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了这么多，有什么收获没有？”
“有一点，死者的前任，和前前任，长得还有点像，都是一种类型的，有钱的风流帅哥。”
“你也跟他们学的是吧，没一个说人话的。”
朱谷翻了三遍昨天的笔录，往旁边一丢，用鼻孔出气。
冼宴仙坐在他对面，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扣着手指头。
朱谷点着笔录里的某一处，
“这里，死者和司机相处这么多年，他印象最深的居然是她最开始还在上学时有人追他的事情，你不觉得哪里奇怪吗？”
冼宴仙点头，
“乍一看确实奇怪，可是结合她整个人生来看，就没什么了，他们都不是在外人面前表露太多的性格，况且和司机相处的一段路。”
“那你知不知道这种大人物的司机往往是知道最多的。”
“我知道，但是这不是这个案子的重点。”
两个人僵在了一起，朱谷喘了几口气，冼宴仙不是刑侦科班毕业的，关于破案她更喜欢用自己的那一套路子，谁也说不听谁，犟在一起，还是朱谷先换了话题，他问，
“那个电影女演员是怎么回事？”
冼宴仙耸了下肩膀，依旧没抬头，
“她昨天确实是剧组的事耽误了，再往这边来也是赶不上时间，不过她这个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背后。”
“她背后怎么了？长眼睛了？”
这人上了年纪，尤其是当了领导的中年男人，总带着一种好像升了职从前的经历都直接被抹去一样，就像朱谷，冼宴仙从小叫他叔叔，从基层民警一路靠自己在现在的位置，刚坐了两年，连话都听不懂了。
“她背后是温家。”冼宴仙连语气都放缓了，看着朱谷的脸色变了又变。
“温家，又来个温家，她是温家的孩子？”
“温家的孩子是她老板，男的，和她就是，那种，那种关系。”
朱谷大受震撼，
“这个女演员不是才十八吗？”
“是啊，可是他老板才十五岁啊，一个刚上高一的小男孩。”
“柳家和温家有关系吗？”
“有，温家现在的家主叫温南昭，她妈妈姓柳，然后，温南昭的大女儿叫温如镜，是这些年一直在政坛上活跃的人，温如镜的儿子叫温笑尘，他就是这个女演员逐樱的老板。”
温家是平国自古世纪留下的大贵族家族，号称平国后支柱，千百年的历史中，每次在权力纷争后的混乱时期，都是温家派人出来主持大局，直到下一任领导人被选出来，他们再集体隐身，居于幕后，是平国不能招惹和抗衡的存在。
朱谷张了几次嘴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他破获那么多大案，看到过最底层的罪恶，却没和更往上的人打过太多交道。
冼宴仙的父亲冼绅春，现任阳谷省公安厅办公室主任，算是他向上汇报工作的直系上司，就经常说他，脑筋太直，不适合做领导，适合一辈子查案，那阳谷所有犯人都能被抓到。
朱谷直挺挺了一辈子，年轻时就没改，老了更不会改，但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他觉得自己会变通得很，比如现在，他推开笔录，叫冼宴仙，
“闺女，你现在和我乍一看这份笔录一样，被这些人陷进去了，你换个思路想想，这是你必须要记住的一点，你现有的，所了解的所有事都是在死者自己写的东西里体现的，你已经被她牵着鼻子走了，而文字就是最容易被玩弄的，你怎么可能通过她给你讲的故事来了解她整个人。”
冼宴仙皱着眉头，她思考过这个事情，盯着那本《镜里花难折》，好像就能看见陈溏惜睁开眼睛的样子，但是这一切都不能在她脑子里连成证据链，她掰着手指和朱谷数，
“假设你的预想是正确的，那做到这些就要有个必须的前提，就是这一切都是她设计好的，难道知道她自己要死吗？”
朱谷同样在思考，他暂时答不上来，冼宴仙就做另一种假设，
“那如果她没有死，一切正常进行下去，她知不知道柳林君那天出现在她电影的试映会，她纪念自己爱情的书和电影与现实有出入，她是为了要干什么？”
“哪里有出入？”
“关于柳林君笔录上提到的第一次见面的事情，我觉得他没有撒谎，而且他见到的就是陈溏惜，这是我的直觉我目前还没有证据，但是我已经让林卫去查她的账单和流水了，我觉得她一定隐瞒了些什么。”
朱谷长叹一口气，身体向后靠，双手交叉放在肚子上，
“柳家那小子的老婆找到了吗？”
“没有，联系不上，已经找到了她家父母，但是人家爹妈就说女儿是散养的，不知道去哪玩了，你也没办法。”
“可别过段时间又出来个尸体。”
冼宴仙瞄了下朱谷，加紧摇头，
“别乱说，不可能。”
“那你觉得，那两口子是什么感情？”
“联姻的能有什么感情，对对方不闻也不问。”
“陈溏惜会在乎她吗？”
“应该，双方也不认识吧，他们是在国外分的手，柳林君独自回国被他妈重新安排工作，然后很快就结婚了，之后陈溏惜再没有主动联系过他，也没再出现，看起来像是放下的样子，然后独自写日记，找人做出版，拍电影，上映，还在试映会当天买了回老家的机票，看起来就像是要和从前告别，然后回家重新开始。”
咚咚，朱谷用指骨敲了两下桌子，
“你看看，你现在就是被她带着走了吧，你的思路都控制不了了，你把这个案子放下，现在出去换换脑子，办两个别的案子过过手，然后今年两个新考上来的警察下周到岗，都是男生，实习期都是你去带一带他们，这次我让你先选，你看好哪个留哪个。”
朱谷换上领导指示的语气，冼宴仙也没反驳，收拾了笔录准备离开，他还交代，
“提前下班回家好好睡一觉，别天天在宿舍办公室对付，腰和后背到老了都得疼死。”
他如同老父亲那般愁着，看着冼宴仙就是看着自己闺女，还听见她嘟囔，
“还能活到老啊。”
“诶！说什么呢！”
冼宴仙在门口一顿，脚底抹油地跑了。
下午四点，柳林君站在他的小房间窗户旁边往下看，冼宴仙洗了澡换了衣服，披散着头发背了个小包，站在警局大门口发呆。
州岚从前是个很小的市，市区只有一丁点大，公安局司法局法院检察院都在一条街上排列，后来城市发展，州岚融合周边几个小镇为区，迎上经济浪潮快速发展，成为了玭廊乡战后重建的第一批一线城市，这条街上的几个老办公楼都依次翻修，迁址，渐渐人口流量没有那么大，空下来一块地后，对面街迁移过来一所大学的分校区，周边再起几座家属楼，盖起了大学的附属幼儿园小学中学。
冼宴仙在门口等着红绿灯换了六次，抬脚朝幼儿园走去。
州岚不规定幼儿园入学年龄，还设置了婴幼儿辅导室，因为工作无法照顾孩子的父母在孩子六个月时就送来看管，帮助当地解决了很大一部分妇女要面临的矛盾。
冼宴仙今天朝两岁孩子的小班活动区走去，她站在围栏外面，看着一地小宝宝慢腾腾走路。
栏杆外面经常站着各种老人围观，今天在没下班时间过来个年轻女人，且学校老师不眼熟，害怕对孩子们有伤害，一个男老师被派过来询问，
“您好女士，请问您有事吗？”
冼宴仙摇摇头，又点点头，
“我想看看，季弈秋小朋友在吗？”
男老师又问，“请问您是她的家人吗？”
冼宴仙并没有看他，目光一直错开他的身体往里看，眼神也飘忽不定的，两人隔着栏杆僵持很久，后面女老师跑过来查看情况，她从男老师身后露出脑袋，随后赶忙推开他上前，
“冼警官，今天休息吧，要进来喝杯水吗？秋秋在里面和小朋友玩捉迷藏呢，你看，那边跑过来了。”
女老师十分热情地要拉着冼宴仙进来，而她摆摆手拒绝，远远地看着小女孩扎着两个辫子，在迎着太阳跑。
“不用了，我今天还有事，我先走了。”
她只看了一眼，和女老师打过招呼之后就离开。
“冼警官工作注意安全，注意休息啊。”
女老师朝她的背影喊，她也挥挥手，一直没回头。
直到冼宴仙的背影消失在路口，男老师才收回视线，追上女老师问，
“这是对面警局的警察啊，秋秋和她什么关系？”
两个老师并排坐在学生对面，女老师回忆起三年前的暴乱。
“三年前，我刚来这上班的时候，一个报复社会的劫匪就绑架了一个班的小朋友要弄炸弹，院长偷着报警了，警察马上赶过来，冼警官也来了，不过她没穿警服，来之前还是化妆成了一个孕妇去埋伏嫌疑人的周围做监视，她妆都没卸，假肚子也没摘下来，直接过来假装一个学生家长，哭着说要和孩子换，那个绑匪真的被骗到了，让她过来换孩子，她过去之后装肚子疼，弯了腰，然后一个过肩摔把犯人撂倒了，之后我们就熟悉了，她也常来这里给小朋友们做安全知识科普，上下班从这条路经过也都打招呼，后来将近一个月我一次也没看到过她，以为是出任务还是怎么了，一打听，是她男朋友，被嫌犯报复，杀死在了他们家楼下单元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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