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不以为意地笑对:“别理这些腌臜事了,来,我这几日新做了一些糕点,你先尝个味,待会用膳可不许吃那般少了。”
短短一月,秦惊鹤瘦了许多。
听着淑妃的话,她只是笑了笑,不经意间瞥见淑妃身后的侍女正捧着香囊,不知为何,想起了贤妃,便开口问道:“贤妃娘娘与四妹妹还好吗?”
淑妃拿过香囊,放于鼻端嗅了嗅,边回答:“我也许久未曾去拜访了,索性今日你帮我去看看她们罢,顺便捎上这些香囊,自从那贺家那两位将领殉国的消息传回来,贤妃她便闭门不出了,宫里的贺统领为此常常去看望。”
秦惊鹤当然知晓淑妃在说谁,贤妃名为贺弄影,乃是那两位将军的同胞妹妹,而宫里的贺统领是接了祝朗行的任,掌管禁卫军,乃是贤妃娘娘的弟弟,血脉亲情。
她朝淑妃点了点头,心里自有一番打算。
午后申初时辰,秦惊鹤前往贤妃居所,宫人领命回来为她开了门,秦惊鹤跟着宫人前行,贤妃站在院内树下,孑然一身,只是默默站着,宫人在一边肃立。
秦惊鹤迈步上前:“娘娘怎么站在外头发起呆了?”
同样迅速消瘦的贤妃没有转移视线,声音轻悄:“乐儿睡下了,我出来看看药煎好没,这棵树还是我兄长在乐儿出生时种下的呢。”
秦惊鹤一时默然,安静地陪着贤妃站在枝繁叶茂大树下,耀眼的阳光从树叶间的缝隙落下,斑驳地映在她们仰起的脸庞上。
宫人识趣地离远。
“你觉得,战事何时平?”贤妃忽然开口。
秦惊鹤不假思索:“最好是在今日便结束,但朝廷承平日久,突遭战事,想来也得花费不少攻夫。”
贤妃冷笑一声:“事到如今,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青州叛乱虽已定,然其他州呢,皇帝与朝廷横征暴敛多年,早已惹得民心浮动,不然青州如何会叛乱,叛军甚至还要了一个王爷的命?青州百姓,已是视朝廷如贼寇一般,青州如此,其余自然亦是,而皇帝又是这般荒唐,古往今来,这可是典型的亡国之君的情状,不仅皇帝,就连大臣也都是些狗苟蝇营之徒,一味党争逐利,如蚁附膻,你还不知道吧,前几天中书令李敏的儿子私下为皇帝献上了几十个在江南之地寻来的所谓妙龄女道士,美其名曰送入宫为嫔妃做法祈福,结果还不是全进了皇帝的寝宫,尚在国丧,如此妄为,不君不父不为人子,他不做亡国之君岂不天理难容?”
秦惊鹤垂眸不语,微微抿了抿唇角。
贤妃一口气说完,痛快了不少,忽然转头笑道:“现在,你还觉得能平吗?”
秦惊鹤实在挨不下去,想了想,低声:“这边虽一团乱,前线战事却未必吧?毕竟是三十万大军,外加一位资历极深的帅臣,大狄不过是从白山黑水里跑出来的野蛮人,到底比不过王师。”
贤妃移开目光,语气平静:“不瞒你说,我自幼长在军营,常常旁欢我父亲娘亲以及祖父祖母讨论军情,若不入宫,我必是骑在马上驰骋疆场的将领,所以我知道,大狄虽野蛮,干得出屠城这般丧尽天良之事,反过来说,也证明了大狄锐不可当,一支充满蛮劲,敢打敢杀的军队,虽只有二十万,未必不能将局势反转,何况我军贪污成性,慌报军功吃兵血以及其它所有陋习五毒俱全,别的不说,定远侯世代镇守边关,几大将门从没有像定远侯这般的,而这正是他们有远见,但只有一个定远侯又能如何?更别说定远侯一族在边关苦寒之地受苦受累,朝廷却没一刻不忌惮,我要是定远侯,凭着朝廷这般白眼狼一般对待,定要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秦惊鹤只觉心跳声如擂鼓,她勉力以对:“依娘娘所说,局势岂不危矣?大狄甚至能攻到京城脚下?”
贤妃却不再回答,半晌无话,唯有轻风吹拂而过,两人衣袖微动。
秦惊鹤正犹豫要不要出声告辞,贤妃忽然开口:“尽力而为便是,虽人力终有穷极,不愧对本心即可。”
似是没头没尾的一番话,她看向秦惊鹤,笑道:“你先回去,明日这个时辰再来,乐儿一直想跟你聊聊天,若见到你来看她,她一定会高兴的。”
秦惊鹤心有顾虑:“四妹妹还得喝药吧?”
贤妃摇了摇头:“这药隔一日用的,不碍事,你若肯来,我还要感谢你。”
秦惊鹤出了贤妃的居所,迎面撞上一队巡逻的侍卫,领头之人一见到她,莫名神态恭谨起来,快步上前问安。
秦惊鹤没在意,正想点个头敷衍过去,杜若突然悄悄在她身后低声道:“这是那姓祝的留给郡主的帮手,任郡主调遣。”
秦惊鹤定睛看了他一眼,想了想:“你知道我是谁?”
阿卫连连点头,说句真心话,眼前这位可真是他阿卫的老祖宗了。
世子爷离京之前曾与他有过私下交谈,阿卫知晓世子此行危机四伏,何况老侯爷又不是个好相与的,本要再次请求与世子同行的阿卫尚未开口,世子突然郑重地握住他的肩膀,语气严肃:“阿卫,我自有重任交给你,这件事只能你来做,别人我信不过。”
阿卫听得一腔热血,以为是要他去潜入大狄做谍子,结果世子珍之重之地说:“你要替我护住永乐郡主,无论如何都要保她周全。”
阿卫一时目瞪口呆,但到底是自家主子的嘱托,他应了下来,世子想了想,忽然道:“若事情危急到你无法应对,你便自己求生去吧。”
阿卫大惊,正欲表明忠心,例如说些他阿卫以性命担保绝不让永乐郡主受半分损伤之类。
结果下一刻,世子竟是轻笑:“不用你的性命,真到了那一步,我会殉她,可惜我也没混到个名分,你若有心,想个法子让你家主子我能葬在她身边便是对我天大的忠心了。”
阿卫看着世子的眼睛,里面是如山中溪水一般的平静,他知道这是下了绝不反悔的决心才会流露出的平静,阿卫有些恍惚,他忽然记起今年世子病好后,望了院中竹林许久,最后的眼神与现在的眼神一模一样,彼时世子沉声吩咐,砍掉这片几乎算陪着世子长大的竹林,全部种上月季。
那时的世子和现在的世子别无二致,一样的决绝如刀,所以阿卫知道,一旦永乐郡主有个意外,自己家的世子是真能干出那种事的。
回过神来,情知眼前的永乐郡主牵动着世子的生死,阿卫恭敬道:“一切凭郡主吩咐。”
秦惊鹤颔首:“忙去吧,不用你。”她朝与阿卫相反的方向离去,阿卫不敢怠慢,目送秦惊鹤的身影消失后才转身继续前进。
心中一时悲愤,他好歹也握住了京城半数之多的禁卫军,永乐郡主却一幅毫不在意的模样,他倒是急着表忠心,可人家貌似看不上哇。
一名属下匆匆赶上,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响悄声:“都统,大理寺卿的三公子似是收买了贺统领的副手,但不知他要做什么。”
阿卫一番思索,愣是没记起这人是谁,随意道:“时刻关注那副手的动向。”
“是。”
贵妃宫中。
三公主秦舒钰撅起红唇,拉着娘亲的胳膊不断摇晃:“母妃,钰儿想出去玩,放我出去嘛。”
美艳绝伦的贵妃叹了口气,无奈道:“天天就知道玩,前些日子险些给我惹出麻烦来你知不知道?”
秦舒钰闻言立刻泄气,知道自己又得听母妃那些老掉牙的话,干脆捂住耳朵,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让贵妃哭笑不得,唯独实在是宠着这孩子,她柔声哄道:“好了,母妃答应你,等再太平些,让你弟弟陪你一块出宫找舅舅玩,好不好?”
秦舒钰立刻振奋,转而咕哝:“谁要跟那个胆小鬼一起出去。”
贵妃挑起眉毛,她即刻认错,刚认完错便飞快地跑向庭院,少女笑声清脆:“母妃,我去看看七弟弟,虽然他是个胆小鬼,但毕竟是我秦舒钰的弟弟!”
贴身侍女重新为贵妃续上了热茶,见主子仍一幅忧心的模样,贴心询问:“娘娘可是在担心之前的事?”
贵妃淡淡道:“有何担忧,只要不是个蠢的便不会在这时候来触本宫的霉头,都过了这么久,你看朝堂上谁吭声了?”
“奴婢愚昧,那娘娘为何忧心?”
贵妃冷笑:“深宫之中,还能为什么,这些日子本宫冷眼看着,陛下一日比一日荒唐,先前还知道些许遮掩,如今得寸进尺,宛如发了情的野兽似的,本宫真担心钰儿会不小心看见什么肮脏场面。”
侍女怯怯道:“娘娘慎言……”
“慎言?”贵妃突然发怒,一把抓过茶杯往地上掷去,在场宫人瞬间下跪,她怒声喊道:“本宫好好一个妹妹竟被逼得自戕!你们所有人倒是慎言了,本宫的妹妹就这么平白没了吗?!好一个帝王凉薄,好得很。”
几个素来得用的侍女颤声:“娘娘息怒。”
贵妃眯起长眸,冷笑连连:“本宫自会讨回公道,且等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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