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晋回到寝室时,整个人的神志还是恍惚的。
怀疑和确认带给人的影响天差地别,俞晋在确认自己的感情前以否定的态度为主,即使有好感也像被一块看不见的钢板压着,让他在这种感情里往复纠结,都快纠结出怨气来了。
可是一经确认,之前那种矛盾的心理瞬间豁然开朗,俞晋觉得自己应该好好考虑一下,到底怎么面对他和林周之间的感情。
“如果,我将他拽出这段阴影,我们之间是不是才有往下发展的可能?”
这是俞晋临走前,问陈非的最后一个问题。
陈非知道俞晋心里在顾虑什么,他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而是换了个角度回答他的问题:
“有时候,情感价值也是让人走出阴影的绝妙良方。”
精神科医生这种职业干久了,自己也会变得神神叨叨的。俞晋半懂半不懂地点点头,恭送他走出餐厅,自己一个人打车回了学校。
杜辰遥看见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还以为俞晋出去上了顿刑,赶紧将人往椅子上一请,担忧地说:
“俞哥啊,你这是到外面吃了顿啥啊,不会是坐在老虎凳上吃的吧?”
刚坐完“老虎凳”的俞晋瞟了他一眼,缓缓收回了目光:“付宣仁回家了?”
“哪能啊,正跟新谈的小女朋友打得火热,估计这周末还要出去约会呢。”
以前每逢周末必要回家休息的人居然会为了女朋友待在这个哪哪都不方便的宿舍里,应该也算是一种变相的牺牲吧。
可是人家“牺牲”得高兴又甜蜜,俞晋只能苦哈哈地垂着头思考他这段理不清的孽缘。
然而有些事经不住念叨,俞晋嘴上刚叹了口气,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突然一震,亮起了一条消息提醒。
林周:你已经和那位医生见过面了吗?怎么样,他会来我们家吗?
杜辰遥眼疾手快地别过脑袋,像只螃蟹一样挪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俞晋如同抓着烫手山芋一般点着屏幕,一句话写了改改了写,老半天才凑出一句:来啊,我们明天早上就去。
丝毫没有提起他和陈医生的恋爱话题。
俞晋长这么大从来没怕过什么,没想到在林周面前折戟沉沙,扭扭捏捏地像个躲在被子里发小脾气的Omega。
身败名裂莫过于此啊。
杜辰遥听着耳边一波又一波的叹气声,叹得他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这是咋了,咋一顿饭吃得还多愁善感起来了?
杜辰遥回忆了一下俞晋这几天的异常表现,好像自打周二下午关女士来了之后,俞晋立马就变成了霜打的茄子,难道是婆婆看林周家里条件不好,不同意这桩婚事?
杜辰遥脑子里立即想起了古早霸总小说的经典场面,婆婆拿着一张没有密码的黑卡甩到林周脸上,大喊:“拿上钱,离开我儿子!”
可是林周这个人实在太冷淡了,估计最后会将卡甩到俞晋脸上,顺带嘲讽一句:“废物。”
这么一想,杜辰遥瞬间打了个哆嗦,为自己到处乱飞的脑洞感到抱歉。
俞晋打死都想不到杜辰遥在脑瓜里编了个什么惊天动地的小剧场,那边林周问了几个和公益相关的问题,他回答得小心谨慎,生怕暴露自己刚刚发觉的感情。
大概是不正经的人突然正经起来会让人不安,林周沉默了很久,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不是你们谈得不太顺利?”
俞晋微微一愣,立马说:“怎么可能呢,挺顺利的啊。”
“那就是我多心了吧。”
林周的多心是因为俞晋说话太严肃,让他觉得两个人在饭桌上产生了什么龃龉,但俞晋却觉得林周在暗示什么。
俞晋心里一哆嗦,鬼使神差地问了句:“多心什么?”
对面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了,林周举着手机,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句话特别诡异。
“没什么,只是跟平常的你不太一样,让我产生了误会。”
他发现了吗?是不是因为我表现得太明显了?
俞晋本来就心里有鬼,没想到林周直接推开了地府大门,把他心里的鬼放出去了!
“这样啊,可能是出去一趟有点累,和这件事没有关系。”
俞晋越掩饰说话就越严肃,越严肃就越带着点不近人情的冷漠。
林周自己就是被冷漠包围的人,长期以来的情感规避让他下意识寻找别人话语中的心境,俞晋这态度就是典型的不想和他多说话!
林周不敢细想饭桌上发生了什么,他深吸一口气,回复道:“那就早点休息吧,辛苦你了。”
两个人一个小心谨慎地隐藏着自己的好感,另一个被对方平淡的态度搞得七上八下,好像喜欢一个人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一样,非得隔着点什么才舒服。
林周放下手机,在黑暗里注视着周莲隐隐约约的脸,想起了小时候林卫贤对自己说过的话。
林卫贤是个有点内向的男人,不爱说话,尤其升为支队长以后,对待下属总有些不怒自威的感觉。
但他对周莲的爱是真的,从林周这个名字就能看出来,自己的亲儿子实打实地背负了“爱情的结晶”这个名头。
在林卫贤心里,周莲是他的小学同学,是邻居,也是不嫌弃他,愿意和他共度一生的人。
有时候周莲会靠在林卫贤肩头,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蹒跚学步的儿子,有时候他们俩趁儿子睡着了,会偷偷出去散步,一起享受属于夫妻的二人时光。
也许林周年龄太小,到点了就要上床睡觉,没机会和自己的父亲说说话,所以直到父亲离世,他也不了解这个人。
但周莲不同,林卫贤除工作以外大部分时间是属于周莲的,因此周莲对林卫贤的爱,也让林周一直无法理解。
爱是什么呢?
或许是陪伴,或许是守护,或许是一方离开这个世界,另一方就要寻死觅活,闷闷不乐。
这样的爱,实在让人有些消受不起。
林周缓缓叹了口气,抹去自己心里那点异样的感觉,起身回房间休息。
第二天一早,俞晋忐忑地从床上爬起来,坐地铁来到陈医生下榻的酒店,两个人吃了顿酒店的免费早餐,就紧赶慢赶地往林周家跑。
林周很早就醒了,迷蒙的双眼盯着头顶的天花板,脑子里仍旧飘着一团乱梦。
他一会儿梦到小时候坐在凳子上写作业,一会儿梦到忙碌的警察局,林卫贤似乎在夸他长高了,而周莲依然是那副不说不笑的样子,沉闷地看着他们父子,像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人。
后来,周莲的脸突然变成了徐某的样子,那个人声泪俱下地跪在林卫贤面前,一边道歉,一边哭诉自己的不幸,而林卫贤全身冒出了汩汩鲜血,手指搭在林周肩上,染红了他的衬衫。
可能因为终于看到了希望,怕期待落空,所以才会产生恐惧吧。
林周的额头上还沾着冷汗,冰冷的棉被并没有提供多少温暖,他头一次觉得南方的冬天很冷,冷进了他的骨髓,冷得他不想离开这间屋子。
“这房子地段还行,就是太老了,开发商拆不动,这里的住户也不是有钱人,只能凑活凑活。”
陈非打量着小区里的一草一木,平静地说:“老人多,租房子的也多,现在好多地方看着繁华,其实里面不知道有多少类似的情况。”
“像你们家那公司,装修得多豪华,这都是一分钱一分钱砸出来的,大部分白领每天从落魄走向体面,背后一看,全都是窟窿。”
俞晋不想听这位自己吃饱全家不愁的人发表自己的人生感慨,他点点头,假装附和着陈非的话:“没错,资本家真是太可恶了。”
“你能有这样的感想,我觉得很欣慰啊。”
俞晋可不觉得欣慰,毕竟昨天还在为自己的感情发愁,现在又要面对十几年黑暗的转机,无论结果怎样,都会改变林周的一生——
如果这个病有希望,那么林周以后就不用在这种昏暗无光的生活中挣扎下去,他可以奢侈地想象自己的未来,可以自由恋爱,甚至可以对从未有过的东西心怀希望。
但要是没希望呢?
虽然俞晋不想这么假设,可要是没希望,也许会当场对他的喜欢宣判死刑。
不过到时候也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了,在自己的未来完全失去希望的那刻,林周或许会崩溃,或许会平淡地接受命运,但每一步都在朝深渊下坠,最后连活着都变得没有意义。
陈非似乎从俞晋的表情中读出了什么,他一把拍上年轻人的肩膀,轻松地说:“我会尽力而为的。”
陈非这人平常实在没个正形,说出来的话半真半假,俞晋作为了解这种恶劣品性的知情者之一,实在不敢相信他的许诺。
“对患者负责,是身为医生的基本素养。在这个付出与收益不成正比的专业里,每一个坚持下来的人都怀有信仰,你应该相信这种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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