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亦珩挂了电话后，马上翻身下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副颓废的样子、头发甚至已经遮住了眼睛，他一分钟也坐不住了，可时间还早，也无处可去，又想到闻蔚那边现在还是半夜，不由生出了几分心疼。
终于捱过了十点钟，江亦珩随便抓了件外套给自己套上，冲出了家门。
日暮西沉，机场到达厅里出现了一个年轻人的身影，他穿着一件黑色套头连帽卫衣，外罩一件红灰相间的渐变色羊毛开衫，一条藏蓝色休闲裤，刚修剪过的蓬松头发遮盖了部分前额和眉骨，却遮不住他那双波光流转的桃花眼，他斜背着一个黑色的双肩包，站在等候区翘首以盼，引来了不少过往路人的侧目。
“这么巧，这位先生在等谁呢？”江亦珩忽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一个熟悉的声音旋即在他身后响起。
“哥？”见来人是闻蔚，江亦珩简直无法抑制住想要扑过去的冲动，“你不是说九点落地，现在还不到七点。”
“骗你呢，怕你不想看见我。”闻蔚笑道。
江亦珩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和闻蔚闹别扭，几个月没有好好说过话了。他有点不好意思，咕哝道：“看在珞颀的份上，暂时原谅你几天。”
“行，那我可得好好款待珞颀，好久没看见过她小舅舅的好脸色了，还把自己收拾得这么规矩，啧啧啧，看着跟个好学生似的。”闻蔚叹道。他这话倒是没错，江亦珩经常奇装异服，出门把自己包得几乎只剩下一双眼睛，头发也是长到可以扎小辫。
终于，徐徐步出的人群中出现了三个熟悉的身影，只是孩子似乎等比例放大了，比四年前足足高出了一个头。见到闻蔚和江亦珩，江悦几乎是强忍着眼泪哽咽道：“辛苦你们了，闻蔚坐了一夜的飞机还来等我们，你赶紧回去休息。”
江亦珩接过大姐和姐夫手里的行李箱，笑道：“今天我当司机，累不着他。”
曹络颀质疑道：“小舅舅，你会开车？你不是个学生吗？”小姑娘九岁了，较之以前出落得更加水灵，眉眼跟江亦珩竟十分相似。
闻蔚笑道：“你可不能小瞧他，他虽然是学生，但是和你一样，聪明着呢，什么都会。”复又转身对着江悦夫妇道：“大姐，姐夫，饿了吧，我们直接回家吃饭。”
江悦忙推辞道：“太麻烦了，我们先回酒店，放好行李随便吃点就成，闻蔚你赶紧回去休息。”
江亦珩道：“酒店我让闻蔚退了，回家住，阿姨饭都煮好了，不麻烦。”
江亦珩对着闻蔚直呼其名，弄得江悦有点不知所措，她抬眼看了看两人，见他们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自己也不好说什么。她听人说大城市的人都爱讲究**，住别人家里是不礼貌的行为，于是道：“那多不方便，我们人多又带着孩子，已经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
“大姐，你就别再说了，”闻蔚笑着打断道，“再说咱们家少爷就该揍我了，一直嫌我安排的有问题，被他数落了半天。你们是我请来的，要说添麻烦也是我给你们添麻烦。”
曹络颀抬着头，疑惑地看着大人们相互客套，“妈妈，你为什么要和两个舅舅客气啊，我们不是一家人吗？”小孩子的无心之言，把一众大人都逗笑了。
上了车，江亦珩把储物箱上放着的一个盒子递给江悦道：“大姐，我打包了蛋挞，珞颀肯定爱吃，你和姐夫如果能吃甜食，也可以先吃点。”
闻蔚侧目看了江亦珩一眼，眼神中颇有几分惊讶。以前就算日子再艰苦，江亦珩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闻蔚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也能替别人操心，心中于是感慨道：“看来孩子是真的长大了。”
“看什么看？你当我是白痴吗？不知道下飞机会饿？”江亦珩看出了闻蔚眼神中的质疑，直接呛声反驳。
江悦察觉前面两人的对话总有□□味，于是打圆场道：“闻蔚，你也吃点吧，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肯定饿坏了，还有时差。”
“姐，你别替他操心了，他不吃甜食，饿不着他。”江亦珩手扶方向盘，启动车子，朝着悦海公馆驰骋而去。
悦海四十六层只有他们这一户，推开厚重的双扇大门、走进玄关时，江悦夫妇被映入眼帘的奢华弄得不知该迈哪只脚。过厅的玉石拼花地面反射着顶灯的柔光，地面的几何图案向左右两侧延展，与之配套的弧形影壁也同样延伸向两侧，影壁前摆着一张蓝翡翠条几，条几上的水晶玻璃瓶里插着一束白色的芍药。
江悦下意识地想要脱鞋，唯恐踩脏了眼前莹亮的玉石地面，江亦珩却道：“姐，先进来，你们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放在卧室，我先带你们放行李。”
曹络颀却不理会这些，她小跑几步绕过影壁，站在客厅落地玻璃窗前向外眺望，“哇，舅舅，你们的房子好漂亮啊。”看着前湾璀璨的夜景和远处川流不息的车灯海洋，络颀感慨道，“你们一定很会赚钱，才能住这么漂亮的房子吧。”
古灵精怪的孩子再次把局促不安的大人逗笑了，江亦珩蹲下身，抱着珞颀道：“赚钱是他的任务，漂亮房子也是他的，”他指了指闻蔚，又道，“我们是学生，现在的任务是读书，不是赚钱，他要好好赚钱给我们花才对，明天带你出去玩，想要什么尽管找你大舅舅。”
江亦珩一番歪理邪说，让闻蔚不禁笑出声来，还没等他说话，江悦却道：“不可以哦，珞颀。”
珞颀抬头对着江亦珩，眨着灵动的大眼睛道：“小舅舅，你这样是不对的，我妈妈说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想要什么要自己努力。”
四年前的短暂相处以及这几年不定期的电话联络，让江悦对闻蔚的印象很好。直到这次一家人再见面，江悦看到了闻蔚对江亦珩的照顾，几乎渗透进了生活的每个细节，才又让她想起了母亲生前的话。母亲曾说闻蔚对他这个弟弟太过溺爱，她一直担心江亦珩性格执拗、难以自立，如今看来还真是确有其事。
江悦半是欣慰、半是忧虑，她躺在床上轻声道：“老曹，亦珩都这么大了，闻蔚还把他当个孩子来照顾，我看他对人家也不是很尊重，指名道姓地支使，也不叫哥，看来妈的担心不无道理，人家不能管他一辈子啊。”
“你就别担心了，我看他们两个都是重感情的人，没有假客气，证明感情是真好。普通人对付不了你爸那种铁石心肠的人，闻蔚这么有本事，亦珩将来在江家才不会吃亏。豪门深似海，能在里面滚一遭的，都不是凡人。”
老曹一句话正中了江悦的心事，她长叹一声不再吭声。江孝礼这么多年对亲生女儿只字不提，老曹倒是个明白人，再三劝她放下这份不切实际的幻想，权当没有过这个父亲，江悦常常感慨，亲生父亲倒不如母亲的养子，人性的复杂令人唏嘘。
曹络颀在前江的每一天，江亦珩都是快乐的。四个大人陪着孩子逛遍了前江所有的游乐场，为了展示舅舅式的勇敢，江亦珩甚至玩了从来不敢上去的飞天大摆锤，几个回合下来后，他面无血色、狂吐不止，弄得闻蔚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络颀一本正经道：“小舅舅，你知道吗？你不敢上去我也不会笑话你的，人不能强迫自己做不擅长的事，你只要做自己就好了。”复又转身对着闻蔚严肃道：“大舅舅，你不要笑话别人，你自己都不敢上去。”
闻蔚哈哈大笑，他一把抱起曹络颀道：“你怎么这么聪明，这一套套都是跟谁学的，我看你跟你小舅舅倒是很像，他小时候也是歪理邪说一大堆。”
“不是歪理邪说，是我们李老师说的，她说每个小孩都有自己擅长的事，我们没必要跟别人攀比。”珞颀反驳道。
“哇，你们这位老师还真是了不起啊……”闻蔚感叹道。
可爱的孩子几乎能融化所有坚冰，可惜时间太短暂，江亦珩排的游玩列表只被划掉了三分之一，假期就已接近了尾声。一家三口返程的前一天傍晚，江亦珩把他们带到了老约克的餐厅，闻蔚却因为江孝礼的临时召见而姗姗来迟。
餐厅一如既往，怀旧的装饰、柔和的音乐都让江亦珩感到安全惬意，唯一变化的是墙上那张奥丽维娅·赫西少女时期的大幅黑白照，换成了她中年时期的照片，那双看上去总有些好奇和惊恐的小鹿般的眼睛，也随之变得自信而坚定起来。
江亦珩仍旧预订了靠窗最里面的位置，透过玻璃窗，可以看见高悬在天空的猎户座，维纳斯和朱庇特在黄道面上遥相辉映。此时，餐厅的背景音乐刚好奏响starry starry night：
starry, starry night
paint your palette blue and gray
look out on a summer's day
with eyes that know the darkness in my soul……
闻蔚踏着轻柔沙哑的男声、面带微笑地走进来时，江亦珩一时慌了神，不知怎的，他难以抑制的心跳加速、面红耳赤，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他故作镇定道：“你再不来，我们就不等你了。”
闻蔚坐定后，举起香槟杯笑道：“对不起，我来晚了，我们一家人几年才聚一次，希望以后能有更多的时间待在一起，新年快乐！”
此时，烟花恰好在不远处的前湾两岸燃起升空，一瞬间，闪耀的珠翠钻石连成一片、洒满天际，又如同转瞬即逝的流星雨般，融进了天幕的浩瀚星图中。
祝你们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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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starry n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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