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这种事季时与第一准则就是,千万不要有好奇心,不要试图以为自己是聪明人。
她用围巾围住了口鼻,连带着脑门,只剩下眼睛一条缝。
卯足了劲从二楼冲下了一楼,两分钟内没有回过一次头。
直至撞到了一堵墙。
怎么说呢,这堵不太像墙的“墙”,似乎也被她吓了个结实。
隔着围巾季时与都感觉得到他颤了一下。
反弹几步之后,她站定,一手扯下围巾,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
“你这是……”墙开始说话,“偷我哥东西了?”
季时与平复了一下心情,才看向方才撞到的“墙”。
他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直直的定在原地,顶着雪,前额的碎发很长,随着风摇曳了几下后扎在双眼皮上,有些痒,但无动于衷。
好看的皮囊很多,除了傅谨屹之外,眼前的傅谦也是属于令人印象深刻的那一挂,浓眉高鼻,双眸比傅谨屹还要深邃,他不同于傅谨屹寻常人不得近身的清贵感,反倒比傅谨屹多了更多染缸里出来的感觉,全身混不吝的反骨。
“你哥房里有东西。”季时与食指虚虚往来的地方指指。
“有什么?”
“有……”冷静下来,她总不能说她感觉有阿飘,毕竟那只是她的臆想,说出来丢人不说,还显得她气势过分羸弱,“没什么。”
“你撞鬼了?”
傅谦终于把那根扰人的发丝撩到脑后,皱着眉眺望她来时路。
“你也看见了?!”季时与惊讶。
“你有病吧?”
傅谦把目光移到她身上,纵使只在婚礼见过一面,他对这位传闻中的嫂子倒是没什么偏见,毕竟他自诩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此刻却有些觉得,他的好哥哥娶她是不是领了什么针对性扶贫项目指标。
季时与快速反应过来,“开个玩笑而已。”
傅谦很是无语,“这一点也不好笑。”
看他没有要走的意向,顺嘴一问。
“你怎么会在这?”
“我女朋友送的狗不见了,出来找找,你看见了吗?”
“没有。”她只顾着闷头跑,其他什么也没留意。
傅谦好意提醒一句,“它会咬人,你要是看见了,不要逗它。”
一阵风过来,季时与冷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拢了拢围巾,答了句好之后还道了声谢。
养狗不奇怪,养了一只会咬人的狗,多少会让人觉得有点狂犬病。
但这事放在傅谦身上,多少又让人觉得有点合理,毕竟他在傅家也是臭名昭著。
傅谨屹的父亲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傅谦则是傅谨屹二叔所生,俗话说好竹出歹笋,傅谦就是那个歹笋。
从小到大闯过的祸、傅谨屹帮他收拾过的烂摊子,用头发丝来数都数不清。
十六岁时就因为不想按谨字辈排名,擅自把傅谨谦改成了傅谦。
交过的女朋友更是能用一茬一茬来形容。
整个傅家,傅谦也就还能听的进傅谨屹的那么点话。
季时与看他还在找,便也准备去见傅老爷子,雪不停的下,这会才堪堪停下来,狗的脚印也被覆盖的严丝合缝,想找到得花些时间。
还没走几步,却听见传来对话。
“你是我的朋友,是我带你来我家的,你有什么担心的?”
“毕竟是你爷爷的生日,我来不是太合适吧……而且你那个在傅氏的哥哥,你不觉得有点恐怖吗?”
“你这么胆小你还跟我来干什么?”说话的人似乎开始不满,生起气来,“他算个什么,不知道爷爷从哪里捡来的野人。”
另一人惊讶她话里的意思,不敢说话,“啊?”
“你不知道了吧?他爸妈常年在外面搞什么研究,听都没听说过有孩子,突然就冒出个8岁的小孩送来了傅家,谁知道他从哪来的,是不是什么野种……”
这事不仅她不知道,季时与也是第一次知道,在季时与为数不多的印象里,傅谨屹在外的形象一直都是光风霁月,矜贵傲然。
对方第一句话,傅谦就知道是哪路神仙,不过他没什么兴趣偷听别人说话,停下来只不过是听见了低低的狗吠声。
见季时与无动于衷,傅谦难得有些好奇,“你怎么这么冷淡?”
“你怎么也这么冷淡?”她反问。
“他不是你老公吗?”
季时与掀起眼皮睨他一眼,陈述,“他也是你哥。”
傅谦扯了扯嘴角,“比这更难听的我跟傅谨屹都听过,这才哪到哪,小儿科。”
也是,半路杀出来的继承人不知道会遭多少人的眼红,承受的多也是正常。
“傅爷爷生日,他爸妈也没打算回来吗?”
傅谦双臂环胸,“他们搞科研,两人又从事不同的方向,常年分居两地,有时候消息都很闭塞,不回来也正常,傅谨屹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次。”
季时与从夹道缓缓探出身子,映入眼帘最中间的是假山流水。
底下大概是做了暖管,使水流大冬天也不会被冻住,还缓缓的冒着热烟。
在一旁说话的人看着是两个年纪不大的女孩,蹲在地上揉捏着一只雪白的小狗,其中一个是傅谨屹姑姑的女儿,傅家这一辈也就这一个女孩,平时也是被宠的不像话。
傅谦看她骤然蹲下来,“你干什么?”
“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目光落在她手上不曾停歇的动作上,不解,“我说什么了?”
“傅谨屹是我老公。”
傅谦今天三番两次摸不着头脑,但这明显不是字面意思,“什么?”
季时与拿着捏好的雪球,递了一个到他眼下,眼神示意,“意思就是,我的人,我欺负也就算了,挑衅我那不就是明晃晃打我季时与的脸。”
比普通正常男性拳头还大的雪球在他眼下,傅谦迟疑的往后退了一步,“不,她是个疯女人,你还是……”
季时与对于他的话置若罔闻,手里的雪球以一种傅谦未曾预料过的速度砸了出去,结结实实砸在对面人的肩膀上。
他生生把后半句吞了回去,话锋一转。
“你也是疯的。”
这个结果季时与甚是满意,颠了颠剩下的一个雪球,“还是这么准,初中的标枪没白练。”
突如其来的攻击让傅谨玥懵了好一会,待到缓过神之后,瞬间炸了毛。
“傅谦!!”
砰——
又是一个,准确的落在肩膀上。
连带着傅谨玥身旁的女孩子也吓了一跳。
“看清楚了,是我砸的。”
季时与不打算祸水东引,拍拍手上的水迹,朝她抬抬下巴示意。
“你凭什么砸我?”傅谨玥怒不可遏,碍于外人在身边,也不想闹得自己难堪丢了面子。
“凭什么不能?首先,傅谨屹背着整个傅氏,他的名声受损,你会有好果子吃吗?其次,如果没有人教你怎么尊重自己的哥哥,我不介意让你长长记性。”
傅家的整体情况季时与并不是特别清楚,她住在静园并不会有人来叨扰。
而傅谨玥一个二十岁从小养尊处优被家里惯坏的女孩子,能说出这些话,很难说不是从小耳濡目染的结果。
“丑人多作怪,你不过就是一个马上要被傅谨屹抛弃的女人,有什么资格管我?爷爷再喜欢你,但我才是她亲孙女。”
季时与还真没听过别人骂她丑,简直跟挠痒痒似的。
“确实,你占了年纪小这条,去找爷爷告状我也不会嘲笑你的,你也可以马上挤出来一点眼泪,让整个傅家人都来看看笑话。”
长这么大辨是非的能力傅谨玥还是有的,自知无理,但被人这么当面拆穿,还挨了两下,是从来没有过的,面子上、心理上都过不去坎。
她也蹲下来,团起了雪球。
不消片刻,比季时与方才还大的雪球就成了型,眨眼间重重扑了过来。
没有意料中碎在地上的感觉,倒是被人从左前方严实的挡了下来。
“闹够了吗?”凛冽的嗓音暗暗藏着不悦,傅谨屹呵斥道。
腕上因手臂抬起而暴露在空气下的腕表,挡住了大部分的力,雪渣残留在表盘上。
季时与在这款表发行的时候见过,8位数的价,还限量5只,铂金表壳搭配黑色大明火珐琅表盘,深邃优雅。
她当时喜欢的不行,可惜是只男士表。
“我……”傅谨玥如同老鼠见了猫,见了来人,一刻也待不住,拉起身边的小姑娘往一旁种着竹子的夹景道上挪去,“我妈叫我回家有事,我、我先回去了。”
不消片刻,逃的没了影子。
好戏落下帷幕,□□走过去抱起地上雪白的一团,略微检查了下,便起身走上了另一条路。
傅谨屹堪堪收回目光,再转头对上了季时与清亮的眸子。
见他无动于衷,季时与先开口:“你怎么来了?”
“我去房间没找到你。”
一部分雪渣还挂在傅谨屹左臂没有温度的大衣上,他右手掌心扫过几番,温度让雪化成了雪水沁在衣里。
季时与的眸光只落在那只表上,他迟迟没有动作,她出于一股爱财心切的冲动,指尖抚了上去,除了表盘上的水渍被带走,一同被带走的还有她平稳的心跳。
季时与手像触了静电一般收回,急于解释:“抱歉……我只是、我其实,总之我也很喜欢这只手表,上面有雪水没擦干净。”
为了证明,还特地把手掌摊开,指尖冻的猩红。
傅谨屹未置一词,静静地看着她辩解。
或许是在傅谦走向了季时与身后贸然出现的那条隐蔽的小路时,她就恍悟到,方才的对话可能已经被傅谨屹全都收入耳朵里。
这让她迫切解释的心,又上了一个高度。
原本冻的苍白的脸色,渐渐由内而外浮现出粉嫩的红晕,像这三尺雪地里凭空绽开枝头的秋海棠。
傅谨屹的脑海里似倏然打开了一则记忆开关,季时与鲜少会在他面前这样“手舞足蹈”的丰富。
‘纸老虎’三个字跃然于他眼前。
傅谨屹侧首端详着表盘,水渍被拂去,留下了一道不属于他的,若隐若现的指纹,不深究难以看见。
“给你也买一只?”
似乎是没想过他会这么问,季时与下意识驳道,“不是限量5只都已经出售了吗?”
“不难。”
“二手的我不要。”她拒绝。
“哪敢?”
季时与不明白他眉宇间的那么点愉悦从何而来,“嗯?”
“季大小姐的厉害,有幸见识过了。”
季时与以为方才的事会就此翻篇,傅谨屹却主动戳破这层窗户纸,在言语上调侃,又让她想起出头时的情形,脸上一热骤然有些懊恼。
“作为利益共同体,这些是我应该做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是我的风格。”
傅谨屹多少有些诧异,人怎么能记仇到这个地步,一个半月之前的事还能耿耿于怀。
但这并不代表他认为自己当时的做法有什么问题。
傅谨屹走在她前方半步远,意味深长的回头看她一眼,脚下的雪花还没消融,踩上去依旧松软,“我只要结果,过程不是我要筹谋的范畴。”
“商人重利轻别离,说的还真是不错……”
季时与这话不敢当着傅谨屹面前说,低下头小声嘀咕,在他看不见的背后还做了个砸雪球的动作。
动作里带着她的不满,导致用的劲儿太大,脚下打了个滑,见傅谨屹没反应,约莫是没听见,站稳后抓紧跟了上去。
傅谨屹无动于衷,声音伴着雪天的寒意,“季大小姐厉害是厉害……”
“后半句呢?”
“厉害有余,手段不足。”
季时与脑袋里狠狠扣了几个问号,为刚刚多管闲事的自己悔的肠子乌青,还给了他发出评价的机会。
“确实没有傅总这么能说会道,不过傅总没听说过一句话吗?”
“愿闻其详。”
“不被善待的妻子,多半克夫。”
随着季时与话音落下,傅谨屹的脚步也停止。
他转过身,身后是两层后现代建筑,风格上参杂颇多,貌似融合了各种年代特色,即使是白天也灯火通明,面对着的是差点撞上来的季时与。
语气森然:“问题不大,我命硬。”
傅谨屹取下后脖上挂着的深灰色长围巾,继续说道:“如果爷爷问起爸妈的事,你只需要说大雪封山,机场停飞回不来就行了。”
房子里温度适宜,相比于傅谨屹居住的那栋,多了很多感觉上的人味,一楼是放置了很多老物件儿,不止装饰物,还有许多孩童时的玩具,布置上温馨且用心。
傅家这一辈年轻人,还没有有小孩的,那些玩具显然是从前用过,后来被珍藏起来的。
通往二楼的楼梯墙壁上也是挂满了许多季时与没见过的,各种不同场景拍下的照片,有傅家这几个兄弟,也有傅谨屹父辈的,覆盖的年龄段极广。
“爸妈最近有跟你联系吗?”她没忍住问。
“最近?两三个月之前问候过一次你,不过当时我在国外,没怎么聊。”
“回涿安之前你没有主动联系过吗?”
傅谨屹神色如常,抬手准备为她推门,“不是你说的吗?商人重利轻别离。”
门推开的那一瞬间,季时与有些懊悔把这个词安在他身上形容他。
但为时已晚。
映入眼帘的是满当的字画,书架上,挂架上从左往右,依次是有些日子的,到最右边,是墨迹未干的一副字。
书桌前的老人精神头尚可,原本年轻时刚毅的脸庞布满了皱纹,变得慈祥,满头花白下黑色的发丝仅剩十分之一。
近处细看下,拿着粗狼毫笔的手在抖。
傅老爷子看着进来的人,笑意快速的染上眉梢,手上熟稔的招着让季时与赶紧过来,中气没之前足,“时与,来,看看爷爷的字最近有没有精进。”
季时与上前也笑开,“爷爷可真会打趣我,明知道我不是这块料,故意把我架在这呢。”
傅爷爷的字画都是退休后养起来的兴趣,向许多名家也请教过。
“你个小鬼灵精,这么久没见,怎么又清瘦了许多?是不是傅谨屹这臭小子没有好好照顾你?”傅老爷子搁下手里的笔,“爷爷这是年纪大了身体不行了才瘦,你看我写个字,现在手抖得,可不能学啊。”
“现在的女孩子都是追求身量清瘦纤细。”傅谨屹插上一句。
“时与是我孙媳妇,你照顾不好就算了,我跟她聊两句天,话也说不得?”
不出意外,挨了一顿骂,傅谨屹这个大孙子,他还是能拿捏的。
对季时与时,傅老爷子又是另外一副面孔,“好孩子,你帮爷爷去一楼最右边收字画的房间,有个金丝楠木的柜子里,取一根墨条来吧。”
季时与自然不会拒绝。
待门合上后,傅老爷子缓步坐下,神色不怒自威。
季时与不知道的是,这书房里要什么墨条没有,上至价值连城,下至古董市场门口砍完价十块钱一条的都有。
以傅谨屹的了解自然知道这只是傅老爷子支开季时与的借口。
傅老爷子从右手抽屉第一层取出最上方的一则报纸,甩出去的力度彰显着他的怒气。
眼神锐利,直直的射向傅谨屹,“你好好给我解释解释。”
大有解释不清楚今天就出不了这个房门的气势。
这件事仿佛了了没有尽头似的,傅谨屹虽然无奈,态度却端的恭敬,“这就是一个误会,我知道后第一时间就处理了。”
傅老爷子的怒意却丝毫没有递减的意思,把他的冷淡视为无话可辩解,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我问的是这个吗?!我问的是你飞去R国,是不是又去找那个女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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