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三十多年,边虞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要经历一次堪比教资面试的历史舞台。
青葱的学生时代最易兴起的就是八卦,周围的学生细密的议论声不断,频频望过来的好奇目光,几个好朋友勾着手互相在耳边低语。
“我去我去,什么情况,我没记错的话,那个男生是不是一班的班长。”
“好像是,他和一毕业好几年的学长谈恋爱啊。”
“牛批,早恋都能这么与众不同。”
其中一个哎哎几声,神采奕奕:“何止,放我们随便一个,你能在大型典礼上,众目睽睽之下互相拥抱喊……”
学生有点不好意思似的:“那个。”
引起好几声哄笑:“哪个哪个,说出来呀……不就是,老公吗。”
……
这些纷纷的议论声与灼灼目光像刚开盖子的气泡水,扑通扑通冒着泡往脑子里钻,边虞一边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边拍了拍白一南的胳膊示意他松手。
白一南这才堪堪反应过来,环顾四周,表情从恍惚到惊诧再到不可置信,以他慢半拍的脑回路,显然才发现四周的不对劲。
最后,他缓缓转过头,与边虞面面相觑。
半刻。
“我……唔!”
边虞眼疾手快,一手捂住他的嘴一手攥住麦克风。
“闭嘴,别说话。”
白一南被沉声警告着。
他的确没有再开口,只是近乎一动不动看着紧蹙眉头的边虞,对方的手掌温热,指腹不再是由于工作原因时常沾染的墨芯纸和香水味,转而是一种再单纯不过的淡淡皂角味道。
此刻,穿着再简单不过的蓝白色校服,面容青涩,离得近,看得清楚鼻尖上的一点痣。
白一南想,他要怎么接呢,回一句,吻你吗?
*
边虞被带进了办公室,毕竟过了十多年,关于高中的细枝末节很多晦涩拗口,只记得班主任姓渠,一个脾气温和的语文老师,在一高任职没几年,便去了偏远地方支教。
和文字打交道的人,有一天居然深深体会到了哑口无言,渠溪组织半天语言,最后对他家的三好班长憋出一句:“你俩,认识?”
男孩子安安静静地站在桌子前面,看着他,半晌,应了一声。
语气说不上是好是坏,表情淡淡,却像在谈及一个没有交集过的陌生人。
问的就是一句废话,但渠溪实在不知道该从哪句切入,见过早恋的,没见过能把恋爱谈得沸沸扬扬,甚至在典礼上恨不得昭告全世界的。
年轻人,现在都这么开放了?
其实到高三后期,别说抓早恋,只要不炸学校,几个主任几乎睁只眼闭只眼,都快毕业了,只要不影响高考,怎么都行,那种场面,老师不介入没办法收场。
更何况,这还是边虞,常年霸占年纪第一的学生,校长都指望他出成绩。
渠溪揉着肩膀,问:“老师叫你来也没别的意思,不用紧张,正好问问你,高考填报有想法吗?想考哪所大学?”
……高考。
猝不及防地听见这个新鲜的词语,边虞有些恍惚,他到现在脚底板还阵阵发凉,分不清到底是在做梦还是真的回到了学生时代,一个十几岁的壳子里却装了三十几的成年人,他怎么都不敢相信。
他毕业于首都大学,在C省,新生报道那天,他拖着行李箱找宿舍楼,来来往往的学生很多,校园里又嘈杂又繁乱,到处的横幅布条,他只是想抬头看看引路牌,对方又如此巧妙地落入他的视野中。
白一南被不少男孩女孩簇拥,正往好几张纸条上签联系方式,他笑着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离得最近的一个男孩子瞬间捂着脸,害羞不已,耳朵红了大片。
他那时候就很受欢迎。
边虞也是在那天才知道,这个有过一面之缘仅对他而言的烦人精,他们竟在一个学校。
也是从那天起,他们漫长的、纠缠不清的消磨交织就此开始。
现在回头去看,只觉得连争吵都没必要,明明早点结束就好了。
他们都可以得到解脱。
边虞已经不是因为他人眼光就开始疯狂找补自身的敏感年纪,也早早过了执拗正直犯傻的时期,他上一秒还在与竞争对手拍桌子叫板,下一秒就能主动放下姿态邀约酒局。
生意都在应酬里,喝得多谈得好就是一份合同。
而在那之前,边虞连一杯啤酒都能吐。
这之中,仅仅过了半年时间。
除了生死,没有任何东西是放不下的。
如果死而复生成真,他的的确确回到了十八岁的年纪,他还是会按照曾经的选择走,按照他的成绩考虑,这是他能够到的、国内最好的大学。
因为其他人放弃自己的前程。
没必要。
于是边虞回答:“首都大学吧。”
*
既然见到了班主任,干脆顺水推舟,请了一下午的假,连哪天都不清楚,总不能指望他老实回到班级里上课。
边虞刚与渠溪道别,关上门就见蹲靠在窗底的白一南,他头发被揉得乱糟糟的,这是他的习惯,一专心思考就和自己脑袋过不去。
刚才在典礼上,他们纷纷被各自的班主任带走,只不过白一南毕业很久,是曾经带过他的班主任,虽说师生情谊长存,但在学校还能询问教导,出了校门反倒产生了些距离。
不知道他们在另一间办公室说了什么,看起来让他备受打击。
等待视线前方出现一款白色板鞋,白一南才堪堪回神,他迟钝地抬起头,见到边虞飞快起身:“我们……”
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重生了?”
虽然不知道原本世界的状况,不过失控的大货车,超过一百迈的速度,直线冲过来,就这几个灾祸词放到一起人还是能活下来,显然可以申请医学奇迹。
边虞活到三十多岁的时候已经没什么留恋,长期熬夜与应酬早早击垮了他的身体,年初又生了一场大病,彻底扰乱了他的免疫功能,成天吃大把大把的药,让他感觉自己快成了一个药罐子。
对他来说,在哪里活都一样,没差。
他没吭声,白一南还在絮絮叨叨:“等等,问题是我们现在的情况到底是灵异事件还是有鬼魂作祟,我记得情人节那天不是日食也没出现地震,我们到底死没死啊,那辆大货车应该不是幻觉吧……”
他兀自抓狂,比起一旁格外冷静的边虞,好像冷宫里失心疯的妃子。
白一南又开始扒拉自己的头发,本来零散的碎发更加乱糟糟的:“你别不说话,要怎么办。”
边虞的目光不动声色地从操场上的各个年轻身影挪回来,语气清晰理智得像是在解一道数学题。
他平静地说:“各回各地,没死之前,又不用在墓地安家,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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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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