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盘山公路的雾气漫进车窗时，季青离正用拆信刀尖戳着导航屏幕。蓝光在江竹屿侧脸切割出冷硬的几何图形，仪表盘显示凌晨一点零七分，车载电台突然爆出杂音：
“百年一遇的蓝月亮将于今夜现身……”
季青离手指骤然收紧。后视镜里，江竹屿转动方向盘的手腕浮现青筋，腕表表盘在月光下泛着青铜色冷光——那是百达翡丽1932年的孤品，母亲拍卖图册上的珍藏。
轮胎碾过碎石路的声响惊起夜枭。季青离踹开车门，山风卷着槐花香撞进肺叶。他数着第三十七块青石板往深处走，直到月光在墓碑上照出“慈母苏映荷”五个字。蓝宝石吊坠突然发烫，像块烧红的炭。
“你知道我母亲怎么死的吗？”他扯松领带，露出锁骨下方蜈蚣状的疤痕，“她握着这把拆信刀……”冰凉的金属贴上江竹屿喉结，“在我生日宴上划开了颈动脉。”
江竹屿的瞳孔收缩成针尖。季青离笑着转动刀柄，月光在刀刃上流淌：“血喷在香槟塔的时候，我正戴着这枚蓝钻耳钉——她送我的十五岁生日礼物。”
山风突然静止。江竹屿握住他颤抖的手腕，体温终于有了人类应有的温度：“令尊派了四辆车跟踪我们。”他摘下表盘泛着冷光的腕表，“现在你有七分钟。”
季青离的冷笑凝固在嘴角。墓碑后的白玫瑰丛里，江竹屿掀开暗格的动作熟稔得惊人。尘封的保险箱露出泛黄的病历本，诊断日期是2015年3月21日——母亲去世前三天。
“双向情感障碍……”他摩挲着病历上狂乱的笔迹，突然发现主治医师签名栏的墨迹覆盖着另一个名字。蓝宝石吊坠划开涂层时，他的呼吸与山风一同停滞——江砚秋，江竹屿已故父亲的名字。
手机震动划破死寂。林岚的信息带着红色惊叹号：“你父亲查到墓园监控了！江竹屿是心理医师江砚秋的……”
季青离转身时，江竹屿正在擦拭墓碑上的露水。月光将他影子拉成细长的锁链，缠绕着墓碑上微笑的美人照片。那个瞬间季青离突然看清，影帝左眼尾的泪痣与母亲照片上的妆容如出一辙。
“你早就知道。”他攥紧病历本，纸张撕裂声像蝴蝶振翅，“当年我父亲的医疗团队……”
江竹屿将白玫瑰放在墓前，花瓣上的露珠滚落碑文：“季少爷现在该担心的是……”他抬手接住季青离挥来的拳头，“怎么解释我们深夜私会的事。”
血腥味在齿间漫开时，季青离尝到咸涩的雨水。江竹屿指节擦过他嘴角，疼痛与记忆中的生日宴重叠。他发狠咬住对方虎口，直到铁锈味浸透味蕾，却听到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够了。”江竹屿用染血的手捧住他的脸，月光在两人之间架起银桥，“令堂病历第七页。”
泛黄的纸页在风中展开。季青离的嘶吼卡在喉咙——母亲的字迹刺破视网膜：“请将我的角膜捐献给江砚秋医师之子，那个在诊疗室画蓝月亮的男孩。”
记忆碎片突然拼合。十五岁那年的暴雨夜，他在医院走廊撞见的少年，白衬衫上染着水彩颜料。画纸飘落脚边，蓝色月亮里蜷缩着两个背对背的人影。
“你当时在画我们……”季青离踉跄后退，蓝宝石吊坠勾住江竹屿的衬衫纽扣，“为什么现在才……”
引擎轰鸣由远及近。江竹屿扯断锁骨链将他推进墓碑后的树丛，蓝宝石坠子在空中划出幽光：“记住，你从没见过这份病历。”
季青离蜷缩在潮湿的苔藓上，看着江竹屿走向刺目的车灯。保镖们的影子在墓碑间织成罗网，他听见父亲冰冷的声音：“江先生果然守信。”
“令郎的躁郁症报告已经加密。”江竹屿的声音恢复冰川般的质感，“作为交换……”
季青离的指甲陷进掌心。透过树影，他看见江竹屿接过父亲递来的信封，火漆印章是母亲最爱的蓝玫瑰纹样。夜风卷起信封一角，病床编号隐约可见——松山疗养院703室。
手机在口袋震动，陌生号码发来威尼斯双年展的邀请函。季青离点开加密附件，浑身血液瞬间凝固：江竹屿站在他母亲生前最后一幅画作前，画中蓝月亮里藏着两个相互依偎的剪影。
月光突然被乌云吞噬。他摸到蓝宝石坠子背面新刻的字母——J&J，母亲所有画作的隐秘落款。
松山疗养院703室的监控画面在iPad上循环播放。季青离蜷缩在真皮转椅里，蓝宝石吊坠在指尖划出幽光。视频里江竹屿每月15号凌晨准时出现，苍白手指抚过病房的磨砂玻璃，在水雾上画着残缺的月亮。
“这是江先生的心理诊疗记录。”私家侦探递来牛皮纸袋，“他父亲江砚秋的实验室在2009年发生过□□泄漏事故。”
季青离抽出文件时，一张老照片滑落。泛黄相纸上，母亲苏映荷与年轻版的江砚秋站在画架前，调色盘里盛着钴蓝色颜料。照片背面是母亲的字迹：“致阿雪，愿我们的蓝月亮永不褪色。”
手机突然震动，林岚发来紧急通告：“《白昼捕月》雨夜戏提前，江老师指定要你搭戏。”他抓起车钥匙冲出书房，父亲常年上锁的檀木匣正诡异地半开着。
暴雨中的民国公馆片场像座水牢。季青离裹着浴袍推开化妆间，正撞见江竹屿往静脉注射药剂。冷白灯光下，影帝手臂排列着新旧针孔，宛如月相图。
“丙泊酚？”季青离夺过针管，“江老师入戏的方式真特别。”他故意将针尖抵住自己颈动脉，“不如教教我，怎么用麻醉剂演活死人？”
江竹屿突然扣住他后颈，将人按在化妆镜上。镜面冷意渗入脊背，季青离看见影帝虹膜泛起诡异的琥珀色：“季少爷确定要打开潘多拉魔盒？”声音比往常低哑，带着危险的颤音。
场务的敲门声救了他。当季青离穿着湿透的白衬衫走进雨幕时，发现场景竟与母亲去世那晚的宴会厅一模一样。香槟塔在雷光中折射出鬼魅蓝影，江竹屿握着镀银手枪抵住他太阳穴。
“Action！”
暴雨冲刷着江竹屿的台词：“程雪生，你偷走的不仅是情报……”枪管突然调转对准他自己心脏，“还有我最后的人性。”
季青离的即兴发挥让导演忘了喊卡。他夺过手枪塞进领口，抓着江竹屿的手扣动扳机。空包弹的爆响中，他贴着影帝耳垂呢喃：“现在我们都沾血了，沈先生。”
江竹屿的眼神突然破碎。季青离被拽进道具间时，后腰撞上仿古留声机。黑暗中响起肖邦的《革命练习曲》，江竹屿撕开他衬衫的力道像在剥除铠甲。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影帝的犬齿刺破他锁骨，血腥味混着雨腥气，“那个江竹屿早该死在威尼斯……”
季青离摸到对方后颈的芯片植入疤痕。雷声炸响的瞬间，他翻身将人压在身下：“那你又是谁？”指尖划过江竹屿眼尾的泪痣，“画蓝月亮的小哑巴？还是………”
嘶啦——
染血的戏服被撕开。江竹屿瞳孔完全变成琥珀色，腕表弹出微型注射器。季青离在麻醉剂刺入颈侧前，咬碎了藏在舌下的蓝宝石吊坠。
玻璃碎裂声惊醒了某种禁忌。江竹屿突然僵住，看着季青离吐出染血的宝石碎片。那些幽蓝的晶体在月光下拼成残缺的字母——**C，正是母亲画作上的密码。
“苏姨的调色刀……”江竹屿的声音突然变成少年音色，“藏在琴房的《月光》曲谱里。”
季青离的眼泪砸在对方手腕的针孔上。十五年前画室里的自闭症男孩，此刻正在顶级影帝的躯壳里苏醒。暴雨拍打着彩绘玻璃，他颤抖着吻上那道芯片疤痕：“阿雪，我找到你的蓝月亮了。”
监控警报突然炸响。江竹屿瞳孔恢复灰蓝色，将季青离塞进道具箱的瞬间，他听见父亲保镖的脚步声混着导演的咆哮：“江老师又发病了！快叫医生！”
季青离蜷缩在黑暗里，捏着从江竹屿西装口袋摸到的锡盒。天鹅绒内衬里，母亲失踪的调色刀正在发光，刀刃刻着两行小字：
“致我的两个月亮
愿你们在永夜相拥”
季青离推开琴房尘封的木门时，江竹屿正在弹奏变调的《月光》。苍白手指悬在琴键上方三厘米，像被无形丝线吊住的木偶。月光穿过彩绘玻璃，在他后颈的疤痕上投下蓝色鸢尾花影。
“江老师的手在抖。”季青离将调色刀拍在谱架上，刀刃折射出七个音阶的光斑，“当年实验室泄漏事故，你就是这样保护母亲未完成的画作？”
琴声戛然而止。江竹屿转动琴凳，露出西装马甲下的心电监护贴片：“季少爷的侦探游戏该适可而止了。”他指尖摩挲着琴键边缘的焦痕，“除非你想知道□□灼伤喉管的感觉。”
季青离突然掀开三角钢琴的顶盖。积灰的琴槌间卡着半张烧焦的照片——江砚秋抱着年幼的他站在画架前，背景是实验室的玻璃穹顶。照片背面有行碳化的字迹：“记忆移植第三十七次实验，载体编号JX-0927。”
“载体？”他举起照片的手在颤抖，“所以你父亲把你当成……”
江竹屿掐住他手腕的力度几乎要捏碎骨头：“是江砚秋用我的海马体当储存器！”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警报，他脖颈浮现蛛网状的青紫色血管，“那些你以为的童年记忆，全是苏姨的……”
季青离被甩在钢琴上，琴弦震颤出狰狞的和弦。他摸到江竹屿后颈疤痕下的金属凸起，那是植入式神经抑制器的接口。月光偏移的瞬间，他看见影帝瞳孔深处有蓝色数据流闪过。
“为什么接受改造？”他扯开对方衬衫，露出心口的手术疤痕，“就为守住我母亲发疯的真相？”
江竹屿突然剧烈咳嗽，指缝渗出的血珠坠在琴键上。季青离慌忙去按呼叫铃，却被拽进弥漫着铁锈味的怀抱：“别让任何人进来……”喘息声混着血腥气，“他们正在监听……”
监护仪的红光里，季青离发现江竹屿在用手语比划摩斯密码。那是母亲教他的求救信号——十五岁生日宴停电的三分钟，苏映荷曾用这种方式在他掌心写“快逃”。
“芯片……过热……”江竹屿咬破舌尖保持清醒，“酒窖……制冷……”
拖拽江竹屿穿过密道时，季青离想起剧本里的台词：“沈月白把毒药藏在最痛的回忆里。”此刻他正拖着浑身滚烫的影帝，仿佛在搬运一块正在融化的坚冰。
酒窖的低温让监护仪警报缓和。季青离用调色刀撬开制冷机外壳，江竹屿忽然握住他持刀的手：“苏姨最后那幅画……”他咳出带冰碴的血沫，“在琴键夹层……”
金属碰撞声惊醒了尘封的时光。季青离从钢琴钢板上取下用油布包裹的画框，画中蓝月亮里蜷缩的少年，胸口插着根水银温度计——那是江竹屿十二岁时的模样。
“记忆移植会引发体温异常。”江竹屿倚着酒桶轻笑，“你母亲画的是实验室的监控画面。”他扯开领口，露出锁骨下的温度计纹身，“他们用这种方式记录载体负荷值。”
季青离的眼泪滴在画布上，钴蓝色颜料突然开始流动。月光穿透酒窖的天窗，画中少年竟缓缓睁开眼睛。江竹屿突然抽搐着蜷缩起来，皮肤下浮现游走的蓝光，像有无数电子蝌蚪在血管里暴动。
“出去……”他嘶吼着撞翻橡木桶，“抑制器要失效了！”
季青离却扑上去抱住这具滚烫的躯体。当江竹屿咬住他肩膀时，他颤抖着吻上对方后颈的芯片接口：“这次换我当你的载体。”蓝宝石吊坠贴上金属凸起，电弧在两人之间炸开幽蓝火花。
监控屏幕前的保镖们看到惊人一幕：所有电子设备同时爆出雪花噪点，而酒窖温度骤降至零下二十度。冰霜爬上他们交缠的发梢时，江竹屿瞳孔里的数据流终于熄灭。
“你偷走了我的死亡。”他抚上季青离结冰的睫毛，“用最愚蠢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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