一样的不知道搞么子的壁画嘛。”
越抓越痒似的,导游的眉头越皱越深,像是个西梅干,他把背朝向姚错,腆着笑说:“兄弟,我这背上好像长了点什么东西撒,刚刚只有两位小姐我不好意思的,麻烦你给我看一下好不?”
顺着他手指的地方,姚错撩开导游的T恤,神情突然一变,难以言喻似的,“你是不是被什么虫子咬了?”
“啊?没有啊,我们山里的对这种很注意的,我背上怎么了撒?”
姚错神情复杂地看了眼顾弦望,示意她过来看看,叶蝉好奇心很重,先凑过了头,这一看,把她吓得原地跳了脚。
“这是啥呀!”
顾弦望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从没见过这样的皮肤病,只见导游黝黑的脊背上从后颈一直到腰部起了一整片密密麻麻的水泡,边缘是黑里透红,那皮撑得很薄,每个水泡里都裹着颗白芯,像是数倍大的脂肪粒似的。
那白芯看着有些眼熟,顾弦望忍着恶心仔细观察了片刻,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特么不就是昨晚上她吐出来的豆虫子!
导游痒得难受,不停地背过肩来抓挠,没等顾弦望制止,就见他半长的指甲狠狠抠进一个水泡里,一使劲,那皮便破了,透明的组织液浸在指头上。
“嘶——这什么啊?”
他手指一搓,把当中的豆虫子给勾了出来,放在手心里一看,吓得整个人一哆嗦,紧着甩到了地上去。
那虫子和昨晚上的不同,狠命一摔都不死,看着跟喂足了似的,还爬。
导游惊叫起来:“这是、这是蝇鬼头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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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重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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