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无恙单手控着魂锁,只能分出来一只手,掐诀放下一层脆弱的结界。
结界放下的瞬间,血线恰好撞了过来,“咚”地一声重重砸在结界上。那些血线顶着结界,就像一颗颗钉子,削尖了脑袋,被大力推着,给结界施加压力。
宿无恙本来就是一手控着魂锁,不能全心应对。再加上临时放的结界并不够强,眨眼间,结界上就出现了一片裂痕。
“撤魂锁,我来帮你。”司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宿无恙摇了摇头,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司浮,将更多的法力倾注到魂锁之上。
唉,可能还是没办法送你入轮回了……
不过你的徒弟我找到了,也不算是失约。
他咬紧牙关,闭上了眼,嘴唇轻启,用怪异的语调低低吟唱,周身也隐隐浮现出一圈红光,虚虚地看不清晰。那红色的光晕随着他念出的咒语范围越来越大,他的身子却微微颤抖起来,脸和嘴唇也逐渐失去血色,变得苍白。
司浮脸色大变,这傻子是要以命化阵,用自己的魂魄困住江欢的怨念!
“停下!”司浮碍于身边的魂锁不敢动作,若是强行破开魂锁,宿无恙恐怕也得搭上这条命,“宿无恙,你别犯傻!”
见宿无恙没有反应,司浮看了看周身的魂锁,叹了口气,也闭上了眼睛。他双手在胸前飞快结印,带着血迹的白色衣袖翻飞,好像冬雪中飞舞的梅瓣,而后他突然睁开眼睛轻叱一声:“反制,起!”
本是围绕在他身边顺时针流转的魂锁突然一顿,淡金色的光闪了闪,被白色的光覆盖住。司浮手中的印轻轻拉开,宿无恙的魂锁便也听话地缓缓打开向回缩去。
司浮慢慢从魂锁中走了出来,每一步都不大,却在周身带起了一阵风,他左手伸出,掌心抵在宿无恙的后腰上。
宿无恙瞬间睁开了眼睛,这才惊觉自己的魂锁竟在不知不觉间回归了自己的魂魄,后腰处司浮手掌顶着的地方并没有寒气,反而有种热热的感觉。
宿无恙皱了皱眉:“你……”
“屏息,凝神,跟着我。”司浮的声音很轻,似在耳边低喃。
宿无恙耳朵痒痒的,他再次闭上眼睛,只觉得司浮的气息在他体内流转。他便跟着这股气息运转,手也翻飞着结出了一个他从没见过的印。
“雷,诏。”身后司浮嘴唇缓缓动了动,霎时间天地变色。
宿无恙睁开眼就见到面前一道紫色的闪电当空劈下,强劲的风裹挟着那些怨煞碎片,割得他脸颊生疼,几乎睁不开眼睛。
“别走神,跟着我。”
宿无恙赶忙将注意力集中到体内温柔的气劲上。他随着那股气一起,再次结下雷咒,引动天雷在江欢身边降下。
“狱。”司浮低低咳了一声,手微微一抖,更强的气息冲入宿无恙的体内。宿无恙只觉得自己周身经脉霎时间被霸道的气息冲得一震。他咬住牙,维持着手中的咒印。
六道天雷齐齐降下,直直扎入地下,却并不消失。每一道天雷都联通着天地,浓紫的电光叫嚣着向四处崩裂,将江欢困在其中。
“我……天。”宿无恙咋舌,这是真神仙打架。他觉得自己之前的行为幼稚到好笑,师父就是师父,就算变成鬼、背上罚,也比自己强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江欢被六道天雷牢牢困住,雷光在她身边肆虐,电弧跳跃着,撕扯着周围的空气。她面目狰狞,怨煞的力量不断从她体内涌出,试图将天雷撕开一道口子。但那怨煞在天雷面前宛如渺小的微尘,难以撼动那股来自天地的压迫分毫。
江欢看向宿无恙与司浮,眼中的仇恨与痛苦交织,几近疯狂。
“江欢,够了!”司浮的声音穿破风雷,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宛若天神临世。他左手微微抬起,指尖轻点虚空,一道更加耀眼的紫电夹杂着飓风应声而下,直劈在江欢周身的怨气之上,瞬间就将她周身的怨气震碎。
这股力量太过强大,宿无恙也被这股力量冲刷着浑身的经脉,他真的要坚持不住了,他感觉自己的经脉快要被那蛮横的气息撑裂。疼痛几乎要把他的理智蚕食殆尽,但他依旧双手稳稳结着印,不敢有半分松懈。
天雷越发狂暴,紫光闪耀在整个天地之间,像是要将一切污秽之物荡涤一清。
“司浮,我……”宿无恙咬紧牙关,想要开口告诉司浮自己有点撑不住了。
“别说话,撑住。”司浮的声音依然冷静,然而宿无恙却能感觉到,背后的手掌逐渐恢复冰冷,司浮的力量似乎正在迅速流逝。
他知道,司浮是以鬼魂纯阴之身引动纯阳天雷,损耗的是本源。而且本来司浮的本源就在外泄,这种自损的术法一旦失控,司浮当场便会彻底消散。但他毫无办法,此刻能做的便只有尽自己所能撑住这个雷咒,将自己的肉|体与司浮的神魂相合,共同催动这天地的力量。
江欢的双目赤红,她聚不起怨煞,周身的血线在雷光中剧烈颤动。
突然,一声凄厉的长啸,连带着血线向周围的天雷猛地撞去,她仰起头来,手中快速结出一道古老的符印。
那符印竟是黑色的,瞬间哭嚎声乍起,万鬼齐喑,带着无尽的怨气朝天雷阵冲去,试图撕裂雷狱,逃出生天。
“江欢!”就在符印即将触及雷光的瞬间,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是司浮。
江欢的动作顿了顿,只一瞬,眼中片刻的清明被不甘所取代,周身的怨气又浓了一些。
司浮的手掌猛力一推,宿无恙撑着诀的手微微一抖,眉头死死皱起。天雷阵法再度收紧,闪电交错,锁住了江欢的每一丝怨气。然而,这一次江欢并没有反抗,她死死盯着司浮和宿无恙,眼中再次流淌出血泪。
“你们为何要阻?”她声音嘶哑,怨气化作滔天怒火,“师父,我只是想为您讨回公道,为什么连您都要拦着我!”
“公道……”司浮缓缓开口,声音里透着一丝无奈,“江欢,天道有序,你若一意孤行,便是逆天而行,是要被天道惩罚的。而那些犯了错的人,本就会有报应因果,天道自会去约束他们。”
“呵呵呵呵呵,天道?”江欢像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笑得腰都弯了下来,“天道若是公允,我又何至于此!师父……你又何至于此啊?”
江欢的怨气再次波动起来,有几缕怨气竟然不惧天雷,直直缠了上去,任凭天雷灼烧也纠结着不放,几乎要挣脱雷狱的束缚:“我不信天道,我只信自己……还有您。天道不报,那我便亲手来报!”。
司浮深吸一口气问道:“还撑得住吗?”
宿无恙回过头去,看到司浮已经虚弱到几乎是半透明的状态,他艰难地点了点头。
“稳住。”而后,司浮手中快速结出几道繁复的印诀,雷电瞬间暴涨,江欢被强行压制在阵中,但她体内的怨煞却随着雷狱的加强更盛。
宿无恙看着司浮越来越苍白的脸,心头一急。他知道司浮已经不堪重负了,再这样下去,就算这个阵解了,司浮恐怕也出不去了。
宿无恙连忙划破掌心,几乎是在瞬间便再次结印,推了出去。
“天雷请诏,秽气消散,宿无恙,敕!”宿无恙脑子里突然就蹦出了这句咒语,他毫不犹豫地诵了出来。
司浮侧目看了宿无恙一眼,微微点头,随即天雷阵法的力量被彻底引动,十二道天雷如同锁链一般,将江欢的怨气完全封住。
江欢眼中的不甘开始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痛苦的迷茫。她的身体逐渐虚弱,怨气也被天雷消耗着散去。周围的阵终于不再继续崩溃,稳定在了将碎未碎的边缘。
她周身肆虐的血线瞬间失去了生命力,掉在雷狱中,眨眼间就被天雷烘烤得化为了一缕烟气。她满身的伤口也愈合起来,瞳孔中的红色渐渐散去,恢复了清明。
她看向司浮,目光中流露出一丝绝望:“师父……”声音里满是疲惫、无助与悲伤。
司浮紧紧抿着唇,眼睛也死死地闭着,一言不发。宿无恙伸手去拉,却发现自己的手竟从司浮身上穿了过去。他慌忙伸出另一只手,颤抖着,终于碰到了司浮的手。他轻轻地捏了捏,司浮抬起眼来,瞥了他一眼:“怎么了?”
宿无恙摇了摇头,刚刚的事情好像错觉一样。而后他向上移,又捏了捏司浮的肩膀才放下心来,转过头去看着江欢:“我知道你心里不甘,换我,我也不甘,我也巴不得把他们全都送进十八层地狱。”
“可是,江欢,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你口口声声说要为你师父讨回公道,可是你刚刚的怨煞几乎要冲破这里,毁了镇上无辜的人……”
江欢眼圈发红:“他们……都不无辜,千年前,他们都曾在这座城生活过。”
宿无恙揉了揉额角:“你也说了是千年前,他们都轮回多少世了,他们还能记得吗?你把千年前的罪报在他们的身上,于他们而言无异于无妄之灾。”
“其实你就是要找个发泄口,可是他们当年不也是要找个背锅的,才会把那些怨气加在司浮身上吗?你的所作所为和当年的他们又有什么不同?”
“况且……司浮他本不该消耗得这么快,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你师父,他是因为谁才变成现在这样的?”
江欢咬了咬唇:“可是……我,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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