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云州气温一如既往，白日还留在夏，夜晚就入了秋。
向择走下过街天桥，从虚掩的小铁门拐进小区，本就是缺乏物业管理的老旧小区侧门，一开始是为了方便住户出入不上锁，周边的人熟悉之后都从这个小区里抄近路。
仰头望不见月亮，独有昏黄的路灯照亮寂静的前路，夜色下起微风袭来凉意，这条路白天上班匆匆而过的人群不少，现在已经将近凌晨一点，既无行人也无喧嚣。
向择每走两步就低头看一眼直播间的分数条和飘过的评论，嘴上一直没闲着和观众交流，他穿的单薄，上身无袖下身到膝盖的工装短裤，时不时地抽鼻子搓胳膊。
你是三岁小孩吗？不会思考只会喊自曝，别玩狼人杀了回去捏泥巴吧——AAA建材批发老王。
向择精准地捕捉到这条喷他的评论，翻着白眼“嘁”了一声，直接怼回去：“今晚第三把我再说最后一次，场上五个人，一明女巫两金水平民，漫芽被预言家保过身份比我高，她把猎人一跳我直接死翘翘，就算我能把她抗推出去，她开枪把我带走不还是输，与其浪费这个时间废那么多话还不如自曝早结束早回家，原因我已经说这么明白了要是连这都听不懂建议去买一本看图识字学学汉语，还有三岁小孩好歹是个独立个体，不像某些东西估计胚胎都没成型算不上人，所以没脑子不会说人话。”
像机关枪一样一顿输出完立即就把账号拉黑，不给一点反驳的机会。
再看分数条，距离PK结束还剩十五秒，眼见自己排在四人当中第二且差距不大，向择一秒变脸，笑容覆盖愠色，眉眼弯弯露出标志□□牙，“家人们最后守守塔，这局三跳晚安大小姐四跳E:ku，淼淼家不止这点分最后肯定要上，这两个我是真不想跳，真的不想，稳住第二……”
倒计时变成连线中的那一刻，定局已成。
何推稳坐第一、水淼淼跻身第二、漫芽保持第三，啧啧荣获第四。
谢完榜开麦，心里一万个抗拒的向择试图糊弄过去，“我在大街上实在是不方便跳，要不换个别的，我唱一首燃烧的爱火吧。”
早就到家的何推正抱着臂靠着沙发背，手机立在茶几上，居高临下的视角无情地堵住了向择的小九九：“你把手机往路边一放随便张牙舞爪谁管你呀，赶紧的，耍赖是小狗。”
向择辩解道：“我没带支架没地方立，而且这路那么黑还就我一个人，搁这跳谁要是没睡从窗户瞅一眼还以为是鬼舞呢，吓着人可就麻烦了。”
“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想等到羊角鹿家再跳，生怕他看不到你曼妙的舞姿。”漫芽一副磕到了的表情，“你放心吧，录屏组已经到位，保证不落一秒 ，好好表现。”
水淼淼插话：“啧啧这是要去羊角鹿家吗？”
“是的，羊角鹿先生盛情邀请我去他家共进夜宵。”向择自知推脱不掉，已经开始张望观察周围，“漫芽你先来吧，我看看在哪跳。”
漫芽：“OK，看姐给你打个样。”
背景墙上还写着“今夜无眠狼人杀”，无需镜头追踪和氛围感灯光，手指轻轻一拨将波浪长发撩到耳后，开始前勾人的桃花眼朝前置摄像头抛了个媚眼，伴着音乐一袭吊带绸缎绿裙翩翩起舞，当真是风情万种。
连从大型女团退役的水淼淼见漫芽第一面就被她迷的挪不开眼，即便是不玩狼人杀，凭她的长相和身姿吃互联网这碗饭也是轻轻松松的。
等到漫芽一曲舞毕，向择也架好了设备。
正巧最近的单元楼门口左侧有一个空车位，路灯下光线好空间大，中间立起的三角地锁刚好可以放手机。
“好了，该你了。”
向择往后退到镜头可以装下全身的位置，音乐响起开始了他在家已经苦练过一段时日的表演。
网络不顺畅bgm总是卡顿，穿着和这支舞的曲风及其不搭，流畅的肌肉线条盖不住好似安反的四肢，好在再糟糕还有向择这张顶好看的脸顶着。
他肤色本就偏白，加上白金发色的提亮，就好像有一束专属光打在他俊秀的面庞上，五官生的很标致，面部轮廓偏柔却不显弱，明眸皓齿展露笑意时，如天阴即晴般温暖清亮。
原本大家还有点担心直播间会不会因为一些舞蹈动作被封，看着看着就明白担心非常多余。
这分明就是一段励志的青春男大康复训练操！
向择正跳的沉浸入迷，一辆粉色黑顶的五菱宏光缤果缓缓开近，最终停在空车位前。
祁曼放下车窗，扭头看着他。
她的一刀切短发别在耳后，微微抬头低眸，带着点审视意味的眼中稍显疲态，不笑时嘴角自然下垂臭脸自动上线使得熬了一天一夜本就不好的面色更加难看。
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在凌晨下班还有好脸色。
祁曼开口：“让一下，这是我的车位。”
向择停住了自己的乱舞，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他能感受到她威逼过来的低气压，于是陪笑朝她鞠了个躬，态度十分诚恳：“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现在就走。”
祁曼往前开了一点，从倒车影像里看着他。
向择快步走到手机前，弯腰伸手正准备拿起，没被他身体遮挡的直播画面上半部分露出他身后的居民楼，崭新的防盗窗和陈旧斑驳的外墙仿佛不在一个图层，一个黑影自上向下迅速闪过。
快到模糊，来不及思考，紧接着一声巨响。
受到突如其来的声音刺激，向择本能反应地用双手捂住了耳朵，脖子手臂向内蜷缩腰弯的更狠。
最近车位上的那辆奔驰大G，警报声随即响起，然而仅仅响了几声便戛然而止。
两秒短暂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安静时刻。
“别回头。”祁曼大喝一声，制止住了向择下意识想要去看的动作。
向择停在原地。
祁曼从车上下来，她一边打着电话一边抬头向上看，亮着灯的六楼阳台没封窗，一个男人伸出半边身子往下张望，夜色下看不清长相。
祁曼描述现场的声音使得向择的思绪缓过来些，脑子一上线就慌忙拿起地上的手机关掉直播。
信息如轰炸般不断弹出来，向择没心思处理，把手机揣进裤口袋，与此同时经过他身旁的祁曼挂断了电话直奔他身后。
她要干什么？向择心想。
不等向择发问，已经蹲下的祁曼率先开口：“往前走两步，快流到你那了。”
话音未落，向择的双脚弹射起步，离开车位范围移动到祁曼的车尾处。
祁曼进行了简单的检查，发现没有施救的必要后再次抬头，只见六楼已无人，五楼楼道的声控灯灭三楼亮起，她起身对背对着她的向择说：“看一下现场，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好…好的。”向择的声音发颤。
“任何人都不能靠近。”祁曼强调了一遍，转身跑进了单元楼内。
此时此刻的向择不知道自己该干点什么能干点什么，手机从未停止震动，他无措地抬起头，看见对面的楼里稀稀拉拉的几户亮起了灯，也有人开窗四处张望。
向择见状心里萌生了一点胆量，好歹自己也是第一目击证人怎么说也该看看现场，哪怕就一眼，他闭上眼睛握拳给自己打气：“没什么好怕的，看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明明身体还在控制不住的发抖，但心理的勇敢战胜了肢体的恐惧，向择慢慢转过身睁开眼。
这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没有血流满地，没有面目全非，没有碎成一截一截的。
只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安详地仰躺在那里。
汽车尾灯的光下可以看的很清楚，披散凌乱的长发铺在地砖上，发白的脸上还带着妆，穿着一整套的黑色西装，外套和内里的衬衫扣子都蹦开了，脚上没鞋露出的渐变粉色美甲，裸露的皮肤中只有右耳渗血到耳外侧，其余都没看见明显的血迹。
这样的一幕，她闭着眼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
向择出神地盯着她毫无起伏的上身，左手手表的走针和自己的心跳仿佛同步了起来，滴答、滴答、滴答……他突然腿一发软，无力支撑直接跪倒在地，膝盖瞬间袭来火辣辣的疼，原本还处于半懵圈的脑子彻底地清醒了过来。
“真不是我们，我们连屋都没进去。”粗犷的中年男性声音自单元楼门口传来。
“少废话。”熟悉的女声呵斥道。
向择快速从地上站起来，看向门口。
先出来三个年纪稍轻穿着花衬衫的壮汉往边上一站，接着是一个光头大叔，黑色中山装遮不住他臃肿的身形，尤其是他那鼓鼓囊囊的大肚腩把衣服顶高了好几个度，被他一衬托身后的三个壮汉都显得没那么壮实了。
祁曼最后出来，抬手往缤果一指，声音冷冰冰：“上去。”
三个壮汉没动，光头大叔满脸堆笑地往祁曼身前凑近一步，“没这个必要吧，我们……”
“快点。”四人没立即照做，祁曼抱起胳膊，凌厉的目光将四人扫了一遍：“不愿意？那你们走吧，我看着你们走。”
光头大叔回头看了看三个壮汉。
观战的向择紧张的扣手心，他感觉到自己后背在冒冷汗，他不认识这些人都是谁，只能凭借一些主观印象去推测局势。
她个子不算矮目测一米七左右，牛仔衬衫的袖子挽到肘上露出纤细的小臂，高腰西装裤配上一条H形平滑扣的皮带衬的腰细腿长，整个人看起来偏精瘦，气质干练但不像练家子的，气势上虽碾压全场但战斗力不详。
再看看自己，平常举铁练的肌肉除了比较抗揍，并不能在发生肢体冲突时起到什么加分作用，要是把这四个人惹恼了，他们俩大概率不是对手。
在极短的时间里向择衡量了许多，唯独没想面对这样一群看上去都不好惹的陌生人，作为最该远离的人为什么默认自己会加入他们，又为什么会把自己和她划到同一阵营。
当向择还在脑补几人扭打在一起的画面时，光头大叔已经做出了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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