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飘去,就见那地方现在正蹲了个年轻男人。
他一手提着黑色风衣衣摆,另外一手则是紧紧搂住个土灰色的小奶狗。
这一人一狗齐齐整整蹲在马路牙子上,震惊的目光就没从宗时禧身上离开过。
两个目瞪狗呆的家伙,其中一个对上他的眼睛,居然还甩了甩尾巴。
他们脚尖前是个半凹陷的雨水篦子,篦子栅格不算小,足有一指厚的缝隙。
宗时禧不知道眼睛怎么就那么尖。
夜色这么沉,月光隐匿无踪,路灯年久失修,如今也是一副昏头昏脑的模样,实在不算明亮。可从他们面前路过之前,他竟一眼就瞧见了男人搂着小狗的指尖上黑乎乎的。
有点像灰尘泥土混了水,就那么黏腻腻地附在他白净的皮肤上。
宗时禧直到这时候才察觉,擦过手臂的风泛出凉意,急促呼吸中似乎还有微微的潮气,人行砖道是种吸饱了水的暗红。
近来风冷秋重,树上已经没有多少枯叶可以再埋骨沥青马路,别人都穿风衣了,他还只穿了个短袖……
大晚上的在这儿开疾跑?
“……”宗时禧想着就又恨恨挥舞了下钢管,径直大步跑过路口,风一样刮过了男人。
路旁年轻男人冷不防被凉风袭面,登时愣了愣。
随后他竟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眼见宗时禧拐了个弯消失不见,还跟着伸了伸脖子。
甚而探探身,往宗时禧消失的方向,努力看了看。
半晌,他长长松了口气,收回视线,垂眼摸摸靠在自己腿上的小狗。
小狗湿漉漉的大眼睛天真回望他,他便低低笑了笑:
“别怕。”
也许他真把宗时禧当成了一种很新型的疯子,这么冷的天穿那么少,明明有余力但只管在后面撵着羊疯跑,不顾路边零星行人避让的惊恐,自己倒是一副十分快意开心的模样,简直是头狼崽子一样的疯子。
可疯子看了他一眼又一眼,却没无差别发起攻击。
“别急,”他一下又一下安抚小狗,说罢伸出手,直直伸向下水道,“我肯定能给你捞出来。”
只是尽管他已经努力把手挤进篦子缝隙,看不清里面情况只能用手指摸索,半天了,也还是没能把东西捞出来。
他已经费力得额上都沁出了薄汗,就这样还要时不时瞧一瞧身边翘首以盼的小狗,使劲儿给自己上压力。
果不其然,片刻他就磕磕绊绊苦道:“别,别急,一会儿就找着了……就一会儿……”
“我天,你别呜呜了。”
“你对这狗做什么了,怎么还不让人家叫两声?”
最近的天儿实在不适合大晚上外出,他蹲了这么久附近都一直鬼静鬼静的,他都已经有点习惯灌进脖领里的寒风了,现在却突然天降少年音。
“当啷啷!”
——完了还附赠一声既清脆,又重得像直接砸在心上的脆响。
男人细不可查倒抽口气,当场闭了闭眼。
宗时禧看着那对薄薄眼皮下面眼珠滚动,心里觉得好笑,干脆拄着刚刚松手抵地的钢管,轻巧蹲下身。
他知道,自己这趟掉头掉得实在十分诡异。
虽然苏醒后知道了自己处境他就一直心里不爽,上嫌系统废物,下厌唯一看起来相熟的人居然也是打算着要坑他,他自然也不客气敲了对方狗腿一棍。
毕竟他都准备掉头了,哪来的空再慢慢等二宝醒。
但实际他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都不允许别人调整调整心态,所以并不急着要对方回答,转而向又冲他摇起尾巴的小狗看过去。
良久,他兴致颇浓地伸出手,慢腾腾地伸到小狗鼻子跟前。
小狗早已经迫不及待,反反复复站起来又坐回去,一双圆眼就好像隔空粘在了越靠越近的手指尖上。
到最后更是捣腾两步小短腿主动凑上来,来回嗅闻指尖上他的气息。
宗时禧眯了眯眼,随即用指尖轻轻碰了下小狗的黑鼻子,果然湿乎乎的。
狗尾巴摇得更欢了。
小狗就是这么喜欢热闹,又容易亲人的天使生物。宗时禧哼笑几声,直接将手覆在狗脑袋上,微微使力,好一通蹂躏。
“熟悉了?嗯?这就熟了?”宗时禧看着渐渐抛弃男人,开始往他脚边蹭的小狗,更觉好笑,“嘿,你叫什么啊?”
男人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此刻正幽幽望着小狗。闻言道:“没名儿。”
宗时禧手上逗狗,嘴巴也不闲着:“哎?不至于吧。”
年轻男人又望了两眼,好像觉得少年撸狗的手有点碍眼,更有点受打击,猛地往一边别开脸,却不站起来。
原地歪了歪身子,从风衣口袋里摸索出一包纸巾。
抽张纸慢条斯理擦着手,男人镇静道:“什么至于不至于,我跟它就是偶遇,我上哪知道它叫什么去。”
“哦。偶遇啊。”
小狗被摸摸头又摸摸下巴,简直爽翻了天,四肢一软,这就要把圆鼓鼓的小肚皮朝天亮出来。
宗时禧原地翻过手,打算着提前兜住它脊背。却有只手比他还快,一把抄起傻不愣唧直接往湿砖上躺的小狗,稳稳托在了手上,迅速收进怀里。
宗时禧顺势看过去。
这人手指的脏污还没来得及擦干净,黑泥斑斑点点的嵌在他白皙的皮肤上,又抹了些在小狗皮毛上,很有点显眼。
脏的地方乱七八糟,就显得干净的地方特白净。
宗时禧视线跟着小狗进了别人怀里,看着看着,忽然歪了歪头:“我叫宗时禧。你呢?”
这个姓名是他苏醒后唯一记得清楚的事。
“燕敷诚。”和他的姓一样漂亮又儒雅的男人直到回答完了,才一下子反应过来,“……”
抬头看看宗时禧,男人似乎有点恼火:“你不是问狗名字呢,怎么还自我介绍起来了?”
自己怎么也不假思索就跟上了?
宗时禧不以为意,将视线拔出来,往上扬了扬:“那现在我们不算偶遇了吧。”
燕敷诚眼睛往宗时禧当玩具转着玩的钢管瞥了下。
沉默半天,才摇了摇头:“不算,吧。”
宗时禧点点头,又说:“叫它福宝,你觉得怎么样?”
“福宝?”燕敷诚望着他,眨眨眼。
宗时禧继续点头:“这小东西碰到你……”
说着,宗时禧蓦地诡异顿住,眼睛往下水井口挪了挪。燕敷诚仿佛心有所感,脸色唰地黑下去。
宗时禧似笑非笑回过眼,瞧着他,仍是道:“难为你,下过雨了还屈尊,费劲从下水道给它掏吃的。”
“?”
燕敷诚眼里有火光一闪而过。
“我刚买的火腿肠,反正还没剥开,怎么就不能吃了?”燕敷诚貌似很不服气,黑漆漆的夜里,他眸子亮的灼人,“花钱买的东西直接丢了浪费不浪费啊,而且我买的时候老板还不乐意卖给我……那我想找回来又怎么了?”
可没想到他刚说完这段话,宗时禧就直接笑了。
没笑两下,又倏地凑近了些。
燕敷诚当即下意识往后让了让,皱起眉看着宗时禧,却发现他鼻翼翕动,像在嗅闻什么。
“你喝酒了?”两人距离仍然是有点过近了,宗时禧声音便压了压,低得像是深夜耳语。
燕敷诚抿紧了嘴,这次是一声不吭,连呼吸都屏住了。
宗时禧还是不勉强他回答。回到原来位置,问道:“有能给个亮的东西么?”
燕敷诚抱着福宝往后靠了靠,偏头冲一边重重松了两口酒气,才说:“有是有,你要干什么?”
宗时禧往篦子使了个眼神:“往那照。”
“……”
宗时禧蹲在下水井口边,歪着头仔仔细细查看。燕敷诚在旁边举着手机,打开电筒配合照亮。
他开始也探过头,一起盯着看了会儿。
忽地却仿佛是对此提不起什么兴趣,视线缓缓偏移。
眼前这个裸露脖颈脸颊白白净净,压根看不出半点疯感的少年根本没像他似的,不由分说就伸手往下水道掏。
看起来反而还要老练,谨慎不少。
“……”
燕敷诚趁没人看见,极快地撇了撇嘴。
哪想宗时禧突然老成叹口气,真真给人惊一跳。
宗时禧叹完气又说:“难怪。”
“……啊?”
宗时禧这话实在说的没头没脑,燕敷诚本就有点懵,这会儿接话就更是怎么听怎么有种莫名的气虚。
正巧怀里小狗再次蠢蠢欲动起来,又想往少年扑去,他忙趁机分出精力,握住小狗前脚将它牢牢抱在怀里。
宗时禧被身边始终窸窸窣窣很不安分的动静闹得回过眼,看了看这一人一狗。
这时候燕敷诚突然发现,好像从刚刚开始他的眼睛就没停过笑:“算了没什么。火腿肠是吧?我去买吧。”
只是少年刚起身,手就往下探了几个方向,最终摸了摸裤子口袋。
……这奇奇怪怪好像不知道自己衣服口袋到底在哪里的生疏感是怎么回事?
可还不等燕敷诚想明白,少年忽又蹲下来,手里还是拄着他那个无比碍眼的钢管:“后面没熄火的那个,是你的车吧?”
燕敷诚茫然回头,瞥了眼停在不远的SUV。
再晕晕乎乎转回来,看看反着银光的钢管,点点头。
宗时禧往一旁偏了偏头,眼睛笑得更弯了:“对了,咱们任务是什么来着?”
眼睛不自觉跟着他一起挪到旁边的——空地。
……他在跟谁说话?
燕敷诚激灵灵吓出一身冷汗。
便见他又转回眼,说:“和福宝一起,你带我回去吧。”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