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姑姑护着郡主平安回到昭阳宫,她留意到世子并不在,等安置好郡主,又立即马不停蹄地去寻太后禀报路上遇见的事,太后问及郡主情况,李姑姑回想一番,答道:“郡主受此惊吓,一路十分安静。”
太后稍稍放下心,转头派嬷嬷调查此事,李姑姑告退,待她回到昭阳宫,怀夕神色不安,小声:“姑姑,郡主她不让我们跟着,她说想一个人待会儿。”
李姑姑沉默点头:“你且去让人煮些安神汤来,等会我去送。”怀夕领命而去,而躲在一边的杜若见怀夕的身影消失,不等李姑姑开口,她自己就蹦了出来:“姑姑,会不会是陶梦怀恨在心干的?要不要我去查查?”
李姑姑抬手去戳她的脑门:“查查查,你长点心眼吧,安分些。”杜若撅了撅唇,捂着脑门退到一边。
内殿,秦惊鹤紧紧攥着纸条,坐在梳妆台前,面色冷凝,她看见镜中的自己眼圈泛红。
纸条上的两句话,无论是哪一句,都显得石破天惊般的惊世骇俗,说她死于乱军之中?本朝承平日久,天下安定,何来乱军?
第二句更加过分,秦惊鹤深呼一口气,松开手,皱皱巴巴的小纸条落在桌面上。
长公主未死?
她的母亲,还活着?
不可能,这根本是无稽之谈,她的母亲过世多年了,但,万一呢?秦惊鹤的心跳瞬间如擂鼓,假若,它是真的呢?
不,怎能平白无故相信一张不知来处的纸条,冷静下来。
秦惊鹤起身倚在一旁的美人榻上,霞烟色裙摆堆叠似花朵,鸦色长发倾洒,她低下羽睫,阳光照进内殿,她的眼底光影交错。
不,不行,太荒谬了,谁会信呢,一定是胡编瞎造,毫无凭证的事,但凡心智正常的人想来也是嗤之以鼻。
室内阒然唯她一人,一切如同凝滞成一幕美人画卷。
半晌,秦惊鹤抬起眼,唇角忽然绽了个笑。
她早已疯了。
首要任务是找出纸条的幕后之人,秦惊鹤收起纸条,尚在思索该从何处着手,门被敲响,得到应允,李姑姑推门而入,手上端着飘散着热气的汤水。
秦惊鹤看向她:“姑姑,我没事。”李姑姑将碗递给她,关切道:“郡主,听话,喝了它好好歇歇,等你醒来,此事必然水落石出。”
秦惊鹤依言照做,一上午的意外,她的确有些累,换下衣物后躺在床榻上,脑中虽仍在挂心纸条上的事,困意却逐渐袭来,她闭上眼。
永乐郡主遇刺一事在太后有意控制下只有少许人知晓,嬷嬷办事一向果决,等午后秦惊鹤悠悠转醒,李姑姑已经拿到结果只等汇报给她。
她被光芒晃得眯起了眼,坐起身缓了缓神,李姑姑一进来见秦惊鹤醒来,边服侍她穿好衣物,边轻声说道:“郡主,那一片是荒林,无人居住,没有发现贼人踪迹,但据嬷嬷所说,应是一人所为,不足为虑,而且以箭矢的落地来看,贼人并无伤害郡主的意思。”
秦惊鹤散漫地应了一声,用过迟来的午膳后,她窝进书房。
出了一会子神,她伸手挪开镇纸,不料却带出一支卷得细细的纸条,它轻轻滚落到她眼前,似是耀武扬威朝她招手。
秦惊鹤怔愣一瞬,抬手拾起,展开,上面仅仅一句话:陶氏侵吞承恩伯家产。
她眉头蹙起,目光在书案上仔细巡视一遍,再动手翻找一通,确认没有其它纸条后她挑眉:“这是怕我不信,来向我证明?”
虽不知幕后之人有何居心,但事关长公主,管不了许多,秦惊鹤唤来李姑姑,以担忧陶氏手脚不干净为由,让李姑姑去查查承恩伯的家产状况。
此人最好所言俱实,否则,她就是把京城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他行千般酷刑。
下午,静和入宫来探望了她,两人谈着心,淑妃遣人送来补品,静和纳罕:“你何时与淑妃交好了?我听说这位淑妃一向深居简出。”
秦惊鹤亦是不解:“我与淑妃不过一面之缘罢了,何来交好。”
静和想了想:“索性也是小事,对了,父皇将要春狩,你的骑装做了没?可别再跟去年一样闹笑话了。”
秦惊鹤咳了一声:“亏得你提醒,姑姑应是使人做上了,过去的事提它做甚。”去年春狩,她的骑装不合身,又想黏在祝朗行身边,硬着头皮上马,衣服险些裂开,幸好祝朗行护着她回了营帐。
这么一讲,静和免不了提起祝朗行,她顿了顿,试探道:“据说那祝朗行日日守在昭阳宫?”
秦惊鹤因记起人祝朗行对她的帮助,态度不自觉软化下来:“烦人得很,怎么也赶不走。”而静和脑海中浮现出那人皮笑肉不笑的模样,那日她沉醉在面首们的温柔乡中,忽听仆人报世子拜访,匆匆穿上衣物出来,祝朗行长身玉立,一双漆黑的眸漠然移来,她还想数落他一顿,反被他抢了先:“我需要你帮我跟永乐求情,我想见她。”
静和当场就要拒绝,他冷淡地补上一句:“二公主除九个面首外还私自偷纳小倌的事,皇后娘娘知晓吗?”
静和如遭雷霹,这事她连秦惊鹤都没说,这厮如何知晓,她整个人焦得外酥里嫩,仿佛听到自己良心破碎的回响,静和试图挣扎:“永乐未必会听我的。”
一直咄咄逼人的祝朗行听到她提起永乐,周身锋芒下意识软了些,他移开视线,语气落寞,苦笑道:“无事,反正她已经很厌恶我。”
静和瞧得不是滋味:“你说你,永乐之前追着你跑时你不乐意,等人不追了你倒回过味来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永乐又是个倔脾气,说出口的话不曾悔过,我看你希望渺茫。”
祝朗行垂下眼:“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永乐于我,是不可触碰的骄阳之辉,而我于永乐,不过是阶下泥土一般唾手可及,我早有此觉悟,你不必多虑。”
静和难以置信怔了几瞬,随即气笑了:“你,你一直这么想的?你为何不去问问永乐的意思?扯什么骄阳泥土,在永乐眼里,她要的只是你这个人,祝朗行,我以为你是个聪慧之人,却不想竟愚钝至此!”
他已然往外走,不紧不慢抛来一句:“别忘了我的话。”
徒留静和一人咬牙切齿,思绪结束,回到当下,静和纠结良久,在心里对好友道了歉,心一横:“永乐,要不你就见见他,省得他来烦你,放任他这般纠缠下去,还不知要弄出什么乱子。”
秦惊鹤心头有更重要的事在宛若巨石般压着她,一时无暇在意一些小事,觉得静和在理,思忖片刻:“也好,合该早些解决。”
静和提到嗓子眼的心蓦然放下,她长舒一口气,心道她仁至义尽,祝朗行自求多福罢。
晚膳前,一只灰色的鸽子落在窗台,秦惊鹤俯身向它伸出掌心,鸽子乖乖跳进她掌心,亲昵地用小脑袋蹭了蹭她的手指。
秦惊鹤将红线绑在它脚上,喂了些食,望着它飞走,思绪回到昔日。
这是她与祝朗行的暗语,那些孤独的夜晚,她跟他约定,只要她把红线系在鸽子身上,他就一定会来见她,那是年少纯真青涩的回忆,秦惊鹤本以为他早已忘却。
是夜,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秦惊鹤将内殿的人赶出去,独自躺在床榻上,半梦半醒。
迷蒙之际,一声细微的响动从窗台传来,她霎时睁眼,披上外衫,掀开帷幔的刹那,满地雪色,她看得清晰。
走近窗台,一个挺拔人影映在窗上,秦惊鹤推开窗,立即被流泻的清绝月光扑了个满怀,淡淡的冷香味一点点靠近她,她仰起脸,那人低垂的眉眼浸润在皎洁月光里,眉梢眼角点缀了无尽情意缱缒,一缕黑发随风轻扬,发尾拂过她的脸颊,卷起令人心头发麻的痒意。
他一身劲装,衬出其宽肩窄腰的好身段,祝朗行安静地盯着她,面容美似冠玉的青年眼神柔软而潮湿,轻声喊她:“昭昭。”咬字极柔,他的音色又干净,这一声仿若情人之间的呢喃。
秦惊鹤往后退了退,避开他的目光:“你先进来。”
祝朗行因她答应与他见面而生的喜悦在女子平静的表情下悄然褪去,他的眸色黯了黯,小心地跳了进来。
秦惊鹤淡声:“有什么话一概说清楚,往后别再来找我。”
祝朗行默了会,涩然回应:“我听说你遇刺了……”
“我没事,还有么?”秦惊鹤略为不耐地打断他的话,脑中闪过那张纸条,心情烦躁了几分。
被她打断,祝朗行老老实实低声答:“你若想调查承恩伯府,我能帮忙。”
秦惊鹤看向他,叹了口气,唤他:“祝朗行。”
他抖然一惊:“我在。”
“你到底明不明白,我不要你了,”秦惊鹤冷静地一字一句,“我从始至终要的只是你这个人和你的心,但我现在不想要了,只希望你能远离我的生活,别出现在我的视线内,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要求,你明白吗?”
逆着月光,她看不清祝朗行的表情,却发觉他从来都挺直的脊梁仿佛遭受重击垮了一般,稍显颓废。
秦惊鹤等了一会,见他不出声,刚欲赶人,忽听见他低哑的声音:“你别不要我,我帮你,我帮你救她,你别不要我。”
“什么?”秦惊鹤上前抓住他的手腕,目光锐利:“救她?你都知道什么?”
距离拉近,借着明亮的月光,她才彻底看清祝朗行的表情。
他的眼尾泛起妖艳的靡红,眸底水光潋滟,俊眉拢起,一幅可怜又仓惶的模样。
秦惊鹤一愣,祝朗行却趁机凑过来,将下巴搁在她肩头,低低地轻诉:“什么都行,只要能留在你身边,我什么都做,昭昭,求你别不要我。”
外头月华如水,静夜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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