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灾当晚
西洋钟敲过二更,林金锦靠在床头，苍白的面容被灯光映得忽明忽暗。她摸着手中泛黄的旧船票，指尖碰到“林记”暗纹的时候，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林金锦将旧船票对着火焰边缘轻轻一撕，夹层里露出半幅泛黄海图，轻轻拿清水一泼，海图遇水居然浮出龙鳞暗纹。
林金锦恍惚想起十四岁那年，爹带她登上'青龙号'的货船。船舱密室里，爹用朱砂混入鲸脂与海蛇胆，教她在羊皮纸上书写遇水显形的密信。爹说：海上风暴来了，只有握紧秘密的人才能活下去。如今她握着的是她两个孩子的命。
“太太，老爷往这儿来了。”陈妈话音未落，房门‘吱呀’一声被完全推开，程镇峰穿着月白色的长衫迈了进来，下摆还沾着佛堂的香灰，眉宇间带着不耐烦：“深更半夜，非要见我做什么？”他的目光扫过床头咳血的帕子，嫌恶地皱了皱眉。
林金锦将海图摊在锦被上，咳喘着说：“老爷与大帅的二姨太在书房夜夜'议政’，是为了找这个吧？”
程镇峰瞳孔骤缩，准备伸手要夺，却被林金锦紧紧攥住：“上月初，霞飞路的地库炸出的金砖，右下角是不是刻着'林'的字样？”她突然猛咳，帕子上溅开黑血，“大帅难道没告诉你？那批金子....原本就是我林家多年前的货。”
听到这，程镇峰呼吸变得粗重，眼底泛起血丝，大帅确实提到过地库炸出的带字金砖，还命他暗中追查来源。他好奇地问道：“你到底知道了多少？”
林金锦冷笑一声，说道：“我知道？你为了掩盖自己的真实身份，不惜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生身母亲，还将罪名嫁祸给阿诺。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
程镇峰俯身慢慢逼近林金锦，檀香味裹着血腥味，像一条蛇一样直钻林金锦鼻腔。
“知道了又怎么样呢？你都快入土了……”程镇涛说完“咯咯“笑了起来，边笑边从袖口处拿出一小块刻着'林'字的金砖 ，印证了林金锦说的话。
“南洋十二岛的藏金窟分三卷，一卷随着沉船入了马六甲，一卷二十年前被家贼所盗，”林金锦声音嘶哑带笑：“最后一卷烧毁前，我拓了这份摹本。”
“三个条件，”林金锦竖起三根指头，“一，阿诺留在程家，按本该属于她嫡出小姐的份例供养，二，送她去女校，成年后自主婚配。”说到这，林金锦的指甲几乎掐入掌心。
林金锦曾经恳求过程镇峰：“送阿诺去读女塾吧，束脩我用自己的陪嫁出。”程镇峰却摔了茶盏：“你当那些洋校长是傻子？她这胎记晦气，若是被小报拍到，程家丢不起这个人！”
林金锦缓了缓，接着说：“三，阿舒启程去闽南，你不得阻拦，更不准派人追杀。”
程镇峰听到这嗤笑了一声，目光阴鸷，沉默半晌后突然大笑：“好，好！我竟小瞧了你，不过你那么聪明，让我怎么敢相信你？”
林金锦说完，掀翻药碗，褐色药汁泼在海图上，朱砂标记遇水浮出龙鳞暗纹，“接着说：“林家密图的药墨独特，遇水显形，这手法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林金锦接着说：“你若答应反悔，南京那就会收到你和大帅克扣税款、和日本人走私的密函！”
程镇峰接过海图，手指微颤，嗓音低沉：“我回到程家，是为了证明自己。那些知道我真实身份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消失了，甚至包括我的亲生母亲。我必须铲除一切威胁，才能站稳脚跟。”
他嘴角上扬：“金锦，你早就知道，却一直忍到现在。可惜，你已经没有机会了。程颐诺不过是个丫头，养着也无妨。但望舒......”他转身逼近床榻，阴影笼罩住林金锦，“出了程家大门，有句话叫“生—死—有—命”。”
程镇峰抓起海图摔门而出，林金锦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瘫软在床上，颤抖着撕开旧船票的夹层，将真正的海图塞了进去，重新用蜡封好。刚刚给程镇峰的海图，不过是她临摹的仿品。
想到这，林金锦嘴角勾起讥讽的弧度，程镇峰夺走的仿品虽然也是朱砂画的，可是他却不知道林家的密图需要用鱿鱼墨书写，遇柠檬汁显形。
程镇峰从林金锦那出来，走到廊下突然停住，露出了意味深长的一笑，之后摸了摸后脖颈的一块硬币大小的疤。那是七岁那年，嫡母用烧红的烟杆子烫的。
程镇峰永远记得那晚的佛堂，嫡母手拿着烟杆子骂他:“贱种!要不是你妈跪烂了膝盖、磕破了脑袋求我，你能姓程?”掉落的烟灰几乎都进了他衣领，烫得皮肉通红。
十五岁那年，他哄骗嫡兄喝下那碗掺了鸦片的参汤，将其溺死在荷花池。嫡母悲痛晕倒，他趁机将砒霜混入嫡母的安神香里，又买通账房做假账，这才得以庶子身份接过家主印。
他至死都不会忘记那个老贱人临死前瞪着他的眼神，竟然和佛堂的观音像一模一样。
程镇峰摸了摸领口，对阴影里的富贵冷笑道:“这宅子里知道真相的，还剩几个?”
富贵盯着他后颈的疤，想起了老太太暴毙那日嘴里塞满的香灰，以及嫡房老仆张嬷嬷吊死在房梁上的场景，喉结动了动:“都埋干净了，老爷。”
西洋钟敲过四更，陈妈哆嗦着泼完最后一桶桐油，桐油里混了松脂，为的就是让火势烧的更大。
陈妈回头就见到林金锦将旧船票缝进程望舒的衣襟夹层，林金锦的指尖因剧痛而痉挛，却仍死死攥着针线，对着陈妈低喃道：“等会你将船票交给阿舒，叮嘱他船票要撕开泡水，真图才会显形，药墨是林家特制的，遇水不散。”
陈妈眼含热泪对着林金锦说：“太太，剩下的我来，让我来吧！”林金锦摇头，喉间血沫翻涌：“就差最后一针，这得我亲手缝。”
林金锦咬断衣襟的线头，将衣服的衣襟抚平，喉咙忽然涌上一股腥甜。她摸出帕子捂住嘴，雪白的绢帕瞬间绽开一朵红梅，林金锦看了一眼绢帕，又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妈祖画像，喃喃道：“娘妈，我悔了。”
“陈妈，当年你从林家陪嫁过来，替我挡过一刀......今日这最后一程，麻烦你了。”
陈妈浑身一颤，火光中露出后脖子地与青龙刺青，和富贵的好似一摸一样，只是龙尾多了一道疤，那是为护主挨的刀。
林金锦用尽力气打开妆匣的暗格，暗格里除了那张旧船票，还有一枚翡翠耳坠。耳坠内侧还有一条刻痕，那是兄长的手笔。幼时他总笑她：“阿妹耳根子软，带不得重器。”后来，出嫁前林金麟将耳坠一份为二：“林家兄妹，见物如见血契。”
林金锦回想以前，脸上不自主地露出微笑，她将翡翠耳坠塞给陈妈：“等做完这一切，火势一起，就从密道走。”
“太太！”陈妈扑通跪下，火光将她脸上的泪痕照得发亮.......
过了一会，火舌窜上房梁时，程镇峰站在佛堂，望着供奉的观音像，眼中闪过一丝狠绝。“烧干净也好，省得留把柄。”程镇涛看着火势，接着说：“金锦，你逼我走到了这一步。我就必须铲除一切威胁，才能站稳脚跟。”
转眼就吩咐富贵：“往后那个小丫头片子就当她是个摆件，摆着吧！至于望舒，那可就是'生—死—有—命'了。”
佛堂供奉的观音像前，三根线香黑烟直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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