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蛛丝
客栈老板亦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后板了脸，道：“孙猴子，上个月的赊账今日可得结了。否则，我就去找你家老头子要。”
“别，别,千万别.让老头知道,还不得一顿胖揍。”五大三粗的孙猴子从衣袖里取出十两碎银子，阔气的道：“剩下的银钱放账上，没了,再给。"
“哟。猴子,这是发了呀？快，给哥哥们说说。"又有一桌的客人起哄，嚷道：那酒也让我们这些乡亲闻一闻尝一尝。看看是不是真有你说的那么好？"
“对对。"
“说的好."
“是这个理。"
一时间，大堂热闹非凡。
王珊妮与东营选了最里面的一张桌子坐下，招呼小二点了当地几道特色菜,打听道：“什么事,这般热闹。"
小二笑意盈盈的一边在菜单上写着,一边说道：“几位客官有所不知，这孙猴子世代住在我们南皮县。常年在码头做工。前阵子好似遇见了贵人，讹了人一笔银钱。本没放在心上，逢人便炫耀请客。结果，不巧那人亲族就是邻村的。知道后当即带了人来,很是教训了那孙猴子。这孙猴子,运气好，远远见了，拔腿就跑了.后来在他老爹打猎的山上木屋躲了起来。”
待写好菜单，与客人确认无误时,王珊妮随意瞟了一眼，暗暗吃惊。
好一手漂亮的字。
话也脱口而出：“字好漂亮。”
小二憨憨一笑，道：”小的读了几年书，也就这字能看。县试考了几次，均未通过。家父说，我也不是那块料子。索性回家习武，继承家里的武馆。"
王膳泥:"....."
妥妥的,炫耀....
“那你又怎得做起了伙计的伙计?”王珊妮视线落在他手上的菜单上。
“这客栈东家是小的姨父。闲暇时，过来帮忙。”
噗噗.
胸口又中一刀。
不该多嘴.
自找虐。
王珊妮摆摆手，小二识趣的退了下去。
正想跟小月季吐槽吐槽。转头却见，对面的东营世子全神贯注的听着大堂里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何大，你们听说了没有？朝廷说要搞什么摊丁入垄,说是以后我们就可以免了人头税。”
“真的假的？”
“你从哪里听说的？县衙贴了布告？”
“哪个什么丁的，到底是个啥意思？“
“何二狗，你仔细说说。”
众人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
店东家也急切的出声：“大家都静一静，听何二狗说说咋回事。”
店家抛下孙猴子，胖乎乎的身子灵便的挤到何二狗身边。
这消息要是属实.
可得立即遣了人通知何家村的老爹和弟弟们。
让村里那些喜欢嚼舌根的人瞧瞧，我何东山就是入赘了王家，心里也是有老爹和弟弟们的。
这么一想,店东家双眼放光的盯着何二狗.
一石激起千层浪的何二狗，被众人团团围住。虚荣心得到了莫大满足.
同去府城押货的何大也是一脸蒙。
何二狗老神在在的，摆起了谱,,慢条斯理的吃起了桌上的花生米。
何山东精明的小眼睛一转，大声对后厨的方向喊道：“再给二狗上一盘卤煮，一笼蒸咸肉。加二两酒。”
为了乡下的亲人，何东家大气不喘，一连吩咐下去好几个大菜。
也有那为人机敏的，端了自己桌上的菜酒到何二狗桌上,热切的道："二狗兄弟，尝尝这菜。"
一阵混乱后，何二狗的小方桌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菜。
志得意满的何二狗终于开了金口：“十天前，府城的何员外请了武馆送他在乡下养病的老子娘回府城。到了府城后，何府的管家安排我们这些人在一处院落休息。因吃多了酒水，晚上起了好几次夜。后来，迷迷糊糊的，我倒在茅厕外的墙角睡了过去。醒来时已是卯时初，看见何家管家入恭。本想等大管家出来，上前讨个好，露个脸。结果...."何二狗一顿,众人跟着呼吸一轻,"就听他与人说朝廷有意免了人头税,搞那个摊丁如垄。"
说到这，何二狗声音突然低了下来，示意大家靠近后，才神神秘秘的说:”听说是八阿哥的主意。为了此事，听说金贵的皇子阿哥都下地干活了。“
“啊…”
“苍天大老爷哟…”
“膈。"
"咕咚"的吞咽声。
喧闹的大堂，此刻安静极了。
偶尔这里那里冒出一些古怪又奇特的感叹声。
第一个自带酒菜的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弱弱的发出灵魂一问：“二狗哥，那这消息府城知府可有贴告示？"
何二狗一噎，顶着众人殷切的目光，讪笑道：“天亮后，我们就回南皮县了。哪里知道有没有贴告示？”
随即低头狼吞虎咽起来。
再说下去，可就不定能进自个儿的五脏六腑了。
周围的人或低头沉思，或相互交换意见。
等注意到桌上时，哪还有什么菜。
何二狗真是不白担这么的名号，扔了筷子，直接上手抓来吃。
那有心端走的人嫌弃的撇了撇满脸油的何二狗，再看那狗爪子快如残影的穿梭在各道菜上。
哪还有胃口，看没了其他消息。
四下散了去。
也有心急的人，立时把消息传给附近的亲朋好友。
像何东家这种有财力的人,直接遣人往府城的方向去一探究竟。
饭后,后院厢房。
东营提笔快速写了密信让暗卫递出去。
看向王珊妮，问：“你怎么看？"
世子大人，你是不是有什么误解？我一小老百姓能知道什么。
王珊妮敷衍开口：“八阿哥做事效率满高的。这么快就能把政策从朝廷推广到地方。还以为他得舌战群儒一番呢。”
肉眼可见，世子听了这话眼神变得幽深，冰凌凌的。
王膳泥:"....."
这是说错话l ，搔错痒痒了?
王膳泥抿紧了嘴唇，避开东营的目光，弱气道：“事情这般紧急，我这就去告诉十三爷。"然后,逃似的消失了。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等阴晴不定的世子发飙吗？
厢房里，余下已淡定面对自家主子随时消失的小月季与初次见识此神迹的懵逼的东营世子。
东营：.....这就是王爷口中说的那个有大智慧的女人?
遁逃的王珊妮小人笑: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老祖宗诚不欺我。
十三阿哥府。
书房多宝阁后，王珊妮满脸无奈的蹲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又来了.....偷听墙角。
“爷，汤药凉了。喝了再看吧。"一贯的温柔小意。
十三刚欲放下书卷，顿了一下，对书案另一侧站着的清丽年轻妇人道：“你打理府中的庶务也辛苦一天了。早点回房歇息。"
女子眉宇间挂着淡淡的失落，却善解人意道：“那爷也早些歇息。“
十三起身送至院落的拱形小门处，轻拥着妇人，声音温柔：“照顾岚哥儿，别太累了。让乳娘帮你照看着。”
“嗯。”甜甜的,糯糯的。
透过半开的窗棂，郎情妾意的一幕映入眼帘。
想起曾经不经意间,被眼前拥有娇妻美妾的丰神俊逸的男子挑动心弦,王膳泥心下一惊。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南无啊弥陀佛。罪过罪过……”王珊妮一顿乱七八糟碎碎念。
院门处，看着兆佳氏逐渐远去的背影，十三失神的站在原地。
那丫头上次因着东营心中不快。
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桃杏眼里全是信任。那拉着自己的手，誓要同仇敌忾的小模样，不时浮现在脑海。
倘若有一日她知晓自己的耐心和包容,也是有所图谋,会伤心吧?
总要让小丫头一点点看到自己的卑鄙。
定了心绪，十三转过身，朝书房走去.
多年后，两鬓斑白的怡亲王仍能清晰的回想起今日的百般纠结，对身旁乖巧坐着的小孙子道：“哥儿，以后长大了。可要勇敢些。’
稚子小儿奶声奶气：“孙儿知道。祖父可是又要讲总在梦里出现的仙女。”
书房里，王珊妮为祭奠自己还未开始,便已结束的暧昧.正在进行食补大疗法。
见十三进来，口齿不清道：“回来了。我有事告诉你……”
详细描述了客栈大堂里发生的事情。
“你们找的那人可有线索了？”
“嗯？”
“外国传教士出现，码头的人定然有印象。既然查无所获，定有人帮忙遮掩。查查那个姓孙的。”
王珊妮一拍脑袋，喜道：“言之有理。”匆匆道了谢，前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又消失在书房。
十三：我还没坦诚呢？
客栈厢房。
“主子，影一传来消息，裴大人到临清了。"
“准备一下，今晚送陈姑娘去临清。"
“是。"暗卫告退。
东营对身后床幔里的人不悦道：“出来。"
布幔被撩开，王珊妮一张小脸严肃无比，正气凌然的解释：“这怪不了我。”摊了手，食指往上一指，道：“上天总是自作主张的安排我出现在它认为安全的地方。我一凡夫俗子，天意难违呀。"
啧啧，看看那张脸。
谁稀罕似的。
“下次回你自己的地儿消失。"
“知道了。这不看你着急吗？事已经通知到位了。你让人悄咪咪绑了今天那个猴子，翘翘他的嘴。“想了想，补充道：”尽量不伤人。"
东营："....."王爷，快来看看这个天真的傻子。
“知道了。有消息会通知你。"
“我想自己问。"
东营讶异，点头同意。
这样也好，免了来回折腾。
是晚，子时刚过.
偏僻的县城郊外,漆黑的夜空下一处林子里。
手脚被缚的孙猴子拼命的挣扎，嘴上讨饶：“好汉饶命。各位爷，有话好说。”
“两年前，可曾在码头见过一个外国传教士？”
孙猴子大松一口气，原来是那个大熊。
还以为是邻村那伙人找上门了,心下松了一口：“认识，认识。两年前还是我带人去孟村学八极拳的。各位好汉,可是找他？几位好汉明鉴，人送到孟村，我就回家了。”
“你在何处遇见他的？”
“几位爷说笑了，小的只有一身蛮力，上哪认识去？是常来码头的李爷给了小人几个碎银，让带个路。小的这才有机会挣几个钱.”
“你们是如何避开其他人的视线,带着人离开的码头？"
孙猴子身子一颤，低垂鼻青眼肿的脸，余光落在后面一双黑缎面皂靴上。心突突的跳,最后老实交代：“李爷交代走码头西边的小道，夜里下的船。”
“你后面可有再见过那个传教士？他一身血倒在南皮县城郊的事，你也不知？”
孙猴子身子抖得跟筛糠一样，又喵了眼那长袍下的皂靴。想着李爷的为人,最后如竹筒倒豆子，能说的不能说的，全倒了个干净：“小人那天在码头做工，回家听人说起时，那人已经不在那里了。小人....小人在离开孟村前，趁他不注意...偷了....他的钱袋子。后面听说他受伤被救，也不敢再问。各位爷，小的就贪了那个钱袋子。其他的真不知道。”
东营一个眼神，暗卫打晕了孙猴子，给他松了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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