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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甘休

跪在神龛前的林岁晚,忽然发现自己已有许久没有心无旁骛地祷告过了。

从前林岁晚还是林氏女时,南知玉就常常跟着师父严氏上门给她量体裁衣,在望山周遭,玉娘的绣工是一等一的好,年纪虽轻,但早已青出于蓝。

玉娘是半路出家才跟了这个裁缝店的师父的,从前她在戏衣庄做学徒,只是看不惯戏衣庄里的师傅“留绝招儿”的习俗,碰到某次外出送货回去得晚了,落得一顿数落,南知玉积怨已久,心一横就跑了出来,一路到了望山。

只是那个时候的南知玉,在戏衣庄耳濡目染地学了些补戏服盔头之类的零碎活,虽然天分高,但到底年纪轻,直接做裁缝得不了顾客信任,但做学徒的话,各个成衣店的裁缝师傅们又偏好一些年纪更小、一无所知的“白纸”,倒显得南知玉的处境尴尬,进退两难。

她带着自己的绣品一家一家地登门,师傅们看了都赞叹,但赞叹之后都摇头,直到遇到了严氏。

严氏做的长袍马褂、旗袍短袄,都受到客人称赞,甚至她都已忙不过来,客人们为此还会争抢竞价。但是她从不收学徒。南知玉呈过来的绣品,她看了也难掩赞叹,但却一针见血地说道:“色彩好,绣面也好,但针法还欠点火候。”她抚过面料上的针脚,“没有师承,误打误撞……好高骛远。”

自视颇高的南知玉,被这话刺得面红耳赤,只因为她知道,严氏说的是事实。

她一言不发地走了,严氏也不大在意,这姑娘天分虽高,但这些年她穿梭于各个公馆院落当中,三教九流,识人无数,有些天分的人,她见得太多了。

但是第二天,南知玉重新出现在严氏面前,呈上了一块新绣的手帕。青、白、黄、赤、黑五色相得益彰,不杂不浮,勾勒出两朵栩栩如生的芙蓉——且只用基础的平针。

南知玉站在她面前,还是一言不发。

看着她的眼下乌黑,严氏接过了那方手帕。

但南知玉没经过什么正规的拜师流程,严氏看得出她的手艺大多是在戏衣庄中耳聪目明,自己偷学来的,说自己不收带艺投师之徒。因此南知玉只是和其他人一样,叫她一声“严娘”。但旁人也都看得出来,新来的南知玉就是严氏唯一的学徒。严氏教得尽心,南知玉悟性又高,许多她凭直觉在做的事情,一经点拨,也就串联起来了。

她二十岁时满师,严氏等到她做成了第一单生意,领到了太太的赏金,就回乡下老家去了,换成南知玉继续给太太小姐老爷少爷裁衣,得称一声“玉娘”。

林岁晚和林飞白跟她说起剧装店的事情时,南知玉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她虽然只有年少时在戏衣庄生活,但经过这些年的学艺和做衣,针法色彩的功底都是万里挑一,再加上她也好听戏,从成衣到戏衣的活儿,也能加以变通。

在林飞白面前,她只说做衣裳做久了,也想找点新事做,奈何除了做绣工,也没什么别的手艺。但林岁晚毕竟和她相处时日久,看得出来她对于从前在戏衣庄的事,总归还有一口气在。

她不多说什么,问她道:“我什么事都不懂,往后还要玉娘多费心,你如果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告诉我,如果我能做的,一定满足你。”

玉娘想了想,只是说:“等以后碰上合适的人,不管她是什么身份,只要她愿意,我都想收个学徒,把我会的所有东西,都一一交给她。”

林岁晚道:“这是那人的福气,我岂有不答应的道理?我不在的时候,玉娘就是艺天阁的掌柜,一个学徒收得,十个学徒也收得。”

林岁晚不常亲去艺天阁,南知玉替她料理着一切。因此等查封的消息传到林岁晚那儿的时候,南知玉和两个伙计已经跟着警察到了差馆。

警察倒是颇为客气的问话,只是问的事情从开业准备到客户人数,南知玉听不出他的意思,只能据实回答,但她答了什么,警察也不多加追问一句,所以她在差馆里也猜不出来艺天阁到底为何被查封。

不过等林飞白去了差馆,准备把人保释出来时,警察却已将他们放了,但若问及查封一事,又是车轱辘话来回转,一问三不知。

林飞白无奈,只得请南知玉等人先回去休息,待她跟林岁晚商量过后再看要怎么办。

她过来的时候,宋今烟拉着林岁晚叙了好一阵话之后,去沐浴休息了。林岁晚的头痛还是没有缓解,靠在沙发上半合了眼养神。

林飞白进来之后,跟她讲了剧装店的众人已被释放,没受什么委屈,她也就省去了那些寒暄,很是疲惫地说道:“四妹,我在想,不如到此为止吧。”

她没有等林飞白回答,她就继续说道:“其实我很羡慕宋姑娘,她虽遭逢不幸,但生性乐观。不论见了什么人,都能亲亲热热地聊上几句,笑和哭一样容易,好像想要什么都能得到。

“我羡慕她,但我其实连羡慕都很少有过,认不清楚羡慕是什么,也想不清楚羡慕了该怎么办。我只是发现想做些什么,想改变些什么,想过一过和从前不一样的生活。”

她把冬衣裹得更紧了一些,搓热手心,轻轻呵了一口气。

“可是四妹,生活好像都是一样的。”

林飞白快步走到她旁边坐下,一时间想不出什么话来宽慰她,只觉得时局如此,人生飘摇,也晓得林岁晚是劝不动的性子,否则也不会任凭她从前说一千道一万也无动于衷。

所以只能说:“大姐也不必多想,如今推了新规,在经济上肯定也有新动向,听玉娘说,是大帅带了人在码头一带视察,不知怎的就派人查封了艺天阁,但别的都不说,只说是例行检查。其实大姐,你可以去直接问一问大帅的,余公馆里总是有你能说话的人的吧。”

她说了这话,林岁晚却睨了她一眼,眼神很冷,“这话以后不要说了。”

林飞白看出她是认真的,改口道:“不过艺天阁是本分生意,既不起眼,也没什么话柄能落在他们手里,指不定就是新开业的好生意有些扎眼,大帅想要立威,过几天就没事了。”

她这话说得倒是真心真意的,林岁晚也听得出来。但她想起听闻南知玉等人进了差馆时,她也曾怪罪过自己,既没有行商的本事,又为何非得做这番尝试,害得别人无端受到牵连。

她也想起了宋今烟风尘仆仆地跑进来,她看她许久不归,也一直担心着她,直到终于接住她的那一刻,才勉强心安。

她想着这些,并不看林飞白,“可是我……也是会害怕的啊。”

人好像总是这样,拿期盼新奇当做摆脱安稳的借口,只不过是厌倦了重复而已,安稳本身是无罪的,安稳本身是诱/人的。也许她就应该安稳生活,或者说她就只配安稳生活。她以为宋今烟是灵动的,所以不自觉地想向她靠近。但是这其实都只是她的贪念而已,没有宋今烟,也会有别的什么引子。人有贪念,倒也无可厚非,可是如果这贪念牵连到了他人,那她还是……不要了吧。

林飞白正想说些什么,忽然看见了走廊处,只穿着衬裙的宋今烟扶着墙壁站在那儿,脸上是一种困惑而哀戚的神色。

她不知道她听见了多少。

但她看见宋今烟走出来,短短几步竟然带着莫名的郑重。她走到林岁晚面前,没有坐下,只是以一种俯视的姿态看着她,然后轻轻地牵起了她的手。

她没有问什么,也不去说那些宽慰的套话,只是很坚定地看着她:“夫人,让我来帮你吧,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去找出查封的原因,好吗?”

面对她灿亮的眼睛,林岁晚说不出拒绝。

如此乱了一阵,天已黑了。锦姨熬了粥,做了两碟佐粥小菜,说主要是念着林岁晚不大舒服,林飞白若不嫌弃,就留下来一起吃点。

而林飞白已拉开椅子来坐下了,调笑道:“锦姨这么客气做什么,宋姑娘是一家人能吃一家饭,我就不是一家人了吗?”

几个人都在笑,只有宋今烟心里莫名激起一阵振荡,一只蝴蝶在心里横冲直撞,撞出一整个春天来。

有些突然地,她说,“以前,家里人都叫我今今。”

林岁晚没接话,只有锦姨道:“知道了,今今姑娘。”

这并非宋今烟的本意,但她也不过多纠结什么,摇头失笑,也就作罢。

吃完饭林飞白就走了,而林岁晚正准备回房休息,却见宋今烟也站起来,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她站定了下来,失笑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宋今烟道:“裴姑娘的远房舅舅住在哪边呀?我得空去看看她吧。”

虽然外人不知,但她自己内心也难免怪自己度量小,无端跟人家置气,自然想要弥补一二,若能照应一下也是好的。但此事却也不急在这一时,反倒是她没话找话的举动刻意了。

而林岁晚还是有问有答:“早晨我不大舒服,没起来,锦姨送她走的,等明天得空了,你问问锦姨吧。”

话似乎可以止在这儿,但宋今烟又道:“我看外头花园荒废好久了,等闲时我请个花匠来,和她一起打理打理,种几株梨花树,底下修一片菜畦,每天我们一起散步、看花、浇水,摘最新鲜的蔬菜,我做菜给你吃,你说好不好?”

林岁晚跟着她的话遥想着那个画面,她住过来这一年多,对周遭景色视而不见,衣食住行也皆是凑合即可,但如今却又平白拥有了许多期待。她一字一句,生怕出错似的念了一句:“采薇采薇,薇亦作止(1),”她提高了一些声音,笑意浸到眼底,“好啊今今,那我就等着看吧。”

宋今烟道:“但采薇充饥的士卒回不了家,我们可不要这样啊。”

她心中有什么在涌动,任凭心绪牵动着身体,抬手伸向了林岁晚的脸,悬空片刻,最终落在了她的眉骨上,她缓缓抚过了林岁晚的眉骨,而后很轻很轻地,滑到她弯起的眼尾,覆住眼尾的那一颗痣。

话却没有停下来,距离近,嗓音也低沉:“夫人也读《采薇》吗?前段时间,我刚跟阿夕讲过。”

林岁晚面色未改,说道:“我听她提起过。”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到女孩的唇上,但藏在大衣里的手却早已紧紧攥起,甚至有些生疼。林岁晚眨了眨眼睛,在睁开的那一瞬间选择低下了眼睑,不敢去看宋今烟。

“我有些累了。”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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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采薇采薇,薇亦作止”——《诗经·小雅·采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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