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肆虐,姜晞静静站在街边,贴墙听着母亲在大排档里大爆粗口。
有一位顾客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她便破口大骂,揪着对方半天不松手,几乎把自己一辈子遇到的倒霉事都算在了陌生人身上。
“你不长眼睛吗?我站在这里你看不到啊!就是因为有你这种人我他妈才这么惨!你们这种人就该早死早超生,活在世上真他妈碍眼!”
厚厚的羽绒服抵御不了冬日的寒冷,姜晞恍如身处冰窖,冷得一时动弹不得。
这些话她都原原本本地听到过不止一遍,以前的每一次陈仪也是向今天这样,劈头盖脸地发泄,毫不顾忌。
一对父母手挽着手路过大排档门口,听到里头的声音,吓得立即抱起跟在后头的儿子。
那孩子充满探索欲的目光被母亲的手掌截停,“宝贝别看哦。”
“好。”小孩很听话地转过头趴在父亲肩上,一家三口快步走远。
姜晞的视线跟着他们追出好远,很快又被陈仪的声音拉回思绪。
即使她真的很盼望父母的爱,但那始终是她这一辈子都难以拥有的东西。
姜晞红着眼睛深呼吸了一下,将羽绒服拉到领口准备离开。
刚走出墙角,大排档里的妇人厉声道:“你等等!”
姜晞停住脚,听见妇人更响亮地命令她,“你转过来!”
姜晞意识到渴求一位冷血母亲身上的温柔目光是个错误选择,她想逃了,可刚迈开步子就被陈仪拉住,她踉跄几步。
“我就知道是你这个死东西!”陈仪在认出姜晞的一瞬间就瞪大了双眼,“你滚到这里来干什么!看你妈有多倒霉是不是!”
陈仪举起桌上的啤酒往嘴里猛灌几口,她抓了把花白的头发,癫狂般大喊,“大家快过来评评理!这世界上居然有这么没良心的贱东西!”
姜晞往后退了几步,“我要走了。”
“走什么走!”陈仪拉住姜晞的衣袖,她将女儿往椅子上一按,指着她的鼻梁命令,“来,给你爸打电话,他就在宁川,你让他过来!”
姜晞红着眼睛一动不动,在暴躁疯狂的母亲前,她只剩下一点力气重复,“我要走。”
陈仪扯住姜晞的耳朵大喊,声音尖利:“快点听到没!”
姜晞被陈仪吼得全身一抖,短暂性耳鸣让她一瞬间听不到任何声音,她麻木地摸出手机找到姜宗全的电话。
无人接听。
“他不听对不对?”陈仪大笑,她的食指一次一次砸下来,像是在给姜晞定罪,“都是因为你这个扫、把、星!”
姜晞眼眶里的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掉下来,她抬起头苦笑,“对,我就是扫把星。”
陈仪失了控般将手里的啤酒往姜晞头上倒,嘴里咒骂不止,“我他妈这辈子最倒霉的事情就是生了你!”
冰凉的液体从头顶滚落,下一秒姜晞的眼睛被啤酒糊住,再是耳朵、鼻子、嘴巴……
她好像被推进了海里,一瞬间五感尽失,胸腔里只剩下泛着酸味的绝望和悲苦。
她恍惚间听到人群一声惊叫,随后是酒瓶碎裂的声音,玻璃渣子落在脚边。
姜晞头顶痛得发麻,又有血液顺着她的额头流淌下来。
这次是血。
姜晞看到陈仪痛快大笑,她心里发寒,从头到脚都在发打颤。
她的眼泪哗啦哗啦掉下来,终于,她向人群艰难张嘴:“求求你们,报警。”
警察和医生一起来了。
在去医院的路上,姜晞忍着剧痛打了电话给姚楚阔报平安,又告诉小方不用等着来接她。
姜晞拿手机照了照,发觉自己脸色发白,白色羽绒服上又是啤酒又是眼泪又是鲜血,狼狈得像个女鬼。
伤口藏在发间,包扎时护士将伤口附近的头发都剃了下来,纱布包了一圈,看起来很滑稽。
马上就要过年了,她头顶却秃了一块,肯定要被笑话。
想到这里,陈仪被警察架走时的一句句咒骂在耳畔响起,姜晞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涌出来。
姜晞一边吸鼻涕一边问路过的护士姐姐,“姐姐,你们急诊不关门吧?”
“不关的,你有需要随时来。”护士看她泪眼婆娑,走过来查看了她的伤口,“很痛吗?是包扎得太紧了吗?”
这一问,瞬间就把这会儿极度需要关爱的姜晞点燃了,她眼泪不要钱地掉,开口是哭腔:“没事的姐姐,你去忙吧。”
时钟走到十一点,回南城也该凌晨,姜晞浑身无力,想着要不要在急诊的等候厅凑合一夜。
她脑袋痛得很,恨不得现在就躺下来,刚要动作,门口忽然响起一串不紧不慢的脚步。
姜晞的余光里多出一抹黑色身影。
他风尘仆仆从南城赶到宁川,身上还残留着外头的冷意。
即使穿着臃肿的羽绒服,仍旧身姿挺拔,周家的长辈说他“陌上人如玉”,确实不错。
周砚川找到人后便停下了脚步,如清风松林般俊逸自如地立在急诊大厅,他的目光在姜晞的伤口上停留一秒,随即抬腿走过来。
那晚周砚川凭一句话惹毛姜晞后,两人就没再怎么交流。
合院很大,不想见到他时是遇不到的。
意外地在医院看到他,姜晞下意识问:“来看我笑话?”
平时姜晞总是打扮得很漂亮,平价衣服经过她一番搭配能瞬间上升好几个档次,从脚指头精致到头发丝说得就是她了。
可是现在,她脸色发白,头发**的,羽绒服简直不堪入目。
这会儿把她放到大街上,街头乞丐见了都要自愧不如。
周砚川没搭理她记仇的话语,目光落在她紧握地双拳上,似乎这个状态持续了很久,她手背发白,青筋十分明显,“松手。”
姜晞一怔,似乎这是啤酒瓶砸下来时的应激反应,她后知后觉松开拳头,手掌心被自己的指甲盖掐得多了好几道口子,红通通的一片。
“脑子没坏么?”周砚川见状,再次瞥了眼她头上的纱布。
“你才脑子坏了!”姜晞浑身疲惫,面对他的挑衅只兴致缺缺反驳了两句,“你全家都脑子坏!”
面前的人脸上笑意更甚,似乎肯定了她脑袋不对劲。
意识到自己似乎也算是他的家人,姜晞又恨恨瞪了他一眼,“你到底来干嘛?”
周砚川弯腰坐在姜晞身边,闻到她身上飘荡的啤酒味,他皱着眉往旁边移了一个座位,清冷开口:“你受伤我自然得来,这是我的义务。”
姜晞真的很吵,就算他躲进茶室关上门,还是能听到她在客厅里跟闺蜜打电话的笑声。
即使他讨厌她,他也不能不管他的妻子。
姜晞想起一篇博文写到过,周家能一路走到如今的地位,仰仗的不仅仅是财富,还有周家人所拥有的担当与义气。
现在她有点相信了。
周砚川明明看她不顺眼,很多时候都恨不得将她扔到小花园喂虫子,可在她进医院后愿意花费一个多小时车程赶过来,很多恩爱夫妻都做不到这样吧?
姜晞消气了,嘟囔:“那你还挺有责任心。”
周砚川又问:“怎么回事?”
“没什么。”姜晞咬了咬唇,“被一个酒鬼拿酒瓶砸了。”
平常小嘴可劲叭叭,提起自己的父母时,姜晞又变得惜字如金,不控诉他们的无情也就算了,还试图遮盖他们的罪行。
她眼睛红了一圈,卷翘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似乎没察觉自己有多可怜,她轻松地呼了口气,“都过去了。”
周砚川能察觉出姜晞说的话半真半假,见她刻意隐瞒,他便不再追问。
他点了点头,“要起诉吗?”
姜晞摇头,“私了,我自己能搞定。”
“那回家吧。”周砚川起身。
姜晞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走进冬夜里,很轻很轻地说:“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
“我没有家。”她的话连同泪花被大风卷走。
库里南驶入黑夜,开始返程。
小方刚才在车上补了一觉,这会儿精力旺盛,问:“夫人,要听歌吗?”
姜晞很累,觉得听听音乐放松一下也是好的,随即点了点头。
下一秒充满活力的欢乐旋律在车厢里响起。
/永远向前进前进有奖品
/我要跑第一 要开飞机要电视机
姜晞心情忽然就变好了,坐在位子上小幅度摇摆身体,还将手握成拳充当话筒开始跟唱。
再看周砚川,八年来他的车载音乐一直都是安静的禅意古琴曲。
听到这首稀奇古怪的歌,他的神情一变,沉声说:“小方,换首歌。”
小方看后视镜里的夫人顶着纱布笑得十分欢快,顿时有些犹豫,“先生,夫人爱听这首。”
姜晞点头,看周砚川被吵得眉头紧缩,她的心情美丽不少,“你不觉得听了这首歌浑身充满力量吗?我最近上学放学都听这首歌!”
小方也听嗨了,说:“听了确实很开心!”
周砚川揉了揉太阳穴,好不容易撑到歌曲结束,却发现歌曲设置了单曲循环。
姜晞乐得开怀,推了推周砚川的胳膊,“快跟我一起唱。”
被他带警告意味地刮了眼,姜晞讪讪收回手,转眼又自顾自嗨起来,“聪明勇敢有力气,我真的羡慕我自己~呼啦圈也没问题,后空翻两周再敬个礼~”
没有一点伤员的样子,聒噪得要命,周砚川很想将她丢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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