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音在月满楼被仆从搀扶着洗漱完毕,累得浑身骨头都散了架,一见到床,便像一滩软泥般栽倒上去,瞬间睡死过去。
一个时辰后,她被人轻柔唤醒。
德音掀开沉重眼皮,朦胧间眼前出现一个极妩媚的异国女子面貌,是阿黛。美人总是赏心悦目的,德音灵台不甚清明,竟直接傻笑了一声。
“女公子,时辰不早了,那位大人说要送你回家去。”阿黛嗓音柔柔说着。
嗯?德音心中一惊,瞬间清醒了几分,坐起身,下意识地往门口瞅去。只见陆隐抱着绣春刀,斜倚在门边,一双冷眼毫无温度地盯着她。
本还带着几分慵懒惬意的面容,瞬间像被寒霜打过一般沉了下来,德音满脸嫌弃地看着他,语气中满是质问:“小贼已经抓了,你怎么还不走?
陆隐直起身,不屑瞥她,“看在你父兄的面子上,送你回去。”
德音闻之色变。
陆隐的一句相送,听到德音耳中却是:别想逃,本使要押你去诏狱受审!这要是被他光明正大绑回德府,她会被家中众人揪着耳朵骂死的。
她赶忙摆手似抽风,语速飞快,“不必麻烦陆大人,我可以自己爬回去,陆大人日理万机,还是快快去审贼吧。”
快些走吧,这冤孽。
陆隐挑眉,瞧着她的模样猜测到什么,“你原是偷跑出来的?正好本使好人做到底,卖德老将军一个面子。”
这厮依旧是一副狂妄自大,高高在上的讨厌模样,用着施恩的口吻,似是在说:本阎王爷今儿个施恩与你这小鬼儿,你就背后偷着乐吧,别不知好歹。
德音恨得牙痒痒,她今夜丢尽了脸面,再不能被这厮缠着鼻子走。
她气鼓囔囔起了身,略整理几下衣袍,抹了把脸,看向一脸担心的阿黛,柔声道,“美人,你等我有空便来瞧你。”
阿黛一愣,随即笑着点了头。这女公子可真有意思的紧。
又想到她先前赠予的一根金鞭,忙从腰上解下,诚恳道,“女公子,此物太过贵重,阿黛不能收。”
德音满不在乎摆了手,十分豪爽,“既赠了你,哪有收回之礼。这样的鞭我府上有一箩筐,走了,不必相送。”
说完,便背着手,大步径直走出了屋子,半点都没有搭理陆隐的意思,仿佛他只是空气一般。
此时已近丑时,夜色阑珊,街上人影稀薄,偶尔有几声更夫的梆子声。
德音一身锦袍被风吹得翻飞,她的眼微眯着,定了定神,大步流星向南走。看似沉稳,实则耳朵一直细听着身后动向。
有马蹄声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保持着一段若即若离的距离。
都说了不必相送,那人怎么还跟着,真是讨厌至极,难不成他在抓她的把柄好去告状?德音心中越想越气,脚步也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
今夜,她未曾在府内偷马出来,以免惊动家中。只能靠着两条腿出来寻欢,双腿难敌一马,她难甩开他。
陆隐抬头看了眼天色,微蹙眉看着前方那道暗红色人影。她自月满楼出来,便迈着碎步慢吞吞往家中走。
若是用这般的速度走,她不若用爬的,也相差无几。
忽而,暗红色身影轻点脚尖儿,霎那间消失不见。
德音轻功甚好,也亏得她阿爹自小揪着耳朵老训她,日久天长倒也将轻功训了出来。
一番辗转腾挪,她藏匿到了一个狭小窄巷中。呼吸微凛,心中暗暗得意。
她不愧是老德家的人,身手是如此的敏捷,头脑如此的灵活,这样聪明的姑娘,可怎么得了啊!
她双手撑着湿漉墙面,鼻息间嗅到股似雨后泥土般的味儿,有些腥。
德音鼻尖儿凑上去嗅了嗅,什么味啊,如此难闻。她默不作声在巷中待了似有一刻钟,四周一片漆黑,她身上早已泛起冷意。
听着巷外似乎没了响动,暗想锦衣卫应该已经走了吧。以防万一,她再待会儿,那姓陆的十分精明,不好对付。
她视线往身后望了眼,忽觉着后方似乎有什么东西闪着冷冽暗红的暗光,她提高警惕,竖起耳朵细听。
两道暗红而阴森的暗光,逐渐向她逼近,一股冷风自巷内刮来,带着“嘶嘶”声,这是……
德音头皮发麻,身体也僵得厉害,一时竟忘了呼吸,这是…蛇啊!
恐惧瞬间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小巷上方传来一声惊恐万分的女声,响彻云霄。
那一刻,德音的发丝硬生生竖起几根儿来,她来不及思考,赶忙连滚带爬往外跑。
“走水啦!”
德音边喊叫边跑,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尖锐。眼前逐渐变亮,她闪身从巷内扑出,恰好扑到一人脚下。
德音抬头望去,却见陆隐冷着脸低头俯视她,眼中沉沉。
“有…有蛇啊,救我啊……”
“有…有蛇啊,救我啊……”德音闭着眼,死死抱住他的大腿,一手颤抖着往后指。她真的不明白,盛京城为何会有蛇,锦衣卫是用脚在当差吗!
陆隐眸中寒光一现,迅速抽出刀看向巷口。
原本静谧的角落,突兀地扭曲起来,一条鳞片开合间发出细微声响的蛇,正一点点蜿蜒蠕动地爬出。
一双阴森森的眼,死死盯着德音,“嘶嘶”吐着蛇信子。
但它没有冒然攻击,只因陆隐的眼中有了杀意。
只见他手握一柄染了寒霜的长刀,周身凛然不动,像一只暗夜中潜伏的狼,伺机等候着猎物。
那条青蛇见男人不动,试探的钻出巷口,对准德音细腻柔软的颈子,就要咬下。
陆隐手起刀落,利落将蛇头斩下,血溅数寸。
身后副使季末忙叫人处理干净,拱手对着陆隐道,“是卑职失职,竟让毒蛇混了进来。”
陆隐看着眼前那条通身幽绿的竹叶青,陷入沉默。
盛京城四处防卫严密,城中往来进出百姓,皆是有名有姓登记在册,如何会出现一条毒蛇,莫不是幽冥教的手笔?
如今朝堂上局势紧张。传闻有幽冥教余孽潜入京城,企图制造混乱。
这是一个在江湖中隐秘存在多年的神秘势力。素来行事诡秘,行踪不定,一身黑衣夜行,后背皆纹有青蛇印记。他们企图在朝堂与江湖的纷争中谋取最大利益,最终掌控天下。
就在前日,香药使离奇死在府中,死状凄惨,很有可能与幽冥教有关。于是圣人下令锦衣卫严加搜查,一时间,盛京城内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半炷香前,暗线发现月满楼有黑衣人出没踪迹,锦衣卫这才匆匆赶来。
陆隐神色难辨,“立刻去查!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是。”季末骑上马,飞奔去了北镇抚司。
瘫在地上的德音心还在怦怦跳动着,她平生所怕的人和事不多,但对于蛇却是万分恐惧。
只因八岁上,闲贵妃所生九公主出于嫉妒,悄悄在她床下放了条毒蛇,欲咬死她。最后她虽将蛇解决了,然而依旧留下不小的阴影。
方斩了条毒蛇,陆隐小腿上还缠着一条“美人蛇”,他沉着气等了会儿,见德音还没有起身的意思,蹙眉冷声问:“还不起来?你莫不是想赖在我这儿不走了?”
她确定不是故意在占他的便宜。
陆隐眸子微眯着,低头正欲细看她的神情。却见德音似乎抬起手,在他的飞鱼服上偷抹着什么。
一下…又一下。
德音手中触过蛇爬行留下的粘液,脏兮兮的,正愁没处擦,一股脑全擦在了陆隐的飞鱼服上。
她心中对于他的怨气也渐消弭,权且看在他救了她两次的份儿上,她可以原谅他今夜定要她夸的无耻行径。
实话说,这人武功真不赖。
德音正寻思着,她一个人回家是否有些危险,还是权且叫他偷偷送她到后门,来日她愿意多送些赠礼表示感谢。
她想着,还未出口,身后领子忽被一只大手一把拎起。
“哎呦,”德音被迫站起身,挣扎着,“别揪我领子。”
陆隐语气阴恻恻的,“你以为本使不会对你动手,是吧?”
德音瞪大了眼,满是警惕,“你要做什么?”
“你!”
…
当德音被五花大绑,丢回德家众人面前时,她内心是崩溃不已的。
夜深,老爹德广在睡梦中被扰醒,门外小厮慌慌张张地禀报:“老爷,陆大人捆了个贼人套在麻袋中,请老爷去瞧。”
德广摸不着头脑,那小子来做什么?
当来到前厅,看清里头“昏死”过去的德音,德广气得胡须直立,恨不能叉出去多打几板。
这丫头,又在外面闯祸了。
但见女儿被套在麻袋中送回,德广更气,劈头盖脸对着陆隐一顿训,“你这小子想对我女儿做什么?”
陆隐拱手行礼,沉声道,“德将军,我奉旨追查凶案,恰巧在月满楼遇到令爱。为保她安全,又恐辱了德姑娘的名声,遂装在了麻袋中,特意将她送回来,以免她再遇不测。”
他说得一本正经,脸上没有丝毫慌乱。
德老爹脸黑似炭,不屑地哼了一声。这小子以为他好糊弄!
“多谢陆指挥使了,今日不便留客,改日登门道谢。”德广不耐烦赶着人。
陆隐看了眼地上“躺尸”的德音,点头,“告辞。”
他转身从大厅走出,迎面便撞上匆匆赶来的德远。
德远一身蓝袍,急吼吼大跨步往大厅赶,见着陆隐先是一愣,继而想起方才小厮来报,他将阿妹捆在麻袋中丢回了府,立马皱起眉头,不悦,“你这小子想对我阿妹做什么?”
陆隐眉头微挑,心下想着,不愧是父子,一个德行。
“你该谢我将你阿妹送回,”他高扬着下巴,“否则明日或许你就得添个从花楼中出来的女妹夫。”
德远脸沉了,这姑娘怎么就是死性不改呢!
“不对,她今夜似乎夸的是我。”
陆隐扶额,似又想起什么,继续揶揄道,“你的阿妹似乎对你很不满啊,手下败将。”
说罢,他轻飘飘走了,留德远一人僵在原地。
陆隐这小子的话是何意,他又在挑衅他?
“你的阿妹似乎对你很不满啊——”
他脑子里细品了品,眸子微眯着。德音竟敢夸他,她竟敢夸他,有没有将他这个兄长放在眼里!
德远越想火气越旺,他一向是沉稳至极,可唯独面对陆隐,心中那股争强好胜的劲儿便怎么也压不住,他不想再输。
朝着大厅方向大步流星走去。
厅内,德老爹的声音响起,“你个小兔崽子敢去学外头那些混账王八羔子喝花酒,还想装死,起来!”德广声音如雷,震得大厅都嗡嗡作响。
“哎呦!疼…疼呀爹!”
德音欲哭无泪被老爹揪着耳朵训,见兄长走来似乎看到了救星,忙眨着一双无辜含泪的眼睛,“兄长救我啊——
“德音,你为什么死性不改,你究竟对陆隐那小子说了什么!”
德远更加暴躁,揪起德音另一只耳朵教训。
“啊——”
这一夜,德音的惨状难以描述。厅外几个候着的小厮原本昏昏欲睡,却被一声女子恶狠狠的吼叫声惊醒。
“陆隐,我恨你!别叫小爷今后逮住你,否则小爷定要将你大卸八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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