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回答,陈沅兮把短剑别在腰间,飞速往绛珠宫的方向跑。
禾雀揉了揉自己不争气的肚子,不过是比平时晚吃了半个多时辰的饭,肚子就这样饿,公主自回来后还滴水未进,惠姬娘娘也不知道伤得重不重。
今早听说公主要回宫,娘娘在躺椅上小憩都笑出了声,如今怎么变成这样。
她搞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可一想到公主和娘娘眼泪就又浸满了眼眶,心也痛得厉害。
金钗刚刚跟着禾雀起身,如今陈沅兮走了,复又坐下,抱着腿忍不住叹息,以为日子好了,可又发生这样的事,公主要被送去和亲,娘娘也被割了舌头,她们这些宫女估计也要跟去。
孙嬷嬷扶腿站起来,揣着手慢吞吞走进了屋里。
清幽宫一片寂静。
陈沅兮一路避开巡逻的禁军,狂奔到绛珠宫,贴在一处偏僻的背靠正殿的矮墙边,细小的杂草挠着她的脚踝,小声喘息,顺着一路跑来乱了的气息。
待远处最后一个人影消失在这附近,陈沅兮蓄力扒住矮墙,粗粝的砖石磨得她的手生疼,纵身一跃,跳到了城墙上,蹲下来拍了拍手上抓落的尘土,扫视了一眼宫殿的布局以及宫女奴才的大致位置,单手扶墙跳了下来。
刘夫人住的正殿就在眼前,借着花草树木的遮挡,陈沅兮仔细打量起来。
外面守着四个小宫女,偶尔把脑袋靠一块小声讲两句话,白色绢布糊的窗户渗出微微光亮,时不时出现的被拉长的人影,能看出有人在走动,宫殿的柱子与横梁主要是杉木搭成,金丝楠木作为点缀,被灯光照到的地方犹如微波粼粼被正午后的太阳光晒的发亮的湖水。
如何靠近刘夫人呢?如果找人通报,难保是否会惊动父皇和母后。
这样晚的时间,宫里的娘娘一般只会留信任的嬷嬷或是大宫女侍候,其他人只能在外面等着传唤。
刚刚翻阅的那面矮墙虽不起眼,但在内里这么华丽的宫殿,有杂草生长,加之候在外面的小宫女敢这样交头接耳,怕是未被训斥过,看来刘夫人宫内规矩并不严。
这就好办了。
陈沅兮清了清嗓子,婉转的鸟鸣从喉间发出,果然吸引了几个小宫女的注意力。
几人好奇张望,互相推攘着。
“燕儿姐姐先去看看。”
被唤作燕儿的宫女捂嘴嗤笑,“你这小丫头,心眼不少,莫不是又偷吃小厨房的桂花糖藕了。”
另一个小宫女也戳了戳她肉肉的小脸,“是啊莺儿,你又不知道娘娘对下人宽厚,别的宫怎么说我不管,怎么连你也怕上了。”
“那姐姐们和我一起去。”莺儿嘟着小嘴。
“好好,去看看是我们的哪位姐妹。”
几个小宫女名字都是各种鸟儿,马上听懂了燕儿话里的意思,笑作一团。
陈沅兮在远处都能听到若隐若现的笑声,有些紧张刘夫人会派人出来,若将这几个小宫女吓破胆了,还要另想办法。
屋内却一直没有人出来,等那几个小宫女笑够了,便寻着断断续续的鸟鸣走了过来。
“我还从未听过这么清脆婉转的鸟叫声,若是逮到拿给娘娘,定能哄她开心。”
陈沅兮从地上捡起一个小石子,用手弹到了几米远的一棵树上,发出闷响。
“是不是在这边!”莺儿指向那棵树。
几人被吸引了过去,陈沅兮趁机从侧面溜过去,快速闪身到了门口,轻声打开了一小条缝。
扭头和刘夫人身边的大宫女四目相对,眼见她张大了嘴巴,面露惊恐,高声道:“快来人……”
第一个音刚发出,就被身侧倚在软榻上的刘夫人打断,“玉竺,莫要惊慌,昭慧公主这么晚来访,定是有事要同我们说。”
“是娘娘。”玉竺稳了稳心神,开门对门外被唤回来的小宫女说:“没事了,我刚刚将衣服上刮落的一根丝线错看成了小虫子,娘娘说你们最近值班辛苦,让你们回去歇会。”
“奴婢们谢过娘娘。”燕儿率先反应过来,用怒其不争的眼神看了眼另外三个高兴过头的小宫女,开口谢恩。
玉竺点头,关紧了房门。
刘夫人此时穿着一身素衣,发饰已然摘掉,青丝垂落被拢到一侧,手里捧着本书,身上盖着轻薄的毛毯,正是前年秋猎时大臣献给陛下的鹿皮做成的。
陈沅兮心里犹豫一瞬,还是按照最先想好的,跪下开口道:“儿臣有个主意,可以帮娘娘挫挫皇后的威风。”
“哦,说来听听。”刘夫人看起来颇感兴趣,放下手里的书,好整以暇的看向陈沅兮。
“娘娘想来对今日发生的事已有耳闻,只是不知其中还有皇后的手笔,父皇对此事如此忌惮,若是知道是皇后从中推进,导致多年前的事被重新提起,娘娘觉得会怎么样?”
“想必你对我有些误会,问问我宫里的奴才就知道,我并不如宫内所传那般,也不喜与皇后作对。”
刘夫人复又拿起被搁置在一旁的书,看起来对陈沅兮接下来的话并没有什么兴趣,带着点送客的意味。
陈沅兮并没有被她的态度影响,像是早有预料,又重新组织语言,把想说的话装点了一番,装点成和她的心意的样子,适当的流出一滴眼泪,哭腔里带着乞求、不甘以及无可奈何。
“儿臣今日前来,一路看过来就知娘娘并不如宫内所传,所以才壮着胆子求您救救母妃,又不敢贸然请求,让您陷入两难,想到父皇偏爱中宫嫡出,皇后又借此多次落您的面子,您就算不想与她相争,被架到如今的位置,又有二皇子需要您为他谋个前程,所以才出此下策,用皇后换取您的帮助。”
刘夫人听闻,也拿帕子擦了擦眼角,放下书缓缓从软榻上坐起来,脚落在柔软的狐皮地毯上,迈步走到陈沅兮身前,握住她的手道:“好孩子,我知你救母心切,起来与我好好说说。”
“嗯。”陈沅兮点头,一只手被刘夫人握着,另一只手撑着腿,一点点站起来,到与她差不多高的位置后,微微弓着背,掩面擦掉眼角的泪珠。
刘夫人将她拉到了软榻边,松手倚靠在一侧,又示意陈沅兮坐下。
陈沅兮微微侧身,双腿并在一起,垂头肩膀向内扣,单薄宽松的衣服勾勒出瘦弱的脊背,双手交叠在腿上,让人不由放下警惕升起保护欲。
“你说与皇后有关是如何知道的?”刘夫人目光带着探究落在陈沅兮身上。
“儿臣虽不在场,但听宫女说是林良人身边的粗使宫女将消息告诉给的母妃,而林良人与母妃无冤无仇,又依附于皇后。”
陈沅兮点到为止,停住嘴,等着看刘夫人的态度。
只见她点点头,道:“说的不错,可惜都是猜测。”
“若想把猜测做实倒也容易,林良人一定知道点什么,而她的命脉是六公主。”
“六公主?可本宫要怎么做才能接触到六公主又不留下把柄?”
刘夫人眉头微皱,清冷的面容多了层忧郁,像是祭坛上的神女,让人愿意倾尽所有,为她抚平。
如今的年纪,凑近看,才能在脸上找到几条细微的皱纹,年轻时该有多美,陈沅兮在心里不禁感叹。
“儿臣已想出办法才敢来找娘娘,请您救救母妃。”
陈沅兮起身,又在刘夫人面前跪了下去。
“我又该如何救惠姬?此时去求陛下,只会让他更加生气。”
刘夫人抬眼,再次把问题抛了回去。
“我知娘娘母家显赫,母亲是大长公主殿下,父亲承袭一等公爵位,但京城有另一显赫士族王氏,而您父亲的胞妹正是嫁入了这个王家,生有一子,在宫中当职。”
陈沅兮把这些年听到的细碎消息揉在一起,织成了一张巨大的关系网,京中有些名望的人物,不管是门阀还是新贵,都想通过婚姻获取更多的支持与保护,以求家族世代兴旺,因此这些人之间往往都有或近或远的关系。
刘夫人听得津津有味,并没有因为陈沅兮直接点明她的家世以及与王家的关系而恼怒,反而赞许的点了点头,“果然聪明,本宫之前还好奇你是如何在公主里脱颖而出,得到你父皇的重用,没错,那一子正是陛下身边的王统领。”
“谢娘娘夸奖。”陈沅兮并不否认,坦然接受了刘夫人的赞美,藏拙也要挑时候,她现在的处境并不适合。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母妃?”
陈沅兮心下盘算,按照父皇对四皇子的态度,皇后大约不会被过分迁怒,若交易失衡必定崩塌,母妃的情况已成定局,求灵丹妙药不急于一时,保住性命才有希望,于是开口道:
“母妃由王统领看管,娘娘帮儿臣找个郎中为母妃止住血,保住性命即可,不需要多长时间。”
刘夫人眼神闪烁,思索片刻回答道:“好,本宫这就让玉竺带人去找王统领,为你母妃止血,待她们回来后,就把你的办法告诉本宫,你要知道,本宫能救她,也就能要她的命。”
“也请娘娘遵守承诺。”
“哈哈哈哈,这样谨慎的样子本宫喜欢,惠姬那样的蠢货怎么教出这样聪明的孩子,本宫自会为你立据盖章,事成让你亲眼看看惠姬,若她有事,任你处置。”
刘夫人张狂的笑声与她在绛珠宫的形象截然相反,或许这才是她本来的面目,陈沅兮压下心底的不适,警告自己不要在此刻意气用事,恭声道:“儿臣谢娘娘信任。”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