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卧于榻上,陈沅兮久久静不下思绪,思考有什么办法可以从和亲中脱身,且不会对良国百姓造成影响。
击败启国的最好时机已经失去,现在拒绝和亲,一定会惹怒启国,倘若他们选择出兵,对良国百姓又是一次重击。
若知父皇叫她来是为了这事,当初就该抗旨继续迎战,可是能做到的也只是赢回一座城池,而父皇要的远不止于此,权势不够,回来或许局面比现在还糟。
翻了个身,各种想法在脑子里盘旋,不知过了多久,意识逐渐模糊,对外部和身体的感知变弱,不知何时沉沉睡去。
第二天辰时,陈沅兮打着哈欠推开房门,与站在门外的金钗差点撞上,定睛缓神看到她鞋头被清早雾气浸湿沾上的泥土,知她已等了许久。
吞咽口水润了润干涩的嗓子,开口道:
“有事想对我说?”
说罢,留下半扇门,陈沅兮又走回屋内,寻个椅子坐了下来,看向金钗的目光带着探询。
“是,自从听说公主要去启国和亲,奴婢就生出一个想法,纠结多日,本想着就烂在肚子里,经昨日公主提点,还是想说出来,省得哪日生出异心,鬼迷心窍做对公主不利的事。”
金钗说着跪了下来,头上带着的金钗,正是陈沅兮被封为昭慧公主次日赏给她和禾雀的那支。
“说来听听吧。”
陈沅兮看着她,想到她昨晚的状态,心中有了猜测,并不怪金钗,人心难测,很多人都说不准自己以后会变成什么样。
而且两人之间若有一人生出心思,很容易被人钻空子,金钗今日愿意坦白,说明内心并不希望做出背主的事。
“奴婢和禾雀肯定在随公主和亲的队伍里,可……”禾雀双手紧握,不敢看陈沅兮,抿唇吐出了四个字,“奴婢不愿。”
“启国一行凶吉难辨,良国还有亲人尚在,又衣食无忧,你不愿跟着我冒险,我不怪你,人各有志。”
陈沅兮早知金钗和禾雀不同,禾雀是出宫采买的嬷嬷带回的孤女,没什么牵挂,又有些一根筋,对待认准的人下意识会忽略自己的得失,金钗是家人送进来,经过正规采选入宫,心思又活泛,聪明脑子转得快。
又怎能求一个活生生的人,违背自己的心,放弃自己在意的东西,对她绝对忠诚、服从呢?
“奴婢谢谢公主。”
金钗听到这番话,眼泪夺眶而出,带着哭腔,朝陈沅兮结结实实磕了个头。
“别着急谢我,这些不是我能决定的,只能试着给你找个去处。”
金钗抬头,眼泪糊了一脸,傻笑着说:“奴婢就想谢谢公主,公主昨日就说万一哪日出宫,也算有了傍身的本领,是不是早就猜到奴婢的心思了。”
“看你笑的,和禾雀待久了,怎么越来越像,你可别多想,我昨晚只是随口一说。”
陈沅兮看着她滑稽的样子,实在憋不住笑,低头捂嘴,笑声却越来越放肆。
“嘿嘿,奴婢去帮禾雀布菜。”
金钗并不扭捏,担心这么久的事有了着落,高兴还来不及,起身行礼便跑走了。
看着打开又合上的门,陈沅兮在椅子上坐了许久,望着变色的房梁放空,直到听到禾雀喊她吃饭的声音,才苦笑着起身。
不只是禾雀金钗,孙嬷嬷或许也会被父皇安排进和亲队伍里,路途遥远,嬷嬷身体大不如前,也不知能否经受住长途跋涉。
她总想着护住所有人,可世上哪里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法子。
不久,宫里就传进来了启国使者入京的消息,一队人马约近百人,为首的是启国太子的舅父,启国第一皇后的胞弟。
陈沅兮在前线时就从士兵口中得知,因启国随了迁徙前的原居住民族的习俗,实行多皇后制,所以启国太子虽有妻妾,和亲依旧符合礼法。
这也导致她唯一可以劝阻父皇的突破口被合理化,父皇注重颜面,本可从启国太子已有太子妃做文章,可有了这一规定,她同样可以有太子妃的身份。
父皇那里是行不通了,便只能用些别的手段。
盼了三日,陛下终于召见启国使者,皇后还被关在合德宫,这次由刘夫人陪同,满朝文武皆在,好不热闹。
作为宴会的主角,陈沅兮被安排在了右侧女眷席位仅次于大公主和二公主的第三位。
左侧最前头坐的是四皇子,皇后倒是没影响他中宫嫡出的身份,皇子后面是左相右相……在对上跟在郑老将军身边的郑逸的视线后,对方在桌下偷偷朝她挥了挥手,旁边的李钰今日换上了银白色的衣袍,细线绣的豹子张着大嘴,似是代替他向陈沅兮打招呼。
启国太子的舅父坐在陛下下首,其它使节在两侧末尾单放了几张长桌,与上面的三人相对而坐,因此虽坐于末尾,也不算怠慢。
宴会开始,陈沅兮这个名义上的主角存在感极低,夹着桌上的小菜,不时和他们举杯喝上几口酒,好不自在。
直到皇帝突然把话引到了郑老将军身上,摇着杯中酒,吃着刘夫人给他夹的菜,聊家常般开口说道:“听说郑老将军有一女近日回京?”
郑老将军连忙提着衣角,从两张小方桌间走过,对着皇帝行礼道:“劳烦陛下关心,确实有一女,幼年被外祖母在别处抚养大,如今嫁人夫君又早逝,没留下一儿半女,夫人怜惜,便做主把女儿接回京陪伴在我们左右。”
“原是如此,”皇帝一口喝掉杯中的酒,旁边站着侍候的奴才连忙又斟了一杯,他笑眯眯的盯着郑老将军看了许久,盯得人心里发毛,忽然爽朗一笑道:“不如让她随公主去启国和亲,朕封她个女官当当。”
“不可啊陛下,”郑老将军哀嚎一声,掩袖擦泪,眼珠在袖子的遮盖下转个不停,半晌道:“小女愚笨,担不起重任,且刚归家,去启国后便没了相见之日,您这是要老臣夫人的命啊。”
皇帝举着酒杯,津津有味的看着郑老将军,不为所动。
陈沅兮突然站出来,在郑老将军身边站定,行礼道:“为人子女,儿臣一想到要离开母妃,就不禁落泪,又怎么忍心让郑家姑娘与母亲因儿臣无法团聚?还望父皇收回成命。”
皇帝手一抖,米黄色的酒撒在了一小盘杏仁豆腐上,表情凝在脸上,目光阴冷,惠姬断舌后狰狞的样子浮现在他的眼前,惊得他冒出一身冷汗。
“昭慧公主都这么说了,那朕便不再提及此事,让郑姑娘安心在家待着吧。”
“臣谢陛下。”郑老将军郑重行礼,弯腰时却向陈沅兮的方向偏了偏,在双手的遮挡下朝她投去感激的目光。
郑老将军回席坐下后,陈沅兮依旧站在原地,再次行礼道:“儿臣还想求一个恩典。”
“说吧。”
皇帝扶额,怕她又说出什么令他难堪的话。
“儿臣想为宫女金钗求个恩典,她爹病重,儿臣想提前放她出宫尽孝。”
听到这,皇帝明显松了一口气,摆摆手道:“允了,我大良一直提倡忠孝,自然要应允,朕还要赏她白银百两,用以为父治病。”
“儿臣代她谢过父皇。”
这次宴会一半的目的已经达成,陈沅兮的心放下了些,坐回原位,在心里向母妃道歉。
她知有使者在,父皇一定更怕这件事泄露,母妃的事有了皇后以儆效尤,并未有人再敢传给外臣,若今日被使臣察觉出不对劲,父皇做过的龌龊事便再也瞒不住。
因此不过分的要求,他一定会答应,还会收敛本性。
皇帝在下面扫视一圈,似乎是想再点出个人说话,以在启国使者面前展现君臣和睦。
从郑老将军往下移,最后又返了回来,落到郑逸身上,身体前倾,悠悠开口,“郑家的小子,朕听说你在学习经商。”
“是陛下,臣练兵打仗比不过父亲,一直在军中混日子,不如找些别的事做。”
“有骨气不依赖你父亲,是个好孩子。”
皇帝这句话道不是随口一说,他忌怕武将拥兵自重,也怕他们的子女继承衣钵,兵权就像皇位,握在手里的时间越久,越不愿意放手。
“臣记得陛下给过臣一个恩典,可否今日兑现。”
郑逸学着陈沅兮,趁热打铁,想从皇帝那要点东西。
“说来听听。”皇帝面上带笑,手里的杯子却差点被他捏碎。
今日一个个的怎么都得寸进尺?
“臣家中无人经商,人又愚笨,想求陛下恩赐,准许臣承接朝廷部分贸易。”
众人一片哗然,怪不得不依赖父亲,这是直接要啃皇帝,当皇商。
皇帝眼皮抽动,还要维持大度亲民的形象,牙都要咬碎了才挤出几个字,“既然是朕答应的,你就跟着杨卿学习,从他手里接管一些事务。”
陛下没明确指派,众人都有些拿不准,被点名的杨裘脸更是一白,这要是没猜中陛下的意思,他家几代垒起的财路就保不住了。
郑逸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知道求不到更多,识趣的谢恩退下。
皇帝刚松口气,一口酒没咽下,差点因右相一句话呛住。
“郑将军儿女绕膝,叫臣艳羡,刚好臣家中也有一喜事,想要请示陛下。”
皇帝眯着眼睛,试探着问:“不知是什么事?”
“如郑将军的千金归家一样的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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