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玙第一次见到谢谨,是在十月的一个晚上,他在常去的酒吧躲雨。
“完蛋,这得什么时候才能停,”孟玙念叨着,右手撑着脑袋,在吧台的高脚凳上百无聊赖。“早知道不出门了。”
“天气预报说雨势将在一小时后减小,在打烊前你还是可以回去的。”吧台的里侧,阿付将手机充上电,开始给孟玙调第二杯酒,“还想喝什么?”
“明天周日,可以喝点度数高的,给我推荐一杯没喝过的吧。”
“我怎么知道你喝过什么。”
混蛋,没礼貌。“你小子对我态度好点,好歹我也是你的常客。”
“我是真不记得了。我就记得某人一杯长岛冰茶都喝不完,还夸自己酒量好。”
“我不管。给我来杯度数高的。”
“尼格罗尼?”
孟玙点头。
阿付在酒柜上拿出几瓶酒,熟练地开始调酒。孟玙像小学生午睡那样趴在台子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表演。阿付是个帅哥,孟玙承认,这也是孟玙来这家清吧的主要原因。尤其阿付调酒的时候最有感觉,细长手指握着玻璃杯,冰块撞得叮当响。蓝紫色的氛围灯光下,他看谁的眼神都暧昧。
孟玙对他的评价是:死渣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阿付将酒递到孟玙面前,孟玙眼神却聚焦到他手臂上的纹身,“你这个纹身好像上次来没有耶,是纹的什么?”
他把手臂举起非常骄傲地给孟玙欣赏。是一个酒杯的图案,上面缠绕着一些线条,很特别的设计。
“你就说是不是很好看,真的是很妙。”阿付见孟玙很喜欢,直接把刚充上电的手机拔掉线,找到设计稿的图片给孟玙看:“是我一个朋友给我设计的,他是一个艺术家。我真的,很难承认一个人比我酷,但我觉得他是目前为止我觉得唯一比我酷的人。”
孟玙仔细端详那幅线稿,明明是很简单的黑色线条却有一种恰到好处的巧妙,你好像看到这个图案立刻会猜想这个纹身会出现在一位调酒师的手臂上,而那时调酒师应当用细长的手指握着一杯经典的玛格丽特。
孟玙对纹身不感兴趣,他周围的人也都做着枯燥无趣的工作,基本不会纹身,也不能纹身。若把这线稿当成一幅画来看,他很喜欢。
不愧是艺术家,很厉害。他想着。
外面的天色变得和墨汁一样又黑又浓,雨势不减反大,雨滴溅落在地上,折射着商场昏黄的灯光,像是盛开的烟花。
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孟玙转过头。
电视剧里,一个主角遇到另一个主角,世界就会变成慢镜头。但孟玙却像看见了一幅定格的油画。背景是陈旧的黑,人物亦晦暗,整张脸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双眼睛美得动人心魄,像在冷静地注视着每个人。
我去,好帅。这是孟玙人生第一次见到谢谨冒出的第一个想法。
“哇,稀客,你今天怎么有空?”阿付语气惊喜。
对方淡淡笑着,拍拍肩膀上的雨珠,看过孟玙一眼,然后不紧不慢地坐到了与孟玙隔一位的凳子上。
“是好久没来了,上次来是多久?”男人头也没抬一下,将手中提着的塑料袋放置在吧台上。
“你上次来是四月份,说起来快半年了。”阿付笑意盈盈的,眼神没从那个男人身上移开过。
“这么久了吗。怎么今天都没人?”
“可能是因为下雨吧。”孟玙接过话。平时他是不会接话的,但现在他旁边可坐着一个大帅哥,雨夜酒吧暧昧氛围,不趁机认识一下实在说不过去。
孟玙坐在男人的左边,明显感受到人顿了顿,似乎是没想到孟玙会接话,但很快男人头也不转地问孟玙:“你来很久了吗?”
“比你早到十分钟吧,”话痨阿付接话,“今天确实是只有你们两个客人,昨天都还有好几桌,今天真的是惨淡。要不是你俩来避雨,我估计现在都关门了……对了,你喝什么?还是菠萝汁吗?”阿付问男人。
“嗯,菠萝汁。不喝酒。”
“你呢?老师。”阿付转头问孟玙,明明孟玙讲过好几次自己的名字,但阿付是不会记得的,每次见面都是称呼孟玙为老师,因为孟玙真是个老师。
“呃……”刚刚那杯苦涩的尼格罗尼让孟玙有点上头,阿付的声音在他脑子里不停旋转,他就这样呆愣住了。
“你别喝了,你有点醉了。”平稳柔和的声音响起。
孟玙微微转头,一只好看的细长的手在他脸边停住,似乎想测试一下他脸颊的温度,但却碍于是初次见面而停住了。孟玙眨眨眼,随机主动将柔软的脸颊凑上那只手心,还蹭了蹭,像小猫撒娇。
孟玙从不拒绝帅哥的靠近,特别是这么帅还主动伸手的。他不趁机多撩拨几下,万一对面以为他没意思就不好了。
而那只手的主人一顿,随即柔柔掐了一把他的脸,接着抽手而去。
阿付在一旁嘲笑:“老师第一次来喝酒的时候,第一杯两口就喝完了,我还以为人不可貌相,是个大佬。没想到第二杯长岛冰茶,还没喝一半人就晕了。”
孟玙无语,正想反驳阿付,旁边的人却主动帮忙解释:“长岛冰茶是挺醉人的,你下次可以点金汤力,那个很清爽很适合你。”
孟玙“嗯”了一声,弯起嘴角。
他没想到,这个帅哥竟然会帮他说话,看来拿下只是手拿把掐。
孟玙开始肆意端详起旁边这个男人。这个人侧脸很好看,鼻子高挺,薄唇微翘看上去就很好亲。不笑时,眼尾下坠,长长睫毛低垂,有些丧气。笑起来,笑意也不达眼底,像是心事重重。长至脖颈的黑发参差不齐,胡乱扎着一个半丸子头,像是好久没打理。
孟玙看着看着笑了。感觉对方很符合那种不修边幅的艺术家刻板印象,又酷又颓废。
男人从自己带的塑料袋里翻出一包黑色的烟,“抽烟吗?”
“哇,这个烟,我到处买都没有买到!”阿付接过整包烟仔细端详,“你在哪里买的?”
“今天就是专门出来买烟的,只有沙街那边的一家便利店才有。我买了很多口味。”说罢,他从口袋里倒出一大堆烟,黑色的烟盒上有着不同水果图案。孟玙猜大概是水果味的烟?孟玙不了解。孟玙讨厌抽烟的人,比如他爸,孟玙总觉得他吐出的二手烟会让自己得绝症。但是,这个男人抽烟孟玙却没有反感。大概是因为男人很帅,而孟玙很双标。
阿付见到一大堆烟在面前,简直是两眼放光:“不行,我得坐在你旁边来仔细欣赏。”然后从吧台出来,跑到男人右手边坐下。
在调酒台不能抽吗。孟玙暗自翻了个白眼。
“老师抽不抽?”阿付晃了晃手里的烟盒。
“不要带坏小朋友。”男人轻笑,撕开手中烟盒的包装袋,从里面抽出一根烟用牙齿轻咬,什么东西爆开,清脆一声。他又伸手在口袋里摸索出火机,然后熟悉地点燃。“你真的是老师吗?我觉得你都还是个小朋友。”
“对啊。”孟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可能是喝醉了所以人傻,伸手挽上男人手臂,将头靠在他肩上,“对啊,我就是小朋友。”
阿付在一边嘲笑:“他又开始了,他就是喜欢好看的人,他上次还跟我讲他觉得一个剧本杀的小哥哥帅,所以每周都去。他来喜色也是觉得我好看……”
“那我不管,我一见钟情了。”孟玙喝醉的脸皮连他自己都佩服,他完全没在意阿付说的那些,反而手挽得更紧。他不知道这个帅哥是不是gay,但他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不是gay,也是双。要是对方拒绝他的亲密接触,他也好早点回家睡觉,省得在这里熬夜了。
成年人,就要直接点。
男人完全没反抗,反而自然地摸了摸孟玙的头。孟玙感觉到他的接纳,干脆得寸进尺:“我可以亲你吗?”
男人没觉意外,自然地点点头,伸出食指指了指左边脸颊。孟玙见他应允,也不客气,嘴巴嘟起来就是一口。孟玙是想亲嘴巴的,可他没那个胆子。他承认自己是个爱到处撩的人,但也不想太激进,搞得自己跟不值钱似得。
阿付摇头,“啧啧,你,油腻!”阿付作为一个开酒吧的人,什么人什么行为都见过,所以这种戏码也不觉惊讶。
阿付很快又把话题转回到自己身上:“谢谨,我跟你说,你去年给我画的那个图,我上个月终于约到了你推荐的那个纹身师,你看纹得怎么样?我自己来说还是很满意。”
阿付伸出手臂,男人认真瞧了一分钟:“挺不错的,那个纹身师是很厉害,所以很难约。我当时也约了很久。”
所以他也有纹身?孟玙将视线转移到男人的小臂,脑袋一空,直接上手将人的袖子拉起来。对方手臂上真的有大片纹身,至于纹身的式样,孟玙眼神迷迷糊糊,没看清没看懂。对方察觉他的过分举动,但没生气,反而直接翻手将孟玙的手握住。两人就这样牵着手。
“我真的蛮满意的。你给我的图说实话很难纹,要是没有图上的效果我的手臂就毁了。虽然我的脸还是可以撑起来……”阿付眼神无意向下一瞟,“喂喂喂,老师你真的。你就是想拉谢谨的手,你都没有这样看过我的纹身……”
孟玙完全没听阿付在讲什么,只沉醉在这暧昧心动的氛围里,盘算着自己今晚是不是能和对方共度。
男人打开手机相册:“我最近给一个朋友设计了汉堡店的logo。”
他将图片先展示给了阿付,阿付说出一番夸奖。又将手机放到孟玙面前。屏幕上是一只可爱的小熊抱着汉堡包,不过是黑白线稿。他翻出下一张图片:“还有上了色的。”
暖色调的小熊和汉堡包,很适合食物店的招牌。“我喜欢有颜色的,会看起来很好吃。”
他点点头:“我也觉得这个适合些。”他手指又翻了翻,打开二维码名片,“聊了这么久,加个联系方式吧。”
孟玙的嘴角瞬间上扬,语气都有点忍不住地飘了起来,“好~”
“我叫谢谨。”
“嗯……我叫孟玙。”
孟玙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十二点了。平时这个时候,他早就睡了。这次要不是为了能多和帅哥聊会儿天,他才不会一直忍着瞌睡。
外面雨势减小,打烊的商场清清冷冷。谢谨和阿付抽着烟聊天。阿付那个讨厌鬼把每种口味的烟都打开抽了一根,塑料袋堆了一堆在吧台上,烟味熏得孟玙直打喷嚏。
“今年的生意越来越不好了。我明年想把店关了,开一家咖啡店。天天熬夜,不行了。”
“咖啡店挺好的。你作息可以正常一点。”
“对啊,老师都说我这样天天熬夜活不过三十岁。”
孟玙点头表示赞同。
阿付接着说:“你明年有什么打算?还是在家做设计吗?”
“我可能会开一家老古董店,我现在有一些收藏,再从国外淘一些东西回来卖就可以了,淘些洋垃圾嘛。”
孟玙插话:“我还以为你会去零元购。”
谢谨噗呲一下笑了,孟玙能感受到这个笑容是真心的。
“淘点洋垃圾我还行,零元购可能不行。”
阿付似乎非常喜欢谢谨这个想法,连连点头:“你这个想法我觉得不错,明年我关店了,就做这个。我去给你打工,就我这颜值,每天少说得卖上万吧。”
谢谨摆手,“几十块钱的玩意儿,卖不到的。”
孟玙举手:“阿付不行,他就会聊妹妹,我可以,我最擅长卖东西了。”
阿付反驳:“你这个专业才不行吧,我好歹开了这么久的店,你就会带小朋友,你肯定没有我卖得多……”
孟玙和阿付为了这个还没有着落的idea你一句我一句地争论了半天,谢谨却注意到了外面的雨声停了:“雨停了。”
孟玙扭头看着外面,“雨真的停了。”
谢谨亮出手机付款码:“多少钱?”
阿付:“抽了你这么多烟,方糖就不跟你收钱了吧。菠萝汁收你个成本价,二十块钱。”
谢谨付了款,将烟装进塑料袋里。“今天就这样吧,我走了。”
“那我也走。”孟玙看着面前还剩一半的尼格罗尼,秉持着粒粒皆辛苦的原则,一口气喝得一滴不剩,然后快速把手机揣进口袋挽着谢谨走出门。
雨后的空气蔓延着凉意,孟玙出门时知道下雨所以穿了毛衣,冷风吹着他滚烫的脸,感觉还挺舒适。
相比孟玙,谢谨穿得很单薄,一身黑套一件vintage外套。
两人并排走着,像是来自两个动漫里的人物,画风截然不同。
“谢谨,你是学设计的吗?”
“我是学油画的。”
“油画?那你是川美的?”
“不是,之前在读列宾美院。”
“列宾美院?俄罗斯?你在俄罗斯留学吗?”
“嗯。不过没读完就回来了。”
“为什么呀?”
“因为打仗。”
两个人一起笑了起来。
凌晨的山城,并不冷清,四处都是年轻人和黄色出租车。
两个人走到路边,谢谨开口:“你坐这辆吧,我坐后面那辆。”
孟玙先是愣一秒,他本还想找个什么喝醉的借口跟谢谨回家,结果现在到手的帅哥要跑。他笑笑,反而觉得更有意思。这个大帅哥还挺特别的。得不到的只会更加惹他喜欢。
孟玙露出一个最好看的笑容,淡定挥手:“拜拜,我会想你的。”
谢谨笑了,然后点头。“好。”
然后俩人就头也不回地走进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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