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晋刚走近等候椅,虞然就醒了,眼底的防备在看清来人时缓缓消弭。
“等我两分钟。”封晋拿起旁边的CT片进了CT室。
虞然困倦地闭起眼睛,听着远去的脚步声,余一绺清醒的意识默数着:一、二、三……
数到一百零九封晋出来了,面色沉静,直直朝他走过来。
虞然对上那双漆黑深沉的眼睛,几秒后完全清醒,习惯性低下头。
封晋把手机还给他,“你爸给你打过电话。”
虞然点了下头,嗅到一些烟草味,从封晋身上散发出来的,不等他想到什么,又听封晋说:“我接了,说你跟封隋做题,今晚留宿。”
“你要是想回家,待会儿也可以送你回去。”封晋说着给封隋发消息,让人领虞然去拿药,“我先去车上等你们。”
有度参与,免得这小孩敏感地瞎记人情。
今晚没直接落跑,而是计划打声招呼再跑,比起之前的抗拒已经大有长进。
封晋勾勾嘴角,在他头顶随意揉了一把就走了。
虞然目视男人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转头看了不知从那跑过来的封隋一眼。
见他脸上刻着心虚愧疚四个大字,虞然不适地蹙眉:“我拿钱办事,其余事跟你没关系。”
封隋被他看穿,摸着脸不吭声,理是这个理,可就是觉得不舒服。
三根肋骨骨裂,周围软组织中度挫伤,他光想想就觉得疼。
可虞然从打架那会儿直到现在也没哼过一声。
啧,这就是逼王的自我修养吗?
封隋面色复杂地盯着虞然胸口。
虞然站起来,封隋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的手臂,“你在这别动,我给你拿药去。”
“手脚健全,没残。”他忍无可忍地抽走他手里的药单,往药房方向走。
封隋亦步亦趋地跟着,犹豫了会儿还是没忍住说:“我哥知道打架是我惹的事儿了。”
虞然顿了一下,没觉得意外,封隋要能藏住事,那猪也会上树了。
“不过暂时还没冻我的卡,我这就给你结工钱。”封隋说。
虞然说:“拿药先。”
“不行,夜长梦多。”封隋一顿超速操作。
几秒后虞然感到手机震了震,纳闷道:“一下支出这么多,你哥不过问你拿这笔钱做什么?”
封隋又把虞然手里的药单抢了过去,递给窗口的医生,回头说:“才一万五而已,我哥真要问,我就说给周傻逼买生日礼物。”
虞然默默念着“而已”,封隋一脸认真地说:“鱼仔,告诉你个秘密。”
虞然直接给他一个不想听的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封隋拿了药追上去,伸臂想勾虞然后颈,刚抬起又放下,清清嗓子说:“我跟周傻逼同一天生日。”
虞然下意识想问哪天,话到嘴边很快咽回去,淡淡“哦”一声。
“一月二号。”封隋强调。
虞然迎着他明显期待的目光,直白回一句:“我很穷。”
封隋被噎了似的,脸刷地涨红,欲盖弥彰地说:“我又没说什么……”
就是顺便提醒一下,我们也算是朋友了。
“反正不是向你讨礼物的意思。”他不自然地说。
远处正好响起车喇叭声,几乎盖住他的话。
虞然摸了摸裤袋,想起烟在书包里,双手插兜,走了几步停下来。
他侧过头,半张脸落入阴翳里,“知道了。”
封隋不满地咕哝:“你的敷衍还能再明显点吗……”
*
虞然没提要回家,封晋就一路开到了公寓。
周和宁闭训,房间空着,周兆亭房间也久没人住,但虞然跳过这俩选项,选了客厅沙发。
他给出的理由是:沙发窄,不易翻身。
确实有道理,封晋没法反驳,给他指了指周兆亭的房间:“那间先前被和宁收拾出来了,里头备了你穿的衣服。”
周和宁甚至还准备了虞然爱看的书籍,一些手工小玩意,就在封晋拿烟试探虞然的那天晚上,彻底把上一任屋主的东西从那间房清出去。
“洗衣机在阳台,用烘干模式,早晨会有阿姨过来做早餐,吃完再去学校。”封晋看一眼时间,边往厨房走边叮嘱。
“我去热两杯牛奶,你跟封隋洗完澡后喝了睡觉。”
虞然不由自主跟过去:“你要走?”
“嗯,还得赶回影视城。”封晋看他一眼,继续手上的动作。
客厅仅开了两盏壁灯,偌大的空间泛着麻雀黄的暖光,嗡嗡然声响从微波炉传出来。
夹着男人低沉沉的说不完的叮嘱:“洗脸用湿毛巾擦一擦就行,伤口别沾水,家里就你俩,别拘束,自在点,记得吃药……”
虞然站在岛台外,安静地听着,大脑一阵空一阵满。
明明以往夜里回到虞家的时候厅堂的灯也是亮的,热菜热饭、水果一样不缺。
可是他感受到的只有无垠的能吃吞人的沉寂。
此前更是如此,吴白玉是夜间工作者,不到凌晨四点不归家,他很少能在深夜回家听到絮絮人语。
“叮——”一声响。
虞然倏地按了按心口,惊觉是微波炉的电子提示音,脸轰地烧起来。
靠,又盯着人走神了。
好在脸上本就青红紫绿的,应该看不出来。
不慌,虞然深吸口气,僵着脖子回视封晋:“知道了。”
一看就知道压根没听,封晋轻哼,盯着他青红紫绿的脸:“不准打架。”
虞然刚想说好,听到封晋紧接着说:“尤其是以少对多的时候。”
封晋眼尾微抬,往微波炉扫了一眼,“差点忘了,你吃药不能喝,跟封隋说一声,让他都解决。”
他扬手,掌心在虞然头顶轻拍一下,“走了,早点休息,好好养伤。”
“对了,”他走到门口突然回头,“烟少抽。”
虞然转头看过去,封晋面色峻整,一副等不到回答就不走的架势。
虞然右眼眼皮重重一跳,回道:“知道了。”
门被合上,虞然仍站着没动,好像有什么事没反应过来,但一时又想不到。
封隋擦着头发出来,“你怎么还没去洗漱啊,几点了都?”
“微波炉有牛奶。”虞然说。
“早说,都刷完牙了,我不喝了,搁着吧。”
“喝了再刷。”虞然目光扫了眼客厅,在沙发前地毯上找到书包,摸出烟跟打火机,摩挲了几下,又扔回书包里。
算了,太晚了,不抽了。
虞然叫住正悄声溜回房间的封隋:“去喝掉。”
封隋被他毫无起伏的声调震慑住,猛地回身,没好气地白眼。
见虞然抬手顺了顺胸口,骂骂咧咧地走进厨房,一口闷了一杯奶,瓶口朝下展示给他看,“行了吧?”
*
周兆亭的房间现状跟虞然在虞家的差不多,只不过照片换成了虞然跟周和宁的合照,不少,从床头柜摆到一体柜。
虞然一一扫过去,不多时转开目光,进入卫生间。
热水冲到脸上的瞬间,他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退,脸上潲了些水珠,不算太湿。
他抹了一把,继而反应过来自己正在将封晋的刚才的叮嘱奉为圭臬。
两道剑眉在沉默中越拧越深。
有一点陈实确实说对了,他的改造是挺成功的。
不过不是被虞闻声改造什么虞少爷,而是因为封晋,他变得束手束脚,反倒意外地称了虞闻声的意。
越想越烦,虞然洗完澡出来,准备抽根烟,看到被子铺得几乎跟沙发背齐平,表情滞了一秒。
瞬间没了脾气,转去厨房,就着温凉的牛奶吞了几片药,将俩玻璃杯洗净擦干,放置原处。
矮几上手机亮了起来。
封晋:【睡了?】
虞然刚平复下去的心湖泛起腾腾细浪,他一股脑躺下,盯了会那俩字,丢开手机。
一闭眼脑袋里像装了个时钟,能清晰地听到走针嚓嚓的动静。
烦死了,他翻个身,肩膀还没完全扭过去,咬紧的齿缝间迸出一声:“嘶!”
他疼得抽了口凉气,摸到手机,阴郁拧巴的表情被手机的暗光照亮。
虞然回复:【没】
封晋:【在医院抽了两根你的烟】
虞然脸抽了一下,下一秒惊坐而起,顾不上痛弯身抓起地上的书包,拉开里头的隔层拉链,倏然静止,拉合。
封晋说抽了烟,那就只动了打火机跟烟,不会动别的东西。
虞然按着胸膛平静下来,可这下意识的过度反应……
陈实一连串含着轻蔑的质问,以轰炸敌营般的强度钻进脑海。
言外之意,只因他披着“虞然”的壳,糟糕透顶的他才会被这群“朋友”接受。
去他妈的陈实!
心火腾腾烈烈地烧起来,虞然扔了书包,困意全无,干脆盖着被子干坐着。
忽然就把今晚从在医院闻到封晋身上的烟味就压住的某件事想通了。
封晋还在离开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提醒了他一次:他动过他的书包。
良久,虞然重拾手机,看到封晋的消息:【这事做得不道德,我反省】
隔了十分钟左右,封晋又发了一条:【生气了还是睡着了?】
虞然照实回答对方:【不生气,睡不着】
封晋:【不然,你有什么好奇的人物事,我尽力给你解答,聊表歉意?】
虞然想了想,太多了,他打字问:【就一次?】
封晋:【一次,剩下的可以一换一,你问我答小游戏。】
虞然深吸口气,手指蜷了蜷,敲出一行字,很快就删了。
纠结半晌,他抱着手机,忍痛倒下来,胸腑里像塞了把圆面刀。
不问了,他迷糊地想。
压根没有可比性,没人会在他跟病床上的那人之间选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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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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