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叶青思索了良久，待到红日完全升起，才缓缓打开了殿门，惊到了刚走到殿门边的小成子以及……监视了一夜正在不远处树上打盹的侍卫。
顾渊亲手带出来的侍卫个个拔尖，暗一却依旧能在皇宫中来去自如，而不被任何人发现，不得不说，他是真的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侍卫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发涩的双眼，开始了今天的监视工作。
小成子昨夜歇在了丽正殿东北角的太监住所，如今秦叶青身边只有他一个伺候的，连宫人的住所也是空荡荡的，冷寂得很。
小成子躺在床上，盯着一处月光照射不到的角落，总觉得会冒出来什么东西，最后还是念着不知从哪儿听来的残缺不全的经文，才勉强睡着。
小成子睡着的时候已是三更，今日便难免起晚了些。
他匆匆跑去拿了主子的早膳，又小跑着赶来了丽正殿。
冬日的早膳冷得极快，小成子到达御膳房时，已是寒羹冷炙，如今秦叶青在宫中地位尴尬，便是连御膳房的厨子也敢怠慢他，小成子不满地嘀咕了几句，偏巧被那做膳的厨子听见了，引来好大一通抱怨。
小成子向来胆小，也不敢与那厨子争辩，只得先忍了，拎起食盒便小跑着回了丽正殿。
小成子一路跑到了殿门口，正纠结着该怎么跟主子回话，突然面前的门悠悠地开了，小成子从敞开的大门中看向殿内，空无一人，只有一根白绫在同自己对视。
小成子努力镇定下来，感受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无风。
既不是人开的，也不是风开的，那便只有……
秦叶青打开门后，发现面前不是熟悉的景物，而是，太监宫服？
秦叶青沿着藏青色的宫服一路向上望去，刚好看到了一脸恐惧，探头探脑的小成子。
秦叶青想出声提醒小成子，打量了一下二人的距离，担心被吓到的小成子会下意识地伤到他，只得缓缓后退了几步，这一退便出现在了小成子的视线中。
小成子看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秦叶青，猛然被吓了一跳，抬脚便向秦叶青踹去，幸亏秦叶青提前退了几步远，小成子这一脚踹了个空，摔倒在地。
这一摔倒把他摔醒了，小成子连忙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求饶。
秦叶青没和他计较，小成子是顾渊的人，他动不得的。
秦叶青用完早膳后，又让小成子将他领去了奉天殿。
自从昨日出了毒药的事件后，顾渊便下令日后宫中不许再提供糕点，因此秦叶青此次前去时并未带糕点，不过他也没空着手，他带去了昨日做的一些干花。
这是天茯神的花瓣，根可入药，花瓣没有药效，但香气最是怡人。
安皇后临终前的心愿便是让秦叶青夺取顾渊帝位，光复前朝的统治，秦叶青欠了她一条命，自是该完成她的遗愿，而造反需要不菲的钱财，安皇后留下来的那些金银细软只能说是杯水车薪。
秦叶青急需赚一笔快钱，不过这对于前世便是金融才子的他来说并不难。
贵人的钱最是好赚，虽说如今是乱世，可吃不起饭的只有平常百姓，那些达官贵人依旧过着奢靡的生活，在秦淮河的画舫上夜夜笙歌。
秦叶青这几日的工夫除了制药外便是倒腾这些干花。
天茯神花的香气经久不散，秦叶青做这些干花便是为了制出持久留香型的香水，以此打开销路，一步步扩张自己的生意，财权结合，建立一个坚固的势力网。
在去往奉天殿的路上，秦叶青不停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与虎谋皮，总是难免紧张，顾渊性格诡谲，杀伐果断，只要他露出一丁点的端倪，顷刻之间便是杀身之祸。
秦叶青无奈地叹了口气，如果可能的话，他也不想在那冷面的阎王面前刷存在感，可秦叶青身在宫中，消息闭塞，只能通过顾渊手中的奏折来了解天下形势，比如哪里打仗了，他便避开，哪里暂时安定了，他便派商队前往。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秦叶青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奉天殿的门。
“爹爹，我来找你啦！”秦叶青的声音由远及近。
正在奉天殿内埋头批奏折的顾渊苦恼地揉了揉眉心。
这咋咋呼呼的小东西怎么又来了？！
“爹爹，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秦叶青献宝似地捧起手中的干花。
这花的模样有些熟悉，顾渊沉默一瞬，半晌转头望向不远处花瓶里今晨刚采摘下来的鲜花，再看看秦叶青手中仿佛被抽去灵魂的蔫花。
也不知这小东西是怎么把这花糟蹋成这个样子的？
顾渊无奈地揉了揉眉头，一把拎起秦叶青放在一旁的矮几前，指着桌上的宣纸，命令道：“写！”
顾渊幼年吵闹时，他爹顾庭榆就是这样让他安静下来的，屡试不爽，托这个的福，顾渊一手字练得极好。
于是顾渊便也用这样的方法来让秦叶青安静下来。
秦叶青已经被拎习惯了，从容地整理好自己的衣领，闻言抬头看向顾渊，黑亮亮的眼睛里是大大的疑惑。
写什么？
看着小东西一脸的茫然，顾渊言简意赅道：“练字！”
秦叶青嘟着嘴，有些不安分的扭了扭身子，顾渊的大掌岿然不动。
眼看顾渊的脸有越来越黑的趋势，他才有些不甘心地提起了笔，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划了几下，勉强写出了一个“秦”字。
顾渊看着他的狗爬字，有些嫌弃地提笔在纸上也写了一个“秦”字，字如其人，杀伐果断，力透纸背。
顾渊指着纸上的“秦”字沉声道：“你照着这字练习，练不好不许用膳！”
顾渊吩咐完便板着脸回去继续处理奏折了，秦叶青只好苦着小脸提笔练字。
前世秦家重传统，秦叶青自幼便习得了一手好字，练字对他来说并非什么难事，难的是故意把字写坏，还得佯装出逐渐进步的样子，以免引起顾渊的怀疑。
哪怕秦叶青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提着笔的手也有些不受控制，很是费力。
或许是受了孩童心性的影响，秦叶青没一会儿便坐不住了，他趁着顾阎王注意力放在奏折上之时，小心翼翼地放下手中的狼毫，撑着下巴，开始观察起顾渊来。
顾渊这人，平日里总板着一张脸，可当他批奏折时，却难得露出些不同的神色，他时而苦恼地揉揉眉心，时而又恨恨地咬着笔端……
真不知道那些奏折上到底写了些什么。
秦叶青神思越飘越远，眼皮也越来越沉重。
昨夜敲打完暗一时，已近天明，他根本没睡几个时辰。
又过了一个时辰，顾渊从奏折堆中抬头，舒了舒双臂，打算换个姿势继续批奏折。余光扫过秦叶青时，突然发现这小东西侧脸压在桌案上睡得正酣，隐约还能听到细微的呼噜声。
顾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起身走到秦叶青身后，沉沉地注视了他半晌。
睡梦中的秦叶青感到一股冷意袭来，双臂交叉，收紧了自己的肩膀。
哼！
顾渊冷笑一声，提起手边的狼毫便给这小东西画了个八字胡，这才放下笔开始欣赏自己的杰作。
他摸着下巴想了想，似是觉得不满意，又提起笔在秦叶青下巴处添了长长一道，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去处理成山的奏折。
顾渊离开后不久，秦叶青便醒了。
他伸伸僵直的脊背，跳下了座椅，绕到正伏案批奏折的顾渊身后。
顾渊此时正坐在矮几前，因此，秦叶青能很容易地看到他雪白的脖颈，那般纤细，像是能用手轻易折断。
似被引诱般，秦叶青的手离顾渊越来越近，眼看就要覆上顾渊的脖颈。
但在看见自己小手的瞬间，秦叶青瞬间被惊醒。
他终于记起，此时的自己只是一个七岁的孩童，顾渊抬脚便能碾死的存在。
顾渊向来警觉，早便发现了秦叶青的到来，当察觉到他离自己越来越近后，顾渊脸色一沉，但他没有转身，只暗暗绷紧了身线，警惕着身后之人的动作。
他倒是要看看这小东西想做什么？
顾渊心底暗自冷笑，总不会是行刺吧！
令顾渊没想到的是，秦叶青伸着一双小手探上他的肩膀后，竟为他揉捏起来，一下一下的，极有规律。
以前也不是没人对他献殷勤，但还是第一次有人同他这么亲近。
顾渊有些意外地转头看向秦叶青，得到对方一个大大的笑脸，灿烂无比，毫无阴霾。
顾渊心中滋味万千，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然地转头，将视线放在眼前的奏折上。
他之前便发现了这小东西挺有眼色，但此时依旧有些恍然：他孤苦半生，没想到竟在这小东西身上，享受到了天伦之乐？
算上前世，顾渊哪怕是跟自己的儿子都没这么亲近过，虽然他后来才知道那不是自己亲生的。
这边顾渊享受着虚假的父子温情，若他此时回头，便能看到秦叶青满头大汗的模样。
之前他绕到顾渊身后时，已经尽可能地放轻了脚步，他没想到顾渊能这么警觉，几乎是在自己抬手的瞬间，顾渊身上忽然传来一阵如有实质的杀意。
自小秦叶青的直觉便无比准确，他也由此躲过了许多灾难，唯一没躲过的便是那个从天而降的人，也是这次失误，让他穿来了这个朝代。
因此，几乎是在顾渊转头的瞬间，秦叶青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和呼吸的频率，勉强使自己镇定下来，以免被顾渊察觉异样。
见顾渊转头之后继续伏案处理政事，再没回头，秦叶青内心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心情放松下来后，秦叶青才将注意力放在了顾渊案上的奏折上。
顾渊批奏折时极有特色，同意的会批一个“准”字，不同意的批一个“驳”，拿不定主意的批一个“阅”，此外，他会在每一个批文周围画一个圈，当作防伪标记。
这圈画得并不十分标准，可秦叶青竟看出了一些圆嘟嘟的感觉，配上顾渊那张阎王脸，实在是有些违和。
秦叶青有些出神地想着，手下的力道也放轻了许多。
这小东西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顾渊转头望去，正好看到了对着奏折出神的秦叶青，顾渊眯着眼审视地打量着秦叶青，突然出声道：“你看得懂？”
这小东西不会是专门来看奏折的吧？
顾渊的话如闷雷一般炸在秦叶青耳边，秦叶青一时没反应过来，显得有些呆呆的，只有满心的“我命休矣！”在刷屏。
顾渊看着慌乱的秦叶青，眼神越来越冷厉，薄情的唇角隐隐上扬。
这表情秦叶青最是熟悉不过，上次顾渊这么笑时，秦叶青被他提着上下晃动了好多下，晕得七荤八素，到现在都有心理阴影。
依着如今的情形，若是秦叶青回答不好这个问题，怕是得把命交代在这里。
千钧一发之际，秦叶青保持着呆愣的表情，脱口而出道：“爹爹，你画的圈圈好可爱！”
言言首作，笔耕不辍，存稿已经快写到大结局了，大家可以放心收藏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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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千钧一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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