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宫墙时,沈慕白被传召入宫。鎏金兽首香炉吐出龙涎香,浓的发腥,混着初春的湿气黏在喉间。沈慕白正跪在青石砖上。玄色官袍下摆浸着阶前未干的雨渍。紫宸殿映着烛火,将他影子折成三段。皇帝倚在龙椅上,指尖敲着药匣鎏金锁扣:“沈卿近日咳疾可好些了?”
那青石砖的寒气正透过官袍往膝骨里钻。喉间却涌上一阵腥甜。他强忍着咽下,袖口却漏出半块玉佩,青玉缺处像极了楚怀瑾那块玉的缺口。玉佩从袖口滑出时,沈慕白瞳孔骤缩——那半枚青玉佩上缠着褪色红绳,绳结早被摩挲得发毛。是了,四年来每个夤夜里,他总用拇指抵着这处缺口入睡。
皇帝靴底碾过玉上的花纹,忽而轻笑:“这纹样…倒让朕想起沈卿送楚将军的那块玉。”
沈慕白俯身去拾,玄色官袍广袖扫过龙纹砖缝,却见鎏金靴尖一挑,玉佩骨碌碌滚进阴影里。
“臣惶恐。”沈慕白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不过是块寻常玉佩...…”
“怎么?沈卿舍不得?”沈慕白猛地抬头,正对上皇帝意味深长的目光。
“臣...遵旨。”沈慕白深深叩首,额头抵在金砖上。
———
子时的雨涨满庭院,沈慕白在榻上蜷成一团,高热烧得他眼前发花,恍惚听见窗棂“咯吱”轻响。三声短,两声长,是他们年少时的约定。
高热中,他看见十四岁的楚怀瑾翻窗而入,发梢还沾着桃瓣。怀里油纸包窸窣作响:“沈慕白!我给你带了……” 那个少年笑得张扬,他捧出冰糖,指尖还沾着兵书上的墨迹。
“怀瑾…?”他猛地撑起身子,指尖下意识地摸向案角的冰糖罐——罐里哪还有冰糖?如今躺着三颗乌黑药丸,苦气渗进木纹深处,与记忆里甜腻的糖香重叠。
“骗子……”他抓了个空,掌心只余一帐冰凉的雨气。枕边玉佩沾了泪。
———
三更梆子响过第七声时,沈慕白从枕下摸出油纸包。
霉斑早已噬透糖块,却还固执地黏着那张残纸。少年人歪扭的笔迹晕在陈年糖渍里,依稀可辨是“不苦”二字。
是了,那年春寒料峭,楚怀瑾塞糖给他时,自己正嫌茶苦咳得撕心裂肺。小将军急得扯了兵书扉页包糖,墨迹未干就蹭了满手乌黑……
“怀瑾…”沈慕白突然呛出一口腥甜,帕子按在唇时,窗外传来桃枝断裂的脆响。
“大人!”小厮惊慌地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沈慕白望着窗外的满地残红,忽然想起太医今早说的话:“公子这病...怕是撑不过这个雨季了。”
沈慕白忽然笑起来。
他摸索着将霉变的糖块含进嘴里,甜腥味混着血沫在舌尖化开。
恍惚间又看见楚怀瑾站在桃树下,朝他伸手:"慕白,我来娶你”
最后一片花瓣坠落时,沈慕白攥紧玉佩的手,终于松开了。
玉碎留春终不渡,人间何处许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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