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汐二十岁生日,展毅悄摸摸给她订了台布加迪Chiron。
宝石蓝配色,奢华耀眼,张扬骄傲。
生日当天她在欧洲比赛,展毅公司有事赶不过去,电话里大小姐火气蹿老高:“别的车手不过生日家人都到场,我过生日连你影子都没见到!”
“见不到怎样?!”王淑珍凑近电话不客气怼:“你爸工作多忙?!”
展毅忙捂话筒,摆手示意王淑珍走,柔声笑着安抚:“爸的错。想要什么补偿。”
“谁稀罕要你东西。”展汐抠着指甲咕哝,“我回去那天你接我就行。”
“遵命。”展毅笑眼温柔,“保证惊喜,保证接到。”
展汐回国是个暴雨天。
天阴得要塌,雷声轰轰响,飞机盘旋两个小时才降。一出关,发现展毅不在,火冒三丈,牙咬得像铡刀。
巴黎世家铆钉包翻得啪啦响,大小姐冷脸拨电话。
电话嘟嘟响,没人应。
“骗子!”挎包狠甩到肩上,绷着张俏丽的脸去打车。
雨天路堵,队伍排老长,前面情侣在闲聊,女的刷手机念叨:“我说今儿出租怎么进这么慢,机场外头出事故了。”
男的撇一眼新闻,“宝石蓝布加迪?一把年纪还开这车?送二奶的吧。”
女的给他一肘,“人都死了,说话积点德!”
展汐嚼着泡泡糖,视线懒懒落女的手机上。
雨大,新闻视频拍得模糊,豪车扭成一团废铁,四散的碎玻璃在雨里闪寒光,车窗缝里垂出来一只手,全是血。
蛮可怜的。
展汐给泡泡糖悠悠吹个泡,漫不经心收回目光。
啪。
泡泡碎掉的瞬间,她想到那只血手上的朗格腕表。
棕皮表带,玫瑰金表圈。
像她父亲节送展毅那块。
耳朵嗡地一声,脑子瞬间空了。
拨开人群往外冲,雨幕扑面砸过来,鞋跟在水坑里踩得啪嗒响,一台台车急刹在她面前,司机哔哔按喇叭,冒雨探出车窗,“傻逼啊你?!”
雨水模糊视线,影绰中,她看到黑黄相间的警戒线。
“爸!!!!!”雷声滚滚,哀嚎破空,展汐冲上前却被穿雨披的警察一把拦住,“小姐,这里不能进。”
雨水冲淡血腥和汽油味,沉沉地压在空气里,冷得刺骨,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吞没。
那只是个开始。
展毅去世以后,公司没多久就垮了,家里每天都有供应商上门要债,王淑珍扛不住,火速卷着巨额遗产改了嫁,只留给展汐那辆撞得面目全非的布加迪。
“展汐我告诉你,你爸在你面前是慈父,在我面前可不是贤夫!我忍他哄他兢兢业业伺候他大半辈子,我不欠你们老展家的!这些年你玩赛车烧了你爸多少钱你心里也有数,家早被你烧空了,再要钱指定是没有!你要乐意回去上学,我就给你口饭吃,你要非继续赛车,那你自谋出路!”
赛车场是销金窟,这行当没钱能谋到什么出路。
绝路,死路。
展汐怨过王淑珍。
但很快就和解了。
怨恨会把人放进受害者的处境,她不习惯。
王淑珍不欠她的,赛车是她的梦,不是王淑珍的,她成年了,是该自谋出路。
就这么,在山穷水尽的二十岁,剑走偏锋搭上了林曲杨。
那段感情不堪回首。
但再不堪回首的感情,也总有一两个值得记住的时刻。有年展毅祭日她半夜缩在被窝里哭,林曲杨半梦半醒给她剥出来捞进怀,皱眉抹她脸上冰凉的泪,“哭什么。哭能给你爸哭回来?”
第二天,那台废铁布加迪被接回了工厂,五个月后奇迹般地修复如初。
四千多万修车费,比买台新的还贵。
展汐一生中得到过的最真挚的感情,都融在那台车上,可现在,有人要弄坏她那台车,要弄坏她爸留给她的唯一遗物。
出租停在环山赛道,展汐下车砰地反手关车门,冷风像刀片生生往脸上割。山顶车灯刺眼乱晃,男男女女围车打闹,有人在抽烟,白雾冷空气里悠悠散开。
她一眼就锁定了那抹宝石蓝。
快步走过去,目光落在车尾长长的擦痕上。粗粝得像刀劈过,撕裂了镀膜,露出冰冷的金属色。
“姐.....”身后声音小心翼翼蹭上来,展汐回身“啪”地甩个巴掌!
“你凭什么打我!”刘昊穿着红绿相间的Gucci外套,捂脸吼。
展汐:“车谁刮的。”
“我刮的,怎么。”烟味飘过来,循声望过去,一个脏辫儿盯着她胸口走过来,两腮一嗦吸口烟,不紧不慢吐出烟雾,“你弟这台车输我了,但他说做不了主,得等你来。现在你来了,怎么说。”
展汐刚要开口,脏辫儿身后探出个熟脸,瞪大鹿眼看她:“大——”
林曲修差点儿就要喊大嫂,瞧着展汐飒冷眼神,硬生生把“嫂”字吞下去,噎得他直抻脖儿,扯个干巴巴的笑:“汐姐,你怎么来啦。”
怎么回回京北这帮二代出来闹事都有他。
展汐:“我的车我不该来么。”
“该该该。”林曲修咚地给脏辫儿一肘,“赶紧把车钥匙还我大——”
“还我汐姐。”
“赢都赢了,还什么。”脏辫儿走上前,直勾勾盯展汐脸,“想拿车,除非再比一场。赢了,车你开走。输了。”他扒衣服的眼神黏在展汐胸口,“你连人带车一起归我。”
“疯了你?!”林曲修死抵着脏辫儿,“知道她是谁吗你!”
“怎么不知道。”吴林锋队友么。一女的不老老实实卖胸卖屁股,天天在赛道里跟男的装逼。脏辫儿顺着林曲修推搡力道退后,盯着展汐:“怎么样,敢不敢。”
“知道你还——”林曲修急得炸,展汐一把扯他到身后,直迎上脏辫儿,皮笑肉不笑,“行,既然你知道我是谁,那我一职业的跟你一业余的比,怎么都是欺负你,传出去也不好听。”盘山赛道,冷风吹起长发,车前大灯照得展汐皮肤透明,“要不这样吧。只要你能从山顶一路开到山脚,就算你赢,怎么样?”
“山顶开到山脚?”脏辫儿侧脸顶腮嗤笑。
接着猛地揪起展汐羊毛衫高领,眼一冷,“有脚就行的事儿,耍老子?”
“操你大爷孟一围!要死别拉上我!给我放手!”白斩鸡林曲修撸起细胳膊就要上,展汐抬手意思不用,被脏辫儿拎在手里微微一笑,“既然你觉得有脚就行,那你敢,还是不敢。”
脏辫儿幽幽盯着她。
盯着盯着,冷冷给她搡回去,抛她布加迪车钥匙,“上车。”他朝身后一挥手,男男女女趴在公路围栏上,兴奋吹响哨。
赛道黑蛇一样盘进山,地灯照着灌木丛,荧光指示牌在夜里泛着黄。排气嗡嗡乱吼,展汐胳膊半搭在车窗,看站在路中间的车模。寒冬腊月,姑娘穿条齐逼短裤,腿根冻得通红。
林曲修坐她副驾咽口唾沫,语气讨好,“汐姐,那什么,一围是我朋友,待会儿你手下留情哈。”
展汐斜眼瞟他,唰啦扯出来他安全带,“你大哥知道你在外面交这么不入流的朋友么。”
也不算...外面吧....安全带勒得林曲修胸腔发紧,他干巴巴地笑:“汐姐,当年你离婚我可是挺过你的哈,你——”正说着,车模哗啦一挥旗,孟一围的毒液GT窜出去!
“哎我操?妈逼要不要脸啊!”林曲修抻着安全带追着毒液GT掀起的尾灰骂娘,展汐咔嚓卡死他安全带,幽幽抬眼,“离了妈逼你就不会说话了?”
林曲修缩回去不敢再言语,展汐坐回主驾,挂档松离合,缓缓跟上。
夜色苍茫,远山如墨,毒液GT如脱缰野马飞在前,孟一围瞄着后视镜里的湖蓝破车,讥笑一声。
“什么职业车手呀,这点差距都追不上。”副驾的烟熏妹妩媚眨眼,扯着安全带朝他怀里偎,“我们围哥能把他们都秒了!”
“放屁!”后排两个小弟坏笑:“围哥怎么可能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奸笑在封闭车厢里炸开,孟一围给车窗降下来,瞥眼后视镜,任由笑声往后飘。
“靠,汐姐,他们笑咱们。”林曲修抓着安全带愤愤不平,展汐单手搭着方向盘淡嗯一声,问他:“毕业了?”
林曲修被问得一怔,“啊,是。”
“忙什么。”
啊这。
林曲修挠挠侧脑勺,“跟家打了俩月工,被我大哥轰出来了,今年准备gap,明年上宾大读个二硕。”
本科哥大,一硕纽大,二硕又要宾大,林曲杨给北美高校捐的楼快能召唤神龙了。
“你大哥舍得你回美国?”
林曲修垂眼,默一秒,“二哥四哥都争气,家里不缺帮衬的,大哥不差我一个。”
“不缺你还给你捐楼?”小少爷真矫情。展汐看前面快有弯道,挂档踩油门,车身向前一蹿,低迷的引擎瞬间暴吼。
孟一围小弟被吼得一怔,“操?围哥,咱马上入弯了,她这会儿追上来干嘛啊。这一踩刹车不直接追尾个屁的。”
孟一围皱眉轰一脚油门,试图跟她拉点距离,展汐瞧他硬生生加速,挑挑唇,跟着轰一脚油门,贴上毒液GT。
“靠,围哥,她不会是要撞你吧。”小弟脊梁有点发凉。
“她敢。”孟一围轰隆踩死油门,想再次拉开距离,但身后的宝石蓝布加迪如暗夜鬼魅,如影随形,死活甩不掉。
前方弯道愈来愈近,展汐的车越贴越紧,围栏外的男男女女盯着展汐车拿起对讲,嗓音紧绷:“围子她玩真的,她真要撞你。”
副驾烟熏妹紧张地盯着后视镜,语气慌:“围哥这种速度被追尾会怎么样。会,会死吗。”
“闭嘴!”小弟骂她,“不许咒围哥!”
冰冷的夜风吹得孟一围头皮发麻,展汐看着前方急速逼近的弯道,唇边浮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一只手突然伸向林曲修,温热的掌心盖住他微凉的眼皮,“闭眼。”
林曲修视线骤然一黑,车身嗡地弹出去,心跳猛地加速,掌心紧攥着座椅边缘,浑身紧绷。
“围子,她上来了!”
对讲机里声音焦急,孟一围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弯道。
“围哥怎么办?!我不要死!!!”
烟熏妹嚎得撕心裂肺。
冷汗从孟一围脖颈滑进后背,湿凉的手心滑得握不住方向盘,视野逐渐模糊,耳边哭嚎远去,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倒计时般催促着他做决定。
刹还是不刹。
时间在这一刻拉长,记忆的碎片走马灯一样在眼前飞过,飞到最后,是赛前女人平静的微笑,“不如这样吧。只要你能从山顶一路开到山脚,就算你赢,怎么样?”
原来,她是这个意思。
孟一围浑身冷汗浸透,认命般地,把脚缓缓放上刹车片——
车速急降,烟熏妹闭眼死死抓住座椅,长指甲深深抠进手心,耳边引擎嗡鸣被无限放大又突然归于死寂。
世界安静一秒。
冷风刮过。
预想中的撞击没有到来,长指甲抠进肉里的痛感还在,引擎嘶鸣平稳地灌进耳朵,睁开眼,不可置信地看到后视镜里宝石蓝布加迪依旧紧紧贴着他们的车。
画面像倒回了刹车前的最后一秒。
“鬼打墙。”
“围哥鬼打墙!!!!”烟熏妹冷汗涟涟尖叫,对讲机里传来呆滞的声音:“围子.....那女的好像......是跟你.....同时刹车的。”
但凡展汐比他们晚一秒。
不,不是一秒。
近三百公里的时速下,哪怕晚零点一秒,零点零五秒,他们都会被撞得粉身碎骨。
后排小弟浑身僵硬:“围哥.....这.....可能吗........”毫秒级别的反应速度,机器般的控车能力。
孟一围汗出得像水里捞出来,咽咽喉咙。
“围哥......她是什么人.....”
他们都是后来知道的,这个他们人生里最惊心动魄的贴车入弯,展汐职业生涯的每个弯道都上演过无数次。她连万分之一的功力都没有拿出,就轻而易举抽走了他们的灵魂。
*
这场比赛孟一围当然没有开完。
车缓缓停在半山,展汐哭笑不得扒开林曲修紧捂着的眼睛,“行了,早过了,睁眼。”
林曲修脸吓煞白,心口砰砰乱跳睁眼,看烟熏妹满腔怒火冲过来。
睫毛膏在眼周晕成一片,眼球鼓胀要挣裂,她挥起链条包抡向展汐车窗,尖声骂:“臭婊子!贱人!不要脸!”
链条包砰砰砸在玻璃上,金属边角在车窗上刮出尖锐刺耳的声响,像刀片割玻璃。
孟一围冷汗打湿脏辫儿,疲厌地拎着烟熏妹后衣领一甩,“滚。”
烟熏妹踉跄着后退两步,怨恨盯着展汐。
孟一围长吸口气,手扶上展汐车顶,当当敲了两下她车窗。
展汐降下车窗,似笑非笑:“还有事?”
孟一围闭一下眼,喉结微微滚动,像是极力忍耐,“下车。”
“下车干什——”不等说完,孟一围猛地伸手进车,啪地扯开她安全带,拽着她头发强行拖她出车!
“我操孟一围你干嘛?!”林曲修惊吼跳下车。
头皮被拽得生疼,冷风灌入鼻腔,呛得展汐喉咙止不住地紧缩咳嗽,不等站稳脚跟就被孟一围推向车前盖!
砰——!
后背狠狠撞上冷硬金属,疼痛沿着脊柱炸穿五脏六腑,炸得她浑身发抖。
“你不是牛逼么。”孟一围唰啦扯开她大衣带,“再牛逼一个我看看!?”
后背疼得发麻,呼吸断断续续,展汐脸色泛红虚笑:“你是谁,想看就给你看?”
林曲修扑上来推搡,“孟一围你他妈疯了?!这是我大嫂!”
“你大嫂不是史梦荷么。”
“那是我未来大嫂!这是我前大嫂!”
“前大嫂还怕个屁。”大衣扣啪啪嘣落,高领毛衣被粗暴地拉起,紧紧勒上脖子,覆上脸,像要活活把她闷死。
展汐眼前一片漆黑,皮肤暴露在空气中,寒意顺血液蔓延,像冰针一根根刺入骨髓,潮热的呼吸喷在她胸脯,贪婪地深吸一口,“**。”
“大马路上,你还是个人吗!”林曲修歇斯底里怒吼,紧接“嘭”的一拳,有人重重倒地,下秒展汐胸衣哗啦被撕裂。
倒地的是林曲修。
白斩鸡。真服了。
展汐屏息凝神,准备拼尽全力推开身上这畜生,就在这时,她听到林曲修在地上挣扎喘息,模糊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屈的怒意:“喂?!大哥吗!孟一围要欺负大嫂!”
电话那头林曲杨嗓音冰冷,透过冷空气像把匕首直刺人心:“孟一围,你爸到我跟前都得跪,你算老几,动我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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