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成子是不久前进宫的，身家清白，派小成子到丽正殿是顾渊临时决定的，在此之前，他只是最低等的洒扫太监，不存在被收买的可能，那么问题只能是出在御膳房的太监身上。
只是，待赵安带人赶到御膳房后，得来的却是负责糕点的小太监畏罪自杀的消息。
线索就此断掉，顾渊百思不得其解。
此事必不会是那些前朝余孽做的，安皇后死后，他们便只剩下了秦宗训这一个主心骨，定会想方设法地让他活下来；也不可能是仇家做的，这小东西能竖什么敌？
难不成是顾宁做的？顾渊脑海中蓦然闪过一丝光亮。
因着安皇后的缘故，顾宁失去了董珠儿这么一颗有用的棋子，他仇视安皇后是正常的。
但顾宁做事向来谋定而后动，他没道理会这么着急着下手，何况他要收那些前朝余孽之心，除掉秦宗训于他而言，有百害而无一利。
可若不是顾宁下的手，那又有谁会想取秦宗训的性命？
还是说是因为自己未按照前世的路走，而导致出了什么新的变故？
顾渊心中怅然，若是秦宗训注定死去，那么重来一世，自己是否依旧会像前世那样英年早逝……
顾渊在错误的道路上越想越远，任凭他想破脑袋也不会明白，这一切仅仅是因为顾宁误会了他与秦宗训的关系，且已经将其视为了必须除去的头号大敌。
问完话后，顾渊将秦叶青打发回了丽正殿，又派自己的暗卫换班盯着这小东西，事无巨细，都得前来禀报。
直到天黑前，侍卫送来的消息都是：秦宗训一整天都在玩儿他挖来的那些花草，时而揉成团，时而搓成细条，时而架起火盆烤，时而又将其泡在水里，而小成子则神思不属地在秦宗训身旁陪着他，偶尔也会递个工具。
冬日的太阳沉得极快，小成子眼睁睁地看着微弱余晖落下，带走了最后一丝光亮。
小成子哆哆嗦嗦地摸出火折子将殿内的油灯点上，满殿的烛光给了小成子一丝安全感。
突然间，“吱呀”一声，殿门被风吹开了，小成子转头望去，门口空荡荡的，没有一丝人气。
小成子正要松口气，余光瞥到一抹白，他咬紧牙关向上望去，原来是昨日安皇后上吊留下来的白绫，此时正在空中悠悠地飘荡着。
听说屈死的冤魂会一直停留在原地，小成子不由得想：此时，安皇后的鬼魂正吊在房梁上，随着白绫的晃动而悠悠地荡着，一边荡着还一边睁着翻白的双眼死死地盯着他，缓缓张开了血盆大口。
小成子正想入非非，突然，手背感受到一股冰凉，滑滑的，柔柔的，像极了女人的手。
以为厉鬼贴上了自己身体的小成子再也忍不住，尖叫起来。
“妈呀——”
“啊！！！！！！”
不对，怎么有两个尖叫声？另一个好像还是童声。
小成子后知后觉地低头望去，贴着自己的手背，吓得尖叫的正是秦叶青。
秦叶青原本看小成子盯着白绫，吓得浑身颤抖，想着等自己洗漱后便让他回去休息，没想到小成子看得太入迷，秦叶青戳他半天都没反应，只得去戳他的手，没想到一碰他便尖叫了起来。
秦叶青没被安皇后的死状吓到，反而被小成子吓个半死，也控制不住地叫了起来。
秦叶青与小成子大眼瞪小眼，好半晌才各自冷静下来。
过了不多时，小成子端了一盆水过来，为浑身沾满污泥的秦叶青细细擦洗了，待秦叶青上了床后，小成子才吹熄了烛火，出了殿门，自去休息了。
小成子走后，侍卫将此间发生的事情，全部禀报给了顾渊。
顾渊刚批完奏折准备上床歇息，闻言忍不住笑弯了眉眼。
“哈哈哈，这小东西可真是有趣，那小成子也是个活宝，哈哈哈。”
赵安在一旁欣慰地看着顾渊。
主子已经很久没这么笑过了，上次这么笑还是老主子在世的时候。
丽正殿，小成子离开后不久，秦叶青便沉沉地睡了过去，听着殿内均匀的呼吸声，暗一暗自松了口气。
没想到他离开的短短几日内，宫内竟然出了这么大的变故，他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幼主。
“你这几日去哪儿了？”
熟睡的孩童乍然出声，嗓音清稚，语气低沉。
暗一被惊得掉下了房梁，慌忙从地上爬起。
虽有夜色的遮挡，暗一还是感觉到有两道如有实质的目光利箭一般向自己射来。
“这几日你去哪里了？”秦叶青重复了一遍。
当日他冲到顾渊跟前后，暗一便离开了，时隔多日才再次现身，他这几日到底去了哪里？突然回来又有何图谋？
暗一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到秦叶青床边不远处，就地跪下，支支吾吾道：“回主子，属下，属下这几日出，出宫去了。”
见秦叶青沉默着没有开口，暗一硬着头皮往下道：“皇宫陷落，赵贼狠厉，属下想着事不可为，便想在死前见一下阔别多年的家人。”
当日，秦叶青冲出去后，暗一便知道坏了，先前安皇后因为秦宗训掉到冰窟窿便打算烧宫，要是让她知道自己护主不利，定不会放过自己。
想着左右逃不过一个死字，暗一咬咬牙，便出了宫，回家同自己的亲人道别。
因为担心恼羞成怒的安皇后对自己的家人不利，暗一又花费了几天时间，将自己的家人藏好，是以才回来晚了。
“你既已离开，为何现在又回来了？”秦叶青喜怒不辨道。
“属下身为暗卫，以服从主人的命令为天职，若主子有难，属下定会死在主子前面，属下此来便是为了同主子领罪，只是没想到……”
落在顾渊手里的秦宗训没死，反倒是身在丽正殿的安皇后自缢而亡了。
秦叶青听明白了，暗一这人忠心还是有的，虽然不多。
秦叶青忖度着自己现在无人可用，只好先将暗一留下，想必暗一也是看透了这一点才敢在自己面前现身。
秦叶青想要的是一把趁手的刀，暗一的小心思实在太多了，趁安皇后刚死，余威尚在，他要彻底收服暗一。
没办法，只能这样做了。
秦叶青握了握藏在手心里的药丸，这是他今日一整天的成果。
暗一跪在地上焦灼地等待着自己的命运，他此时的内心极为矛盾，身为暗卫的忠诚让他不得不回来。
但身为人的天性，却让他心里充满了侥幸，既想着自己还有用，小主子应该不会杀了自己，又担心他只是一个孩子，看不到自己的用处。
秦叶青从榻上起身，装作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命令道：“暗一，上前。”
暗一忐忑地跪行上前，又听秦叶青命令道：“张嘴。”
暗一迟疑地张开了嘴，秦叶青眼疾手快地将手心里的丹药塞入暗一口中，这丹药入口即化，当着小主子的面，暗一不敢往出吐，只能眼睁睁地让它顺着自己的喉咙流入五脏六腑。
待暗一吞下去后，秦叶青开口道：“我方才喂你的是噬心丹，食之可让人功力大增，只是须得每个月服用一次，否则便会在杀光自己的至亲后疯癫而亡。”
一个孩童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手段？他定是在诓骗自己！
暗一不可置信地抬头，接着月光的照耀，他看清了榻上之人的神色，冰冷，无情，神秘莫测。
很难想象这样的神情会出现在一个孩童的脸上，与那日自己将他从三丈厚的冰中凿出来时的安详之色截然不同。
对啊！
小主子明明已经被推到河中冻死了，又怎会突然活过来呢？
想到自己之前的猜测，暗一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没想到主子的求神拜佛竟真的起了作用，眼前之人绝对不是小主子，他是一只被主子召来复仇的恶鬼！
暗一惊惧地看着秦叶青，心头浮上一股无力感，他全家的性命都掌握在这恶鬼手上，他不听从又能怎么样呢？
暗一缓缓地收起了面上多余的表情，垂眉敛目道：“属下愿为主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与暗一聊过后，秦叶青才知道原来暗卫不止有暗一一个人，只是安皇后担心人多口杂，有人见风使舵生了异心，便将除暗一之外的其他人都安排在了皇宫不远处，让他们原地待命。
对于那些暗卫，暗一有些踌躇。
“主上，自赵贼得势后，暗卫中便有些人心浮动，不再像如从前那般好管理。”
“哦？如你一般吗？”
秦叶青点了他一句，不过见暗一惭愧地低下头，便没再刺他，只道：“等会儿，我会给你拿些金银细软，你去将其换成银钱。
再替我传话给那些暗卫，想留下的可以继续为我尽忠，待我得势了，必不会亏待他们，至于那些想离开的，你把这些银钱分发给他们，让他们回去好生过日子。”
“主子不可！”
暗一惊叫出声：“那些暗卫掌握的秘密太多，轻易放虎归山，恐有大患啊！”
暗一现在与秦叶青是一条船上的人，关乎自己的身家性命，他自然不会大意。
秦叶青意外地瞟了外表粗犷的暗一一眼，他竟然还有这脑子？
秦叶青挑眉笑了笑，继续道：“别急，我话还没说完，待他们离去后，你且领着那些留下来的暗卫将他们都除了，至于那些银钱，便权当是他们的买命钱吧！”
听完秦叶青的话，暗一只觉全身冰寒彻骨，看向秦叶青的眼神不再是畏惧，而是深深的惊恐，这到底是一个什么品种的恶鬼，竟将人心算得如此透彻！
先是筛选出那些不忠的暗卫，再以雷霆手段将其斩杀，如此一来，留下来的忠诚暗卫再不敢有背叛之心，即便有一日他们忠诚不再，也会因为畏惧而不敢背叛。
暗一再不敢有别的心思，哪怕有一日他身上的毒解了，他也不敢生出任何的背弃之心。
暗一告辞离去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秦叶青走到窗前，冷风从窗户的缝隙中争先恐后地涌进来，冲到秦叶青面前张牙舞爪地叫嚣着，他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了从胃里翻滚上来的呕吐感。
这是秦叶青第一次下令杀人，虽非他亲自动手，但依旧难免不适。
穿到这个世界半个多月，秦叶青早早地便接受了现实，这是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封建时代，不是他们死，便是他亡。
他，赌不起。
秦叶青的郁闷只有一瞬间，再抬头时，又是一副如孩童般纯稚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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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敲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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