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告诉萧瑾,凝香偷了她的手链。
连月压抑着的情感让繁炽疯狂,她急于知晓,萧瑾对她的迷恋究竟有多少。
她想看看,萧瑾究竟有多么喜欢凝香。
她更想知道,当厄运降临的时侯,凝香脸上究竟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那样一个无忧无虑的人,被人冤枉时,会是什么样子呢?
那块月牙玉佩被凝香终日戴在手腕上,萧瑾与宠爱凝香数月,不可能连这个都不知道。
然而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很好玩的事情,看着她的时候,笑容与初见时一样。
萧瑾让人唤来凝香,直接问她,“想要哪一只手?”
凝香吓得跪倒在地。
繁炽觉得讽刺,如此薄情的男子,他的喜欢属实做不得数。
萧瑾没有等她的答案,挥手示意左右动手。
将军林霖有些犹豫:“殿下?”
“我待她太好了,她才会失了分寸,总要教她长点记性。”
林霖朝着跪在地上的凝香步步逼近,刀锋的寒芒让繁炽心里一惊。
凝香吓坏了,盯着那柄短刀,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半天才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她颤抖着,摇着头,脸色煞白,繁炽见过的最清澈的眼睛闪烁着无辜的光芒——可她忘了辩解,她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有辩解的资格。
“让她自己动手,我只要一根手指头。”
让一个人亲手砍掉自己的手指,那该有多么绝望——繁炽不知道她何时也能这般云淡风轻地说出残忍的话了。
她把一切都归咎于谢安和萧瑾。
谢安杀死了那个天真无忧的小公主,萧瑾逼迫她跟随世俗而沦落,曾经的永穆已经不在了。
屋外的翠竹“沙沙”摇摆,凝香像是松了一口气,她没有再看任何人,默默地接过短刀,没有犹豫,朝着左手小拇指用力砍去。
她的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熟练得仿佛做过千百次一样,一截小拇指被齐根斩下。
十指连心,凝香低着头,没有喊叫,没有颤抖,好像她砍的不是自己的手指。
萧瑾那一瞬的表情丰富极了,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凝香,眼里好似有震惊,有心痛,有失望,有愤怒。
她来不及分辨清楚,他已然换上了一贯滴水不漏的微笑,贴在她耳畔,“你猜,她是不是在笑啊?”
繁炽笑不出来,她看着萧瑾膝上紧握的拳头,心里有些悲凉。
萧瑾无视她眼底的落寞,抚摸她手腕上的月牙玉佩,“高兴了么?”
萧瑾的手如同烙铁一样,烫得她动弹不得。
此刻,“砰”的一声,凝香晕倒在地。
在后来的一个多月的时光里,繁炽成了裕安王府中最受宠的女人,她终日住在晚池斋——这是王府中其他女子没有资格轻易踏足的地方。
萧瑾对她有求必应,只除了一件事情——她真正在乎的那件事情。
情浓时,他总甜言蜜语满口答应,过后却以各种理由搪塞她。
他一贯推脱时机未到,不可轻举妄动,她对自己的容貌太过自信,初时竟也信了他的鬼话。
有一天,她又为替阿昭复仇一事与萧瑾拌了几句嘴。
偏巧那日霉运冲头,逛花园时遇到了萧瑾此前的宠妾蕊夫人,那女人好妒,因萧瑾近来独宠对她而怀恨在心,专捡些刻薄的话说与她听。
她并不是好惹的性子,当即反唇相讥,两人三两句不对付,蕊夫人竟然一掌将她推下了池塘。
她不习水性,在水中拼命挣扎着,惊慌失措中,却发现她的丫鬟傻站在池塘边上,丝毫没有找人救她的打算。
看来这是萧瑾的命令——他对她之前出言忤逆的惩罚。
原来在他眼里,金尊玉贵的永穆公主,也不过是豢养的一只宠物。
池水灌进口鼻,繁炽心里生出无边的绝望,直到黑暗吞噬她全部的意识……
*
醒来的时候,她已回到晚池斋,焚香温暖沁心,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回到了燕京。
听闻,最后是凝香主动跳下水救了她。
众人来来往往,皆在窃笑看戏,独她敢违抗萧瑾,奋力救她。
繁炽心里生出疑惑。
她害凝香自断一指,凝香却反过来救她性命,她到底有何图谋?
她真傻,以为这样就能让自己欠她的情吗?
罢了,她只当那个女人脑子有病,借着受凉染恙,几番哭求萧瑾差人把凝香送走。
她原本以为萧瑾差不多该忘了凝香是谁了,没想到他竟然还想着她。
他说:“留着她还有用,你不喜欢她,不让她到你眼前?晃悠就是。”
他分明还惦记着凝香。
显然,萧瑾已对她失去了新鲜感,她在他心中的地位还不如一个出身青楼的奴婢。
没有人的时候,繁炽笑得凄楚。
萧瑾根本没想过要帮她杀谢安,她算是被他彻彻底底摆了一道儿。
可她已经没有退路了——一个失贞的公主,会是大燕最大的耻辱。
她在抑郁失望中过了一天又一天,夏夜晚池斋周遭的树上栖满了知了,一声鸣叫,一声嗟叹。
清醒过后的某日傍晚,她在萧瑾面前大声斥责他背信弃义。
萧瑾却像是没事人一样,喝着茶,一言不发听她指责,出门时叮嘱陈默送她回思雨园。
*
昨天还在雕梁画栋的晚池斋,今天却到了简陋寒酸的思雨园。
繁炽孤身坐在窗前,思考着她当初为何要选择北上。
她想要谢安死,不管谢安对她情感究竟是爱意还是占有欲,只要他敢让她近身,她迟早能找出杀他的法子,大不了同归于尽。
她为什么要到北梁来,是谁说服她来找裕安王的?
脑袋擂鼓似的疼,她怎么都想不起来了。究竟是谁怂恿她来上京的?
萧瑾会娶她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堂堂燕国公主,身为妾室已是巨大的折辱,更何况像她如今这样名不正言不顺的样子。
这半个来月的日子,就如同是一场堕落的梦,她陷在泥潭里,沾染了一身污浊,怎奈无论如何挣扎,结果都只能是越陷越深。
纱窗半启,夜色深沉,各屋的灯都熄了。
院内寂静无声,朦胧的月光洒在潮湿的石砖上。
繁炽毫无睡意。
平时那只丑猫每晚都要抓心挠肺地叫上大半个时辰,今夜怎么不闻声息?
忽然间听到院中传来一点动静,她抬眸,默默地注视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院子角落那颗繁茂的梧桐树下,凝香弯腰捂住胸口,干呕的声音在夜里显得那么明显。
她有孕了?
繁炽断然摇头,北梁贵族最讲究血统尊卑,裕安王未曾婚娶,如今府中女子无论是否有名分,一律服用避子汤。
可她这个样子,不是有孕了,还能是怎样?
鬼鬼祟祟地躲在那里,想是也不敢告诉旁人——也是,萧瑾哪会要她生下的孩子。
鬼使神差一般,繁炽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屋门,朝着那个她这几天极力避开的女子走去。
大树的阴影下,凝香蹲在地上,轻轻抽开了墙角下那块松动的砖,一只小巧的瓷瓶赫然出现在眼前——这是她这个月的解药。
她伸手去拿,突然一只手从身后伸来,率先夺走了瓷瓶。
“你是谢安的人?”
繁炽低头看着戴在自己手腕上的月牙玉佩,刹那间记忆闪回。
“这是我的东西!”
原来凝香是谢安派来的人,怪不得她要费尽心机地接近自己,怪不得她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讨好她。
“是我的。”凝香朝她伸出了手掌。
她的牙齿咯咯地响起,像是在忍耐极大的痛苦。
“大燕早有传闻,谢相暗中豢养杀手,以秘、药控制。没想到这是真的。”
繁炽问:“这玉佩是谢安从我身边拿走的,你和谢安是什么关系?”
“给我!”凝香的面庞隐在黑暗里,看不出神情,气息却是粗重了起来,在这夜里分外清晰。
繁炽发觉她浑身都在颤抖。
繁炽预感不妙,仓促退了两步,慌忙转身,“我要去告诉萧瑾。”
一阵疾风扫过,下一瞬,冰冷的指节先一步握住了她的脖子。
如墨的夜色中,繁炽望见了一双猩红的眼睛,像是一只凶猛的野兽。
掐在她颈部的手像仿佛坚硬的钢□□香的力气出奇的大,手臂一抬,一点一点将她缓缓带离了地面。
“呃……”繁炽自喉咙中艰难地发出一点声响,两只脚无意识地胡乱踢蹬着。
“给我。”女子冰冷的嗓音不带一丝情感。
繁炽看着下方神情可怖的女子,仿佛看到从阴曹地府爬出来的恶鬼——哪还有半分初见时在萧瑾怀里的娇憨可爱模样?
怪物,她是个怪物!
繁炽惊恐万分,一阵压过一阵的窒息感传来,她瞪大了眼睛。
凝香这是要杀了自己吗?
是夜,庭院被瓢泼大雨笼罩,思雨园人迹罕至的水沟旁,一只黑白相间的瘦猫被人折断了脖子。
*
不知过了多久,繁炽自昏迷中醒来。
守护她的,是一双在黑暗中散发着狂热光芒的眼睛。
繁炽吓了一跳,惊呼起来,直到嘴唇被用力堵住,她才发觉是凝香,穿着一身黑,彻底融在阴影中。
手脚被麻绳绑住,她挣了半天,也动弹不得。
等到凝香的手掌移开,她颤抖着嗓音发问:“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凝香面无表情,回到墙角站定,双手抱在胸前,“ 带您回燕京。”
“谢安派你来的?”
凝香的大眼睛闪烁着全然陌生的冷光,嗓音比往昔低得多,“公子等公主回去成婚。”
繁炽并不畏惧凝香身上的冷锋。
反正是个奴婢,不敢对她如何!
她咬牙切齿道:“我要杀了他。”
凝香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她的眼睛,无比笃定道:“您会改变主意的。”
一道闪电劈过,转瞬即逝的光亮下,凝香眼睛如同无底洞,看得繁炽心底发毛,她语气温柔得诡异,“别害怕,过了明晚,没有人再能够伤害您。”
繁炽紧张地问,“你们要做什么?”
回答她的只有沉默。
*
繁炽再次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屋内已经暗了下来。她迅速环顾四周,所幸此时凝香并不在。
燕京早有传闻,谢相多年暗中豢养细作杀手,用以刺探情报以及谋害政敌。
当年太子哥哥欲于圣前揭露谢相真面貌,结果反遭诬陷,全得力于这些终年潜伏于朝中要员身边的爪牙。
据传闻所言,谢府死士皆自幼接受极为残酷的训练,优胜劣汰,适者得活,为防止逃脱逆反,常年以慢性毒、药控制,须定时服用解药暂缓体内毒性,若无解药,则会生不如死。
在繁炽心里,谢安一直都是温润如玉的,换了从前,她定不相信在谢安的掌控下,谢家还在做豢养死士这种泯灭人性的事。
可他既然毫不犹豫地杀了从小一起长大的阿昭,她便明白她一直以来对于谢安的了解太过肤浅!
凝香是谢家训练出来的怪物。
昨夜,凝香仅凭一只手就将她举了起来,一个女子竟然有这样大的力气,几乎将她活活掐死。
今晨,凝香却又像是换了一个人,还是呆呆傻傻的,眼里带着一点朦胧。
凝香好像不会累,在繁炽清醒的时间里,凝香就一直站在光线照不到的角落里盯着她看,眼里闪烁着某种躁动,如同野兽眼中窜动的火苗。
通过与凝香仅有的几句交谈,她得知今晚谢安在上京城有一场计划。无论这计划具体是什么,都显然与她的命运息息相关。
她心急如焚,无奈她怎般追问,凝香却闭口不言。
这个凝香对谢安不是一般地忠心。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