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人间的第一道难题,便是南诺只有人类的外形,却不懂人类的规矩。
人类是群居动物。除了极少部分独特的人类,大部分人都不太乐意脱离人群,独自站到一边,成为众人的焦点。尤其是在工作日的早上八点,A市市中心的一条街上。
南诺就犯了这个错误。
此刻他正处于马路中央,让整条街为他鸣笛。
“你说什么?”南诺说,“抱歉,书上没说人界这么吵啊。”
迷你龙,严格意义上,它现在是站在南诺肩上的八哥。
“我就说出了问题,”八哥扑棱着翅膀喊道,“你就那么跑上来了,这可是人界!——听着,要是魔主追责,不关我的事,我是无辜的受害者。”
“我不知道……”
南诺眼神闪烁,他注意到有群人类站在离他不远处的地方,对他不断打量,交头接耳,像是在议论什么怪物。
这让他感到不安:“其实我觉得地界的责任应该更大点,两界之间的屏障可以是任何物品,但至少别是一层随便什么魔都能捅开的纸——为什么他们一直看着我?”
“因为没有哪个蠢货会想着不走流程直接勇闯人界,你最好是祈祷地界能很快发现你,不然……”
八哥的话戛然而止。面前的四个轮子长方体的左侧,出现了个人头。
这位方形脸的人头眼神凶狠,在一片嘈杂的“嘟”声中说:“干嘛呢?站马路中间,有病啊?”
“我该站哪?”南诺虚心请教。
“滚那边去!”那人把头伸回驾驶舱,“神经病。”
南诺回到人行道上,人群很快散去,车辆也开始挪动,路上又恢复平日的模样。
好一会,南诺才迷茫道:“原来要站这。”
“即便如此,也要好好说话,”八哥紧抓着南诺的披风,不服气道,“人类脾气好像巴萨罗穆。”
“这就有点没必要了,”巴萨罗穆是地界出了名的坏脾气恶魔,南诺轻声说,“希望没给他们带来什么麻烦。”
“能有什么麻烦呢?最大的麻烦就是你跑来人界。”八哥不高兴地说。
“现在最大的麻烦是,我们该怎么回去。”说着,南诺抬手再次感受人类与地界间的结界。
厚如城墙,看来地界为避免人类误入和阻止恶魔回家费了很大功夫。
“是你要来的,怎么刚来就要走?”
“我也不会一辈子呆在人界,”南诺说,“出来玩好歹知道怎么回家吧?”
“与其在这瞎琢磨,不如你直接找在人界的恶魔?”八哥提议,“前几日刚有一只恶魔来人界。”
“找到了然后呢?”南诺说。
“然后?然后就可以回去了。”八哥奇怪的看他一眼。
“接着全地界都知道有只恶魔偷偷跑出去,再灰溜溜地回来。魔还是少魔主。”南诺咕哝道,“我可不想变成笑话。”
“好吧。确实不太体面……”八哥犹豫道。
“我们得悄悄地出来,再悄悄地回去。”南诺说,“至少别强行打破结界。”
“那我们怎么悄悄地回去?”八哥问。
一人一鸟陷入了沉默。
“嗯……”南诺不确定说:“总之要在人界待上一阵子,其他的,我再想想办法。”
“那你得沉浸式当人了。”八哥说。
摒弃南诺带它上人界的事实,它有些同情南诺,听说人类是文明的野兽,南诺顶多算个兽。
南诺不知道八哥在想什么,他眼神先是左右瞟,接着手掌虚空一勾。
《恶魔准则》凭空出现。
“没关系,我把它带来了。”南诺自信拍拍书,“我会严格遵守书中所言……”
他将书翻开:
第两千一百零三则:人界禁止使用魔力、法术。
刚表演了隔空取物的南诺:……
“多么守信的魔!”八哥扇动翅膀,发出嗤笑声。
“咳,”南诺脸色微红,他将书一合,手上空无一物。
“严格遵守,除非情况特殊。”他补充。
八哥还想继续说什么,最好能让南诺更加羞愧,但一道具有试探意味的声音打断了它。
“你好……”
南诺和八哥回过头,一位粉头发,皮肤白皙,大概一米六的人类女性,目光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请问你是coser吗?”她问。
南诺有点惊讶,人类那么热情的吗?即使不认识也能朝他搭话?此时,他不理解,人类之间也有明显的性格差异,很明显,这是超级社牛。
“呃,嗯。”南诺说,“有什么事吗?”
“抱歉,我不是打扰你,但我看你在这站了很久,你在等人吗?今天的展子取消了,如果要去可别跑空了。”女孩说。南诺猜测她跟自己差不多大。
“谢谢。”南诺说。
女孩上下打量南诺一番,对面男子身高中等,看着和自己差不多,但容貌艳丽,披着红绒金边斗篷,眉眼深邃,唇红齿白。
以她阅番多年的经验来看,此等帅哥是绝对没在任何部动漫中出现过的。
南诺面无表情,任她看,浑身气质越发高贵冷艳,他在试图不用魔力让她知难而退。
南诺算盘显然落空。
“这是你的oc?”女孩笑了,似乎明白了什么,眼中透露出狡黠的光,“中世纪背景吗?还蛮有意思的。”
《人类准则》第六百条,当你想尽快结束一个话题时,只需要一直附和就行。
“没错。”从她的第二句话开始,南诺就没明白对方说什么,点头就好,百试百灵。
“也太精致了……”女孩羡慕,“你甚至还弄了只鸟。这是什么鸟?”
八哥忍不住插话:“你好!”
南诺瞪它,本来话题很快就会结束。
八哥用喙蹭了蹭翅膀,有些无辜。
“还能说话呀?”女孩惊喜地示好道:“你好,你叫什么?”
这倒难住它了,八哥看向南诺,因为他没给它起名。
“米路。”南诺张口,像恶魔一样。
“不!”
米路在地界译为讨厌。
不然就叫香菇。南诺说。
八哥知道自己没其他选择,香菇是它讨厌的食物。
好吧,它伤心地说,不过我想叫布米路。
以上的对话仅发生在一毫秒之间,毕竟恶魔交流不同于人类,如果他们想,他们可以直接将观点发送到另一只魔的脑袋里,进行意识对话。只不过他们不太喜欢这样,因为这不光太过效率,而且还侵犯了一种名为“**”的东西。
“米路。”南诺确定道。
女孩面露惊喜:“噢!我叫爱米雅,但我之前的圈名想叫米路来着!”
“那你该庆幸自己没叫。”米路酸溜溜地说。
“天呐,米路还会回话呢,”爱米雅说,“你家米路好聪明,我家鸡可不会跟我聊天。”
“它确实比较聪明。”察觉爱米雅眼中的好奇与探究,南诺摸了下米路的脑袋,让它张嘴只能发出“叽叽”的声音。
“这鹦鹉它怎么是怎么叫的?”爱米雅停下夸赞,疑惑道。
南诺紧张地看着她:“你听错了。”
“啊?是吗?”还好爱米雅没太在意,紧接着刚刚的话题说,“那训练它估计要很久吧。”
“是蛮久的。”南诺附和。
“其实我也是个coser。”爱米雅撩了下头发。
南诺适当地给出点惊讶的反应:“那么巧。”
“是呀,”爱米雅犹豫了一下,打开手机,“那么能扩个列吗?”
南诺:“……呃。”
这听起来是个请求,但做题首先得弄懂题目。
“嘎嘎!”米路幸灾乐祸。
“那个…”爱米雅有些尴尬,因为南诺面露严峻,就像在接受地狱烈火的惩罚一样,这让她怀疑她说错了话,“不扩列也行,只是感觉你很适合cos,以后可以约着去漫展……”
南诺说,“怎么扩?”
“你…你加我吧,”爱米雅将手机递过去,“扫这个。”
“噢,这样,嗯,好的。”南诺恍然大悟,他从口袋中拿出手机,与爱米雅一模一样,除了手机颜色。
“遥遥领先,”爱米雅露出了个“懂的都懂”的表情,“扫这里。”
南诺陪着她笑,“嘀”一声,两人加上好友,爱米雅留下一句“线上再聊”高高兴兴地走了。
“和人类打交道真难,”南诺叹了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我应该没露馅吧?”他问。
“叽叽——嘎嘎!”米路说。
“抱歉,”南诺摸它嘴,“我忘记了。”
米路有些不满:“要我说,你肯定不懂什么扩列、oc、cow、cowers?”
“cos和coser,”南诺纠正,“什么是coser?”
“不知道,”米路有点饿,它漫不经心,“反正不是食物,因为她说很适合你。”
“嗯,那我就是coser。”南诺高兴道。
少魔主在人界获得了第一个身份。
coser,尽管他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也不是很感兴趣(他唯一感兴趣的是人类,已经看完了,也为此付出代价),但他认为至少在介绍自己的时候,他不会没话说。
但很快,他就又意识到这种想法的错误性。
因为《恶魔准则》“第两千一百零六则:在人界,恶魔得有个歇脚的地方,人类称之为家”和“第两千一百零七则:在人界,恶魔晚上需要回家”规定。
所以南诺必须在天黑之前找到一个家。
家这个东西,在南诺的理解中就是找一间空屋子,然后住进去。在地界,他大可以直接变出房子,让它长在各种地方。但这里是人界,考虑到人不能凭空造出房子,也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南诺决定钻点空子。
“你可真聪明,”米路由衷感叹,“这样一座别墅都能被你找着。”
这是一栋别墅,更确切来说应该是一座庄园,因为里面有树、花园、露天泳池,还有一座小型喷泉。最重要的是,它微弱的人类气息向南诺透露,它的主人已经有几个月没有回家了。
“我喜欢这个小喷泉,它就像个‘希望’一样。”南诺说。
“什么是‘希望’?”
“呃,大概是一种很舒服的东西。”南诺说不清,含糊道,“总之,这里已经几个月没有人住了。”
“那你要把这里占为己有吗?”米路问。
“不!”南诺否认,并震惊地看向它,米路与他对视。
“不是吗?”
“是暂住,在主人回来之前,我暂且把这当成家。”南诺惊恐地说,“好恐怖,你居然想让一只无辜的人类没有家。”
“我只是在确认你的意图。”米路说,“其实,你现在的行为也很恐怖。私闯民宅,这词是这么用吧?”
“是物尽其用,”南诺说,“毕竟让这样一座有着小小‘希望’的庄园空着,太奢侈了。人类不是主张避免浪费吗?”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米路怀疑的眼神让他有点脸红。
“好了,”南诺大声说,“我会给它打扫卫生,行吗?行了吧。”
他走进去,打了个响指,屋内灰尘一扫而净,包括米路。
“没有魔能比我还体贴了,”南诺说,将腰坠系回腰间,小心地坐向沙发,“这沙发可真软。”
需要明确的是,南诺并不清楚这种行为在人界是属于违法行为。如果他清楚自己的行为会给人类造成多大的困扰,他大概率会连连道歉,然后提着米路滚蛋。要是主人追究的话,他还会因此陷入麻烦。但事情也有另一种可能,不是吗?例如田螺姑娘。
当然,也有其他种可能。有个叫阿甘的家伙说过,奇迹每天都在发生。
【警告:检测到陌生人。】
在距离A市大概两千公里的F市,项贺洲,一位年轻的董事长在会议中随手打开了家中监控。
“?”
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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