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什……什么？”
中也的声音中透出一丝罕见的慌乱。他艰难地、浅浅地急促呼吸着，听到自己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而那声音中，又流露出一丝难以描述的、掺杂着尴尬和些许期待的情绪，正是这一缕若有若无的期待让他感到脑袋发热，有些难堪。
他不自觉地别过头去，感到脸颊微微发烫。
“中也。”
太宰的声音传来，那声音的主人离他是那样近，
而那声音听起来却又那样远。
“我希望你答应我……”
那声音的主人叹了口气，他细长的、骨节分明的右手食指划过中也轻颤的下唇，之后是拇指，再之后……
他的拇指抵住中也的下巴，微微用力，捏住了中也的下巴尖，将中也微微侧过去的头扳正。他的动作很果断，但很轻柔，像是在哄一只不听话的猫：
“……以后，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一定不要再开「污浊」了。”
他静静地看着中也的眼睛。中也的脸虽然随着他的动作转向他的方向，但视线依然在慌乱地闪避：“说……说什么呢太宰，你以为我开「污浊」是什么很容易的事吗？喂！”
“很麻烦的啊！”中也低垂睫毛，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倏地微抬脑袋，将自己的目光与太宰碰在一起，“很痛的啊！你以为是我自己闲的没事才……”
后半句，被生生堵回他的喉咙中。
太宰的手已经悄然挪到中也后颈处，插进中也柔软的橘色卷发里。他将自己冰凉的气息覆盖到了中也的唇上。
中也的眼睛不可遏制地闭上，他感觉自己正在缓缓陷入无尽的长夜。
四周的声音是那么的空灵，带着回响。他的耳朵里传来尖锐的耳鸣声，嗡嗡的声音振得他头皮发麻。
他感觉到有一阵电流无端从他的头顶生出，之后迅速从他的脊柱中穿过，带着酥酥麻麻的冷意，让他的后背肌肉不自觉地收缩。
那阵电流像是为枯竭的河道灌溉泉水，像是为干燥的草场缀上晨露，像是密实的松针上凝结了厚重的霜，像是无边的云中沾染了太阳味道的风。
那阵电流倏忽闪过全身，他感觉到脑子里有烟花在渐次炸开，点亮了他脑中这片无尽的夜。
他找回了自己的感觉，他觉得此时此刻的他像是陷入了虫豺堆中，有万千蚂蚁的细细手脚同时踏过他的四肢，又有成群的蜜蜂在他耳边嗡鸣。他感觉自己的手臂和大腿肌肉瞬间绷紧，继而又驯服地逐一放松。
一瞬间，刚刚消失的声音又齐齐挤入他的脑袋。车流声，人声，风声，钟表分针秒针的咔哒声，甚至渺远处的海浪声……
他找回了自己的意识。
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胸口处传来的心跳声，感受到自己后颈处手掌承托的力，嗅到喘息交叠中淡淡的酒气。
他感到惶恐，不安。他觉得漆黑的夜里，似乎正有不止一双眼睛在淡漠地注视着他和太宰的一举一动。
但他却又感到铺天盖地涌来的安宁，仿佛跌进幽深的池中，虽然在缓缓下沉，但被水轻柔地包覆着，即便溺死，也心甘情愿。
他不想拒绝这种感觉。
他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小动物，小狗，小猫，小刺猬……怎样都好。
……
……
“我可以摸摸它吗？”稚嫩的童声传来。
“嗯？它？”戴着透明护目镜的高大身影低了低头，瞥了一眼蹲在地上，正期期艾艾看着笼子里一只白兔的中原中也，拉低口罩，露出下半张脸，对着中也笑道，“随意。”
中也觉得他的笑容有些奇怪，那笑容冷冷的，像是一台机器在笑。
中也咬了咬嘴唇，决定还是先不去想这个。他偏过头去，看着白兔。
它是那么小，毛茸茸的一团，像是一个小绒球，又像是一簇小云朵。
它的眼睛像酒渍樱桃一样晶亮。
……
酒渍樱桃……
对，就是昨天晚上，这高大身影带来的，那个精致白色瓷盘里的方块蛋糕上点缀的樱桃。
“吃吧，这是蛋糕。”男人捏着瓷盘走近，瓷盘上的银色小叉子随着他的步伐轻微晃动，与盘子碰撞，发出咯咯的响动声。他一步步走近，直到自己身躯的阴影将小小的中也包裹在内。
他弯腰，将这个小盘子放在中也面前的地面上，随后转身向门口走去。
他的动作生硬而程式化，让中也感到一丝恐惧。
“这颗红色的是什么？”小心翼翼的童声从身后传来。男人的脚步声和关门声响起，同时伴随着一个陌生的单词：“酒渍樱桃。”
中也捏着那颗红色樱桃的硬杆，它也被浸上了红色的汁水，透出晶莹的红色来。
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中也晃了晃手腕，盯着上面的铁链，微微发怔。
他小心地将樱桃贴近鼻尖，细细嗅了嗅，之后伸出舌头，浅浅舔了一口樱桃的表皮……
没有什么特殊的味道，只有甜味。
甜得他喉头都有些发凉。这凉意混着他手腕脚腕处金属的冰冷，让他打了一个激灵。
大概是太甜了……他安静地想着。
酒渍樱桃……他在心里默默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
捏着樱桃，他又呆呆地看了许久，最终还是舍不得吃，将那颗樱桃悄悄藏在了上衣口袋中。
……
“吃吗？”中也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和小兔子说悄悄话。那只白兔的三瓣嘴快速地颤动着，嚼着铺在角落的干草，对中也手中表皮已经干枯发皱的樱桃毫无兴趣。
中也执拗地将手凑近了些，白兔依然无动于衷。
他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和失落，随后，他把樱桃往白兔嘴边又推了推。锁链很重，随着中也的动作和白兔的笼子碰撞，发出了叮咣一声。
白兔好像听到了这声音，吓得一哆嗦，嘴边的干草也掉了下去。
中也心头一凉。
“走了”。男人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今天的实验该开始了。”
实验？……什么实验？
我是不是……
……
我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
……
“太宰……”中也含混不清的声音在喉头发出，像是在呜咽：“唔……”
他感觉到自己像是一只小动物，小狗，小猫，小刺猬……怎样都好。
总而言之，这只小动物最柔软的地方，正在被太宰轻抚着，深入着，探索着，攻陷着。他的胸口微微起伏，左手撑在太宰背后的沙发背上，右手不知该放到哪里，往下探去，又怕碰到太宰的伤口。
他只敢拿手腕浅浅地靠在太宰肩上，手指僵硬地蜷起，不敢触碰太宰的肩膀。
“……”
中也感到自己的唇终于被松开，他剧烈地喘着气，感受到肺部重新灌入大量氧气。紧接着，他听到太宰游刃有余的轻快声音响了起来：
“……答应，还是不答应？”
“你！”中也感觉自己失去了名为愤怒的情绪，只能选择通过强烈一些的语气表达抗议，“我说不答应了吗！”
“那就是答应了？”
“随……随你怎么想。”中也感觉自己热得像烧红的烙铁。他微微发力，想要从太宰身边离开，却发现刚刚无处安放的右手已经被太宰牢牢握住。
太宰默默地将他的手移到自己胸口的位置，轻轻按在心脏的位置。
他缓缓地开口：“谢谢你答应我。”
他的脸贴近中也的脖颈，顺着耳垂，缓缓地下移。
中也的身体不自觉地再次绷紧了。他的声音有气无力地传出：“你……你的刀伤……你……”
他感到身侧的男人动作顿了一下，然后，他的肩膀被钳住，接着是手腕——他的手腕被交叠在一起箍住，举过头顶。他仰面躺在了沙发柔软的坐垫上，漂亮的锁骨在衬衫领口处露出了一半，皮质chocker下面的喉结上下蠕动了一下。
他注视着太宰。
太宰跪坐在他身上，一手抵在他的肩头，一手按住他的手腕，把他牢牢固定在沙发上。太宰的身体前倾，定定地盯着他的眼睛。
太宰的眼神很复杂，交织着渴望、克制、疯狂、和清醒。只不过，克制压过了渴望，清醒战胜了疯狂。
那眼神里，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和悲哀。
那眼神……好像在哪里见过……中也闭上了眼睛，迷迷糊糊地想着。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索性放弃了思考。
他感觉到太宰的气息靠近他的颈窝。太宰轻轻衔起他的耳垂，浅浅含住。
……
……
好像……好像想起来了。
中也的脑子里倏地闪过一双类似的眼睛。
只不过，那双眼睛里，渴望压到了克制，疯狂颠覆了清醒。
那眼神里，是纯粹的狂热。
那是实验中他看到过的眼神，那是他每每忘却后又重新刻入记忆的眼神。
那是一双和太宰截然相反的眼睛。
啊……
——中也感到自己在缓缓下沉。
无所谓了……无所谓了……
也许我只是……
只是希望能摸摸那只兔子……
——他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我想摸摸那只兔子……告诉它……
别……
别怕……
中也感到太宰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的手腕被松开，腰部却被温柔地托起。
他睁开眼睛，才察觉到自己的眉毛刚刚皱得很紧。他看看自己散开的衬衫领口，又看看太宰的眼睛：“我……”
“嗯，”太宰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开口说话，“我弄疼你了，对不起。”
“我会……我该轻一点的。”
他轻轻蹭了下中也的鼻尖，补充道，“让你想起不好的回忆了，对不起，是我的错。”
“不，你……”中也的眼眶红了。他嗫嚅着，“你怎么会知道我……我刚刚……”
“我没有……我只是……”他试图组织语言，说出的话却出卖了他的内心。他伸出手，终于让自己的手指触到了太宰的脸。
真是奇怪。
明明他们年少时几乎天天见面，更是一同出了许多次任务，他却没怎么用手接触过太宰的身体——
——当然，脚除外。
他好像曾经把太宰一脚踹飞过，一脚踢开过，一头撞翻过……
除去几次包扎伤口，他几乎没用手触碰过太宰，更别提太宰的脸部。
他似乎也没用手认真地触碰过任何人。
他盯着自己的指尖，感觉自己终于找回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的手指若有若无地触碰着太宰的脸颊，接着，滑到肩膀——他刚刚用手腕靠住的地方。
他看着太宰，不发一言，只是看着。
太宰也看着他，眼里笑意逐渐浓郁。
他感觉到太宰的动作愈发粗暴起来。
……
（未完待续）
《晋升的那一夜》正在以连载的方式发出。
今天发布的是第九章。
最近一周忙到眼前发黑……连载到今天总算是又续上了……
嗯，太中99，就是这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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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晋升的那一夜（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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