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方高台上,排列有序地放了数把白玉桌椅。
最前排共七张,其后分别立着各色旗帜,迎风起舞。
正中首座是宿风山,左侧分列照溪城、霜月阁、连风门,右侧浮崖、天泉庄、尘无峰依次排开。
此七座之后,才是其他门派。
小门派均早早入场,各派代表在后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日上三竿,大门派姗姗来迟。
天泉庄主林行雨与尘无峰主温自影抱手示意,先后落座。
才坐下,林行雨一顿,忽然冲江鸿三人的方向望来。
江鸿侧眸,只见纪雨萱冲高台方向遥遥一拜。
眼尖的叶轻扬瞧见这幕,立直身子,也跟着行了一礼。
他二人如此,江鸿自觉不能干站着,只好有样学样。
不知是否是错觉,江鸿总觉得,林行雨目光扫过她时,似乎多停顿了一下。
此人手执书卷,面色温和,看似一文弱书生,修为却是实打实的洞明境巅峰,高居天字榜第八,数遍仙门同辈,也只有霜月阁主游芳丛在他之上。
纵然如此,江鸿也没料到,他竟只一眼便有所察觉。
洞明巅峰已然这样,大长老这个隐元初期修士,若是出关,只怕立刻便能看破她的伪装。
江鸿心思百转,装作没有感知到林行雨的探视,眼珠子一斜,视线落在了才到场内的三人身上。
叶谏之走在最前,他身后跟着的赫然是枉日!
枉日将一个头略低、面含胆怯的少年送上台,躬身退下。叶谏之携那少年一同向最前方的林、温二人问礼后,分别坐入连风门、暮天阁的席位。
这两派,居然又通同一气了。
江鸿唇角微微扯起。
紧随叶谏之后,一高挑黑衣女子落至高台,身后紧跟一小姑娘,路过温自影身边时被伸手拦住。
是昨日和易庭之在一起的阿玉。
阿玉脸色一沉,还没开口,上去拜见师父的荀俊杰携了易庭之一道,挤在两人身边,一一作揖。
看见这二人,阿玉的面色更加难看,手中团扇一扣,隔在小姑娘和温自影之间,说了句话。
温自影笑容僵硬了一瞬,阿玉挥开荀俊杰和易庭之,满脸冷峻地带着小姑娘离开。
她径直走到最前,没理会同她搭话之人,将属于霜月阁的白玉椅拖出,放在了六十府的席位旁。
小姑娘始终低着头,听话地坐在原本六十府的位子上,阿玉大步一跨,坐进了霜月阁的椅子中。
“玉府主这看谁都不顺眼的性子真是十年如一日,易庭之也是够傻,招惹她也就罢了,还跟荀俊杰一起,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何出此言?”纪雨萱道。
叶轻扬咳了一声,手握成拳抵在唇间,小声道:“六十府府主自玉生平最厌恶两人,一是浮崖掌门杳沧,二是尘无峰主温自影。杳沧早年是崔家弟子,和易庭之的师父有旧交,易庭之也算杳沧半个徒弟,荀俊杰是温峰主首徒。现在这两个讨厌的凑到一起,可不是火上浇油。”
纪雨萱了然,跟江鸿嘀咕道:“怪不得他会被打。”
叶轻扬一愣:“谁被打?”
纪雨萱将昨日园子里的事和盘托出,听罢,叶轻扬直笑得前仰后合,差点没喘过来气。
突然,江鸿伸出手,拎住他后衣领,把还在傻笑之人的头转向高台。
易庭之正不错眼地注视着三人,眼中冷厉的杀意近乎要溢出。
叶轻扬当即收声,窜到纪雨萱身后。
易庭之移开目光,重新盯住自玉,眸中是不加掩饰的阴毒。
自玉恍若未觉,招了招手,唤来一个霜月阁的小弟子,很是关怀地嘱咐着什么。
易庭之咬紧了后槽牙,指节攥得发出脆响。
“自玉师妹真是雅兴,这么多年了,一点不在乎自己门内之事,反而上赶着替别人照顾弟子。”
七长老踏着步子,略过首位,坐到了浮崖的位子上,“庭之,过来,咱们小门小户,怎么能攀玉府主的高枝。”
“崔溟,谁是你师妹?”自玉一扇飞过去,将他桌上的茶具打了个粉碎。
后方闲聊的各派掌门不约而同噤了声。
七长老脸上不见怒色,把主位的茶具换到自己桌上,“你是杳沧的师妹,自然也是我的师妹,有问题?”
“哦,我忘了。”七长老抬起唇角,“玉府主五十年前就被赶出浮崖了,自然不是师妹。崔某言错,府主见谅。”
自玉眼睛一眯,刚回到手中的团扇上,一根丝线悄然飘出。
七长老把玩着茶杯的手亦扣了下来,按在桌角,隐隐可见玉石粉屑扑簌簌地落下。
“老七。”
声音响起的刹那,七长老松了手,自玉扇上的线陡然收回。
五长老冷眼一扫,除浮崖与照溪城一如既往地未曾派人前来,霜月阁主游芳丛没有露面,其他各派均已在列。
他闪身上台,步至主位前,扬声道:“此次天风境开启,崔某受家主所托,代为主持。规矩一应照旧,不再赘述,唯有一点,严禁内斗厮杀。天风境内机遇虽多,却也危机四伏,望诸位谨慎行事,切勿贪多冒进,我等在此等候各位归来。”
五长老拂袖一挥,黄沙卷起狂风,遮天蔽日,周遭陷入昏暗,唯有场内正中央闪出一抹亮光。
少顷,亮光大现,法阵成型,汇作光柱分别注入四方旗帜,通天入地。轰鸣的响声贯彻云霄,直至一人执刀挥散黄沙,一片雪花飘了下来,落在刀尖。
血珠沿刀刃划过,染透雪花,仿佛碎裂的玉一样,砸入脚下的黄沙。
崔意浮单膝跪在法阵中心,一刀扎入地心。
四方旗帜下,裂缝大开,无尽的风自裂缝内掠出。
是时,郁清江飞身至崔意浮身前,挥出一方白玉牌,两手结印,扫尽狂风。
待风平浪静,离二人最近的沈垂率先上前,两手扶起崔意浮。
这是回山后,江鸿第一次见到崔意浮和沈垂。
崔意浮沉静了许多,脸上没了惯有的张扬,站在沈垂身旁,再没露出过讽刺不屑的神情。
和郁清江说话时,也一直垂着头,一副听人训话的姿态。
至于沈垂,一如既往地跟在崔意浮身后,从前是任她打骂,如今是悉心陪伴。
分明迟月归才是他心上人,可此番入天风境,沈垂竟放着迟月归不管,反跟崔意浮一道,倒真有几分患难见真情的意思。
“天风境开启一向是家主落刀,少主扫尘,今日崔家五长老这安排,真是有意思……”
江鸿回过头,便见叶轻扬收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人看起来聪明了不少,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场中央的三人。
似是察觉她的眼神,叶轻扬嘿嘿一笑,傻气一瞬间回了魂,“两位姐姐,咱们可以进去了。”
“这就进去?其他人呢,他们就坐那干看着?”纪雨萱指向高台。
五长老正襟危坐,自玉还在跟人嘱咐,其他人也没有要起身离席之意,林行雨甚至和温自影下起了棋。
“非也非也,这就是天风境的妙处了。”叶轻扬装腔作势地掸了掸衣袖,慢条斯理道:“里外的时间是不一样的,咱们进去一月,外头还不到三个时辰。等咱们出来,天还没黑透呢。”
有仙草妖兽,还能改变时间,听起来的确是个妙地。
若是能多待些时候,说不准能——
江鸿想到一半,被迫不及待的纪雨萱打断了思路。
“走走走,”纪雨萱拉起她便跑:“说得那么玄,我倒要看看,这天风境到底是什么样。”
叶轻扬紧跟在两人身后,环视一周,没找到俞寸心的身影,遗憾地摇摇头,隔空跟叶谏之手势比了一半,被拽进裂缝。
踏入裂缝的一瞬,失重感席卷而来,整个人好似漂浮在空中。
眼前一片黑暗,犹如万古难明的长夜,江鸿讨厌这种什么都看不见的状态。
“闭上眼,前辈们说这地方好像会损害眼睛。”
江鸿思索了下,勉强听话,阖上双眼,听到罡风划过的声音。
良久,黑暗消亡,微弱的光明穿过眼皮,江鸿睁眼,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急速下坠。
耳畔一声惊呼。
纪雨萱召出霰尘,折扇尝试着飞了一下,脱手坠落。
接着,眼前一花,一个巨大的身影冲出,垫在三人下方。
遥遥展开双翼,一嘴叼住霰尘,浑圆的肚子拖着向下坠,它憋红了脸,小短腿奋力地蹬着。
“忘了跟你们说!天风境里千尺之上是有禁制的,只有特制的飞行法宝和灵兽能飞!”
纪雨萱捞回霰尘,看着扇子上的口水陷入沉默,半晌后,一把掐住叶轻扬脖子:“你不早说!!”
“这也是历练的一关嘛,刚进来就摔哎——遥遥!怎么回事??”
遥遥中邪了一般,不受控制地向着地面奔去。
叶轻扬两脚一绊,本就没站稳的身子一歪,头重脚轻地栽了下去。
江鸿眼疾手快,拉住他一只脚。
吊在空中的叶轻扬还没顾得上庆幸,被拉着脚直接甩了上来,甩到一半,脑袋上梳得平整的白发飞出,犹如脱弦的箭,一去不返。
“我去我的头发!!”
戴了太久的假发,刚摘下来还不太习惯,他捂住灌风的后脑勺,头一抬,和江鸿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
嘿呦,不是老头啊。
江鸿眉间一挑,收回手。
叶轻扬尴尬一笑,躲开视线,怒问:“遥遥,你怎么回事?”
遥遥也不知是风刮得,还是被吓得,浑身毛都炸了出来,它“呜”了一声,翅膀连续扑棱了数下,勉强缓住坠落的速度,勾住前爪子指了指下面。
叶轻扬心下起疑,定睛一看,四下是一望无际的水面,唯有天边隐约可见几处落脚的土地。
叶轻扬悬了几次都没踏实下来的心直接死了。
这是……天水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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