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光落在畅熹园时,虞嫣才悠悠然转醒。这些日子奔波她实在疲累,虽经一晚上歇息,但整个人仍觉得回不过劲来。
听见屋里有动静,妙清推开门把手上端着的温水搁在架子上,“小姐睡得可好?”
“身子还有些发软。”
虞嫣任由廖嬷嬷给自己穿衣,因在孝期衣着不可艳丽而她原先衣物多为柿色鹅黄赤珠之流故此番上京并未带着,也就两身月白素衣以便换洗,只等到了京城去成衣铺现买或是定制都来得及,不光如此平日里戴惯了的首饰也全都留在了雍州。
净过脸妙清每日例行诊了脉,“没什么大事,只突然换了地方有些水土不服,饮食方面注意些,三五日功夫缓过来就好。”
昨日进畅熹园时已然天黑,周遭看得不算真切,虞嫣记得她闻见过一股浓浓的花香,梳好了头她便迫不及待地出了房门。
院中洒扫的奴仆手脚很是勤快,利落地收拾完工具便退至院外。
院子不算大一道影壁把内外院隔开,院子西面靠墙边放着数盆花卉,未到时节也只叶子点出新绿。东边倒是别出心裁地砌出一方小池,池子不高未过膝盖,池底铺着一层鹅卵石,水波清澈但却没有一只鱼虾。
虞嫣觉得定是要养点什么东西才好的。
花香如在鼻端,蓦然抬头,数枝桃花从墙那头探过来,虞嫣心中有些欣喜。
前世受各大影视剧的影响桃花一度成为她心中的top,甚至还特意去趟热门的景点,但路上遭遇车祸魂穿异世,在这里虞芷岚有轻微的花粉过敏症,故雍州的宅子里多见绿叶植物,而她自打十一岁后便被虞芷岚拘在府中轻易不得出,如此算起来距离上次见过此花已近三四年之久。
虞嫣有些心痒,她唤来洒扫的名为青杏的丫鬟,柔声问道:“邻院是何处?可有人住?”
青杏回道:“那是如意芳菲,里面栽了数十颗桃树,一直空着未有人住。”她愣了一下补了一句,“表小姐若是想进去走正门绕得就远了,奴婢倒是知晓有个小角门常年未锁,很是方便。”
妙清跟在身后,她猜到了虞嫣的心思,忙说道:“小姐,老夫人院里的红宵过来传话说是老夫人让您去她院里用早膳。”
不好让老夫人多等,虞嫣暂时按住心思,带着妙清去了丹苑。
丹苑内众人齐聚,包括今日休沐闲歇在家的谢徽以及一张陌生的面孔,虞嫣猜这便是昨日未在马车上让她白等了近一个时辰的表弟谢央。
“快些过来,昨夜歇得可好?”谢老夫人拉着虞嫣在她身边坐下,嘘寒问暖无不周到,然又怒道:“早起我便骂了你刘姨娘一通,你打雍州来我心欢喜,恨不得见天儿地把你拴在身边,若不是怕你嫌弃我这个老太太寡闷无趣我都想让你同我一块儿吃住,她可倒好把你安排到那么僻静个院子,这不成心是不想让我与你亲近!”
“这可冤枉姨娘了,我在孝期限制颇多,姨娘怜惜我才给我个清净的院子,昨夜里我可难得安睡,想来是因到了外祖母身边心头有了依靠再者也是因为姨娘的苦心安排之故。能同祖母住当然是好,可孝期不食荤腥,我可舍不得外祖母这么清苦,若是我娘天上有知只怕我来日再也睡不了安生觉喽。”
谢老夫人被哄得开怀大笑,收住后她又指着谢徽说道:“这是你舅舅,昨日他在衙门忙着未得见,算起来这也是你们第一次见。”
虞嫣依言看过去,谢徽个子高挑身形偏瘦,脸上蓄了美须,虽官拜一品但穿着甚是简单,衣裳的料子甚至不如府中姨娘的华贵。
“虞嫣见过舅舅。娘亲在世时得了一副洛安先生的真迹,得知舅舅颇好山水画作便想着在您寿辰之际作为贺礼,谁知……此番上京我便带着,稍后遣人给您送去。”
谢徽抚了抚须,“你娘有心了,即为你娘遗物,我怎好收?你便留作念想吧。”
“高山流水遇知音,我看那画与每日看手中的筷子般不得趣味,我自己个儿收着也是浪费,万一保存不善有所损坏只怕要被洛安先生的追崇者口诛笔伐羞愧而死,不如赠与舅舅,一来了却亡母遗愿,二来知音难觅,再有我初来乍到这不是也给自己找个靠山嘛!日后京中行走若有麻烦找上身来,何须去报巡检司,直接震天高呼:‘我舅舅乃清正廉明大公无私谢徽也,谁敢欺我!,岂不威风!”
一言既出,四座开怀。
谢徽在官场混迹多年,什么样的马屁没听过,大多都是虚伪之词,他不屑一顾,但虞嫣两句话听得他心头很是舒坦,当即随手摘下腰间的玉佩当作见面礼送与虞嫣,“果真如你外祖母说的一样生了一张巧嘴!府上你且安心住着,若受什么委屈舅舅给你撑腰。”
虞嫣忙接过,“多谢舅舅。若能逗得长辈们舒心一笑,这巧嘴倒也算有点用处。”说完她转身朝着谢老夫人便伸出手,“外祖母的见面礼嫣儿还没收到呢!”
礼物都是早就备好了的,只是昨日谢徽不在,今日正式见过礼东西也就都拿了出来,虞嫣又收了老太太徐姨娘连同刘姨娘的礼物。
老太太送的是一个玉镯,刘姨娘给了一本京城近几年最流行的绣样小集,而徐姨娘一出手便是阔绰,她直接送了一套如意纹的金饰,从簪子发钗到手镯戒指样样齐全,虞嫣正接过时徐姨娘解释了句:“昨日头风犯了,未来迎接,表姑娘勿怪。”
至于平辈的兄弟姐妹则多是回礼了帕子荷包之类,倒是谢央给了一本《松下游记》的孤本让虞嫣有些意外。
看着把长辈们哄得眉开眼笑的虞嫣,谢沅手中的帕子都绞得皱了,一个外来的能风光几时?她瞅了眼坐在旁边只顾着吃点心的谢滢悄声说道:“四妹妹,你怎么还吃得下去!你看看眼前情景不觉得心焦吗?”
谢滢包了一嘴的点心,抬头看了眼一贯不喜欢搭理自己的二姐,她喝了口茶把嘴里的东西送下去后一脸单纯地说道:“饿了不就吃嘛,这盘云片糕用着不错,二姐尝尝?”
此时谢沅哪有心情吃糕,不怪乎她素日里不喜欢搭理徐姨娘的这对双生子,当真没一点脑子可言!但她看不惯虞嫣卖乖又不好自己当出头鸟,只能努力拱别人的火,故她难得耐心给谢滢掰开揉碎地讲。
“昨日里给姐妹们送礼物拿张破纸的敷衍我们,今个儿给爹爹的就是洛安先生的画作,还说走的匆忙没有准备,那怎么没把画给忘了?她倒真会给自己找靠山,这般谄媚又惯会捧高踩低的,等真把祖母和爹爹的心哄过去我们这些正经儿的血脉还要把她个外来的捧着不成?”
谢滢眨了眨眼,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原来是二姐吃酸了呀,可祖母昨日里和我们收的是一样的,爹爹是府中的顶梁柱讨好他不也正常吗?你嫌弃礼物低廉自己送的不也只是帕子?你要是心中不平那妹妹帮你向祖母告状。”
说罢谢滢一声祖母愣生生地插进了正在叙话的几人当中,“祖母,二姐说她……”
谢沅可没想让谢滢提她,当下立刻气急败坏地出声,“谢滢!”
谢滢看了她一眼接着说道:“二姐刚才和我说她……饿了,咱们什么时候传膳呐?”
“浑说,我看是你饿了非要拿你二姐做由头。”谢滢是府中年纪最小的孩子,谢老夫人平日里也很疼爱。
此篇翻过,一行人去了饭厅,因是一家人并未分席,一张长桌容纳下所有人。
桌上吃食花样百出,虞嫣只拿了素粥,刚喝两口就听得刘姨娘那边干呕出声,她一愣这是有孕了?
桌上的目光齐刷刷地聚在了虞嫣身上,她这才惊觉自己竟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谢老夫人大喜忙让人去请大夫,府中这些年未有好消息今个儿总算盼到了。
大夫来的很快,刘姨娘确诊有孕的消息霎时间从丹苑飞向了整个谢府,老夫人大喜赏了额外的月钱,又要把身边的嬷嬷遣到刘姨娘院中照料,府上一派喜气洋洋,虞嫣想了想凑到老夫人身边说了自己的考量,终于说得老夫人同意让畅熹园单独开火不必同公中掺和在一块儿,并且也提前知会了老夫人自己即将为亡母闭院抄经一月。
丹苑的热闹热闹终于散去,谢徽留着和老夫人说话,其余人等结着伴儿地出了院子,刘姨娘带着老夫人给的嬷嬷同虞嫣客套一句后带着两个女儿先行离开,倒是扶着刘姨娘的谢沅忍不住回头看了虞嫣一眼,眼中很是得意。
“表姑娘可有空去我院里坐坐?”徐姨娘面相和善,身姿略显丰腴,面目中与谢滢有几分相像。
想起那刚得的一整套金饰,虞嫣应下。
徐姨娘居荷香苑,院子宽阔造景精致,离谢徽的住处也很近,虞嫣跟着进来被奉上一盏热茶后,徐姨娘开口说道:“请表姑娘来是替二少爷赔罪的。”
“早先得知表姑娘的船昨日抵京刘姐姐安排了马车后我觉得不妥,远道而来又多年不见没个正经主子出面怕多有怠慢,我便让二少爷去接,可谁知他心大未成事不说还累得表姑娘凭白等了许久,昨个夜里回来我便狠狠罚了他一通,稍后便让他亲自给你赔罪。”
“以茶代酒,敬谢表姑娘大量,未将此事在老夫人面前点破,否则一顿骂是免不了,要是再让老爷知闻只怕是要掉层皮的。”
喝了茶,用过一块点心,谢央连同胞妹谢滢被徐姨娘的贴身丫鬟带了进来。
虽是兄弟,又或是性子使然,谢央和谢祯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前者一身的少年气张扬矜傲,后者则是历经寒霜剑雨的松柏内敛沉寂、不动如山。
清朗俊逸在前,芝兰玉树是后。
虞嫣不是小性的人,昨天那桩事当下恼怒,现在早已抛之脑后,当下她也没有故意为难,笑道:“兄弟姐妹间还说赔罪的话那就是见外了,待我出了孝期,挑上京城最好的酒楼你请我吃一顿就好。”
谢滢是最贪口舌之欲的,她连忙插话,“带上我,我也要去!”
谢央轻弹了下她的脑袋,“不会忘了你的!表姐咱可就说好了,倒是你务必赏面才是。”
“那是自然。”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