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外，寒风呼啸。
营帐内，鱼汤的香气扑鼻而来，景星赴轻轻吹凉鱼汤入口。
桌案前从以往的三人变成了四人。
“何为冥河？”李威和王冕手里也都端着鱼汤，齐齐看向苏锦娘，眸中满是不解。
苏锦娘把木碗中的水缓缓倒在桌子上，水流形成了一条小小的弯曲河道。
“这是我们能看到的河”，苏锦娘对上二人的视线，素手一翻，将木碗扣在水迹上，“这是我们看不见的河，也就是冥河。”
王冕脸上表情凝固，嘴巴微微张开，还是难以置信。
还是李威先找回自己的声音，道，“这世上还有这样的河流？”
手指轻点着地图上的标记，苏锦娘继续开口，“山间绝壁中常常隐匿溪流，如果水势强劲，会把峭壁中的河床冲击得格外宽大，有的甚至可以容纳船只在里面。”
“如何寻得冥河的入口？”景星赴放在汤碗，目光灼灼地看向她。
苏锦娘摇摇头，“我只知晓是在绝壁和河水的交界处，也叫地狱之门。”
关于冥河她也是偶然听十里船坊的老妈子说过。
老妈子当年还是一个小女娘的时候，跟着父亲外出打鱼的时候，意外被山洪冲进瀑布，误闯进了冥河，幸好当时渔船撞得四分五裂的时候，她死死地抱住了一块木桩。
她一直漂浮在黑暗的冥河中，不知道过了多少日，才重见天日漂出冥河汇入主干河流。
“所以，匪寇才能悄无声息地把粮食运走”，李威的声音带着兴奋，眼睛在几人之间来回扫视，“其实不必运走，他们只需要军粮藏在冥河即可。”
“其中一个入口一定就在皇陵里。”景星赴嘴角翘起。
终于找到了军粮失踪的突破口，几个人都很激动。
他们迅速带着武器出了营帐，兵分三路去搜寻匪寇的踪迹。
李威这次也放下所有顾忌，头也不回地带着士兵们去了皇陵找冥河入口。
景星赴则带人沿着河床搜寻，上船前他的手按在苏锦娘的肩膀上，表情认真而坚定。
“般般，你留在营帐里”，他看向身后的禁军队伍，“铁一会留下保护你。”
苏锦娘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然后轻轻地勾住了他的袖子，眼睛睁得大大地回视他，“你确定要把我一介女娘扔进男人堆里？”
“匪寇穷凶极恶，还带着武器……”
“所以你保护不了我了……”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景星赴舌尖顶着软肉，败下阵了，她是知道怎么拿捏他的。
“上船！”
他用手托起她的下巴，眼睛与她交会，“上了船你得听我的。”
苏锦娘就这样如愿上了船。
不管怎样，冥河是她提出来的，这趟找入口的行程，她必须同行。
大船沿着河岸线缓缓行驶，景星赴率先从船上跳到对岸的山壁上，细细搜索。
山壁由于河水的长年冲击，光滑无比，又有很多苔藓滋生，滑不溜手。
景星赴和王冕带着士兵，十步一铆、五步一拴，缓慢前行。
山间小溪冲击的雾气飘散在此，水雾笼罩着河面。
他们搜寻了足足一天，什么发现都没有。
眼看落日西沉，苏锦娘点燃火把照向河面。
河下的水草黑黢黢的，朝着同一个方向流动，她盯着那些水草，思绪飞快地转动。
这可能意味着，河底下存在着一股强大的水流。
她双手扩在唇边，朝岸边喊话，“世子，入口有可能在河下。”
声音在河面上回荡，传回细微的回声，就见景星赴停住脚步，跟身后人吩咐了几句之后，顷刻间就听见“噗通噗通”的连续落水声。
几人倏地扎进河里。
河水中渗着寒意，耳边“咕噜噜”的水声不断，汾水河的这一段水势湍急，随着主绳的不断抛伸，士兵们在河面下用力地划水，摸索。
累了就靠着河边的石头休息，体力不济就换人。
大约过了一炷香，一个士兵在河里冒头，一边擦去脸上的水珠，一边激动地抬高声音，“世子，这里有暗洞！”
他的声音在寂静中回荡，行船和岸上的人都纷纷朝他汇拢。
景星赴带着人纷纷跳下河里，浑身湿透地从暗洞爬上去，他从蜡封的皮袋中拿出干草，一人拿出火石打火，总算是弄了光亮出来。
洞口附近，有已经熄灭的篝火，地上还散落了一些生活用具，还有一些已经不再新鲜的食物残渣。
一切都表明，这里有人生活过。
洞口内宽阔而深邃，黑暗中难以看清深浅，但足够宽广，足以容纳船只通行。
几名士兵也合力弄进来了一条船，最后进来的那人在景星赴身边耳语，“李大人那边传来消息，也找到了冥河的入口。”
景星赴大喜，两头围堵，匪寇就是瓮中之鳖。
洞内一片漆黑，他们从洞口的篝火堆里巴拉出的木棍扎成了一个简易火把，勉强映照出洞壁的轮廓。
船身在黑暗中静静地滑过水面，只有划桨与水面摩擦的声音伴随着他们前行。
“世子，前面有船！”
“追！”
景星赴紧握舵柄，船上的人奋力划水，影影绰绰可见前方船只上的光亮。
-
苏锦娘在大船上等着，眼睛紧紧盯着暗洞的方向，每一声远处的水声或船只摇晃都让她的心跳加速。
“匪寇有多少人？”她双手攥紧船帮，指甲留下一道道痕迹。
铁一被世子留下保护苏锦娘，此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那群狗贼！”铁一咬着牙骂道。
“听说人数不比我们的少。”他也一动不动地盯着洞口。
“铁一，水上是他们的地盘，我们胜算并不大。”
不能在此刻分什么是自己人了，什么是外人了。营地里的禁军和大理寺戴罪侍卫，哪怕不是朋友，也绝不会在此刻是敌人。
“你让所有人举着火把到岸边来，我们就来一招关门捉贼！”
铁一带领营地的所有人赶到了岸边，熊熊火把将两岸照得如同白昼。
突然，暗洞的水面上传来了巨大的涟漪，苏锦娘藏在袖子中的手微微颤抖，她和铁一交换了一瞥。
铁一点点头，把手高举半空，只要匪寇一露头，他就下令攻击。
士兵们也屏住呼吸拉紧弓弦，将箭头瞄准着暗洞的方向。
火焰在瞳孔中摇曳，突然，水面下冒出一个人来，如幽灵般现身。
“自己人！”他双手举过头顶大喊道，“我是自己人，世子有令，所有人去皇陵接应李大人！”
河面的声音越来越大，陆陆续续不断有人从河里冒出头来，景星赴和王冕也在人群中出现。
铁一立刻示意士兵降下了弓箭，苏锦娘微松了口气。
景星赴在水里费了一番力气，上船时满身淌着水，呼吸急促地直接瘫在船板上。
他撂一眼铁一，“还不去？”
“万一匪寇从这里又跑了？”铁一心有余悸。
“我们点了浓烟，他们只能往皇陵方向逃。”他说得笃定，铁一领命去了。
苏锦娘取出大氅给他披上，又用帕子擦拭着他面上的水渍，动作轻柔而细致。“抓到人了？”
景星赴点点头，嘴角扬起，“般般，多亏了你，军粮全都找回来了！”
他躺在船板上，突然放声大笑，丢了军粮的阴郁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
士兵们也都无法抑制地笑了，他们终于不负圣人所托。
这人笑得令人侧目，苏锦娘伸手去捂他的嘴，但他却突然一把扯住她的手，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也躺在了船板上，就在他的身边。
他们的身体相互靠近，景星赴将她的柔荑握在手里，苏锦娘轻轻使力但是没挣开，她对上他的目光，只觉得一阵不自在。
她现在一身男装打扮，总觉得哪里别捏，再者她可不想明日有断袖之癖的流言传出来。
月光洒在他们身上，水滴从景星赴的头上滴到船板上。
他跟她稍微拉开点距离，避免水迹弄湿她，两人的手还是紧紧相扣，始终没有松开。
“冥河是什么样的？”夜色掩盖了她脸上的红晕。
“跟你形容得差不多，若不是经你提醒，匪寇藏在眼皮子底下，我们也抓不到。”
苏锦娘也呼出连日来胸口的郁气。
“我们的人还在暗洞里，只要浓烟不断，他们就只能逃到从另一个口子出去，有人来报，李威已经在皇陵里抓到人了。”
他突然侧过身子，目光漆漆地看向她，“找回军粮，你当居首功，若是回了金陵见了圣人，问起你要什么奖赏……”
苏锦娘抿着唇笑道，“那当然得要银子啊！”她看着朗朗星空，想到在大火中付之一炬的十里船坊，心口仍有一隅隐隐作痛。
她故作轻松地道，“有钱能使鬼推磨，银子才是日子的主菜！”
半晌无人答话，她感到侧面有一道寒光，转头就见景星赴阴沉沉地看着她。
难道不该要银子，可是，她真的就只缺钱了。
她眼睛亮晶晶的，“你是皇亲国戚，应该很了解圣人吧？”
像是察觉到了话里的不妥，她左顾右盼后降低声音，“圣人不会小气吧，我立了这么一个大功，总不该连银子都不赏赐？”
景星赴觉得一阵好笑，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他语带威胁道，“圣人的心思你也敢窥探，小心治你一个大逆不道之罪！”
苏锦娘满脸的不可置信，“我把你当自己人，你还要告密不成？”
景星赴抑制不住狂笑，好不容易止住笑了，他撑着脑袋问，“银子的问题，我们先放放。若是圣人要给你奖赏，你就求圣人赐婚如何？”
最后一句话，他是贴着她耳廓说的。
不出所料，小娘子的耳垂红透了，像盛夏时节的牡丹花。
“你……”
“你，不要脸。”
她捂住发烫的脸蛋撑了身子坐起来。
景星赴也坐起身，扯下她脸上的手，轻轻地放在胸口，“般般，我想娶你，一刻也等不及了。”
手掌清晰地传来阵阵跳动，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可我现在是个逃犯，就算不是逃犯，我也就是一个市井商户，圣人会让你娶一个商户娘子进门吗？”
这是这么久以来，苏锦娘第一次提及二人的身份。
她从不是自怨自艾的性子，可在嫁娶之事上，门第之别注定是二人之间的鸿沟。
手腕一阵冰凉，苏锦娘低头，就见手腕上多了一个白玉莲花镯，在月光中散发着淡淡的光泽。
纹饰精致，显然价值不菲。
“你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就等着我去十里船坊提亲就好。”景星赴微微垂下头，脸颊摩擦她柔软的脸颊，承诺道。
她轻轻抚摸着这个玉镯，面颊微微泛红，心脏也在急速地跳动。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
苏锦娘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片段，她狡黠地看向他，打趣道，“当初李昱拿着镯子向我求亲，景世子是怎么说的？”
她嘴角带着俏皮的笑，模仿他的音调，“求亲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李大人怎么自己空着手就来了，想要做那无媒苟合的无耻之徒吗？”
景星赴轻咳一声，不自然道，“我堂堂世子爷，难道还会差你的聘礼不成？”
说话间，船已经行至岸边，一个士兵举着火把接他们下船，然后毕恭毕敬道，“世子，匪寇的首领已经被押到主帐了，李大人等着您一同审理。”
景星赴颔首后，大步上前。
营地里到处都是熊熊的篝火，士兵们手持火把，押送匪寇的呵斥声不绝于耳。
苏锦娘顺着声音望过去，原本轻松的表情渐渐变得凝重。
那些人怎么会是匪寇？
假期摆烂的结果，就是最近几天会疯狂赶榜！我有罪，我不该劳逸结合的时候，一直劳（打麻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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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冥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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