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等待许刻下达命令，不然我就只能傻傻站在这，我实在不知我该做些什么。
我们已经这样相对无言好久，他一直在看我，我不敢乱动，站得腿酸，偷偷换着腿支撑缓解膝盖后边的酸胀感。一直低着头也让我脖子僵硬，再这样下去，我感觉自己的脑袋或许会这样折断。
终于，许刻大发慈悲，让我把餐盘拿走，然后帮他拉开窗帘，关上窗户。
白色薄纱被风吹得飘起，卷到许刻身上，我小心往前挪了几步，避开他想去关窗，许刻却冷冰冰地说：“按顺序做。”
我不解，但还是缩回手，拿起桌上的餐盘端走。餐盘上的食物几乎没少，圆滚滚的白米粒，泛着油光的排骨，绿油油的青菜，还有一颗桃核，我胡乱想着许刻可能喜欢吃桃子，这盘色香味俱全的饭实在诱人，我饿了。
许刻看了我一眼，“咕噜噜”的声音只剩下尾调，原来是我的肚子叫，安静的房间听起来很清晰，我感觉耳朵有点发烫，快步走出房间。
李圆在门口靠墙站着，看我端着餐盘出来直起身，认真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打量一圈，直到我问她在看什么，她才摇摇头，让我把餐盘放回电梯间的回收处，会有专门的人来收走。
路上我在思考刚刚李圆脸上的表情，那应该是一种担忧，她在担心我，想到这一点我的心中暖暖的。
我又走回1802，李圆让我跟她去吃饭，我说许刻安排我做的事还没做好，李圆闻言瞪圆了她那对圆眼，像小鹿，我学着她的样子轻轻拍了下她的肩头，让她等我一会儿，做完事就出来。
走进病房的我没看到李圆慌张伸出的手，她无声地吐出两个字，又赶忙捂住嘴，仿佛说了某种禁忌。
许刻躺在床上，闭着眼，双手放在肚子上，是一种很正式的躺姿。
我放轻脚步，走到窗户边拉开了那层薄纱，可眼前的一幕却让我没想到，窗户外被细密的银网封住，有只小虫想飞进来，在靠近银网是变成一道闪光消失，我怀疑银网带电，可它无声，我也搞不懂是什么让小虫灰飞烟灭的。
我不知道我在那呆呆看了多久，大概很久，因为许刻醒了，他说他冷，让我赶紧关上窗户。像是应和他的话，一阵冷风吹进，我缩了下脖子，把窗户关紧，心想，那银网阻挡不了风吧。
正午阳光洒落，照得床上那人暖洋洋的，看上去是这样。许刻穿着一身白，而他的苍白皮肤几乎跟洁白的衣服和床融为一体，有点，可怜。
他看上去年纪不大，却生了病，我有些感慨。许刻突然睁开眼望向我，我再一次看清了他眼中幽深的黑，一阵凉意爬上脊背，我听见他冷冷的声音。
“别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带着警告，带着戏谑，我无法理解他话中真实的含义，但既然他这样说，那便是我做错了。
我低下头垂下眼，向他道歉，说了好几声“对不起”，记不清是说到第几声，他让我出去，声音淡淡的，像之前一样，不再带任何感情。
失魂落魄走出房间，李圆还在等我，我努力挤出一抹微笑，“走吧，我们去吃饭。”
李圆欲言又止，终是没问什么，拉着我走，她又恢复了乐呵呵的模样，告诉我食堂周一的糖醋小排最好吃，那天我们要早点去抢。
我问，那今天周几？
李圆哭丧着脸“哎呦”一声，她说今天是周一，现在这个点估计只剩下清汤寡水了。
因为我没能让李圆吃上最好吃的糖醋小排，我很愧疚，歉意地望着她，也不知该怎么弥补一下。
李圆接收到我的眼神，扬起眉毛，不在意地悄咪咪趴在我耳边说：“我带你去开小灶，有比那更好吃的。”
李圆情绪转变总是快极了，我有点跟不上，一脸懵地跟她下到2层，走进窗明桌净的食堂，只有零星几人在埋头吃饭，李圆带着我左拐右拐溜进后厨。这里让我有些亲切，我在好几个饭馆的后厨打过工，这是我见过最干净的后厨。
为我们开小灶的是位笑眯眯的胖阿姨，她跟李圆你一句我一句地逗乐，我闻着锅里的炒饭香味，很温情的熟悉感，总觉得见过这一幕。
“吃吧”，胖阿姨递给李圆一盘，递给我一盘，我听见李圆说谢谢申姨，便跟着说了声“谢谢申姨”。
申姨笑得更开心，眼睛几乎弯成一条线，“快吃，快吃，不够再给你们做。”
我望着眼前的一大盘，不会不够吃，只会吃撑。粒粒分明的大米，金黄的鸡蛋，焦香的午餐肉搭配青菜碎，很香，吃得停不下来。之前在饭馆时，也会有师傅给我们做炒饭吃，用料差不多，我却觉得不如申姨做得好吃。
我和李圆一人顶着一个圆滚滚的肚子走出后厨，申姨还在劝，让我们常去，下次提前告诉她，给我们多做几道菜。
李圆说回去睡午觉，我摸摸口袋里的联络器总觉得不安，看我面露犹豫，李圆说就算不睡觉我也需要回去换衣服，在这里，他们只能穿工作服。
我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格子衬衫，恍然，怪不得总有人路过就要看我一眼，我竟一直这样穿着。
放在我床上的那套工作装过分合身，腰身、袖口无不贴合，我站在镜子前打量自己，浅蓝色穿在我身上不太好看，看上去土里土气的。
脑子里突然出现一张精致白嫩的脸，许刻或许会很适合这个颜色，我这样想道。
我把甫哥给我的那套衣服叠好放进柜子里，今天是第一次穿，才穿了几个小时而已，不舍地摸了摸衬衫上的纽扣，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穿上。
柜子并不是空的，挂着一排浅蓝工作装，有短袖，有长袖，厚度也不一，最底下那层放着三双一模一样的白色布鞋，鞋底很软，不像我小时候穿过的那种，自家手工制作，底很硬，穿得脚底板痛。
我洗了把脸，躺在床上研究联络器，只有一块黑色的屏幕，没有按键，怎么动都没有反应，我失望地把它放在枕边，闭上眼睛。
眼前是飘荡的白纱，一层又一层，我拨开往前走，走得有些急，总觉得不走快点就来不及了，但我也不知道在往哪走。
风起，白纱被卷起，扫到我的脸上，我眯起眼睛，前面的光太亮，看不清。
但我还是往前走，控制不住自己的脚，越走越快，甚至跑起来。
一阵莫名的晕眩，身子越来越轻，我看着自己在跑，拼命地跑，仿佛在逃命，白纱扬起，为我让开前路，在我离开后又轻轻飘落，化成一道白墙。
我感觉到自己在大喊，停下！没有路了，快停下！
我看着下方那个狂奔的我，心里奇怪地想，明明有路啊，前面那条路那么长，没有尽头一样。
可我还是在喊，停下！停下！！停下！！！！
越来越疯狂，我有些害怕，那声音变了调，不像是从我嘴里喊出来的，可我能感觉到嗓子痛，吞刀子一般。
没有尽头的路突然消失，眼前越来越黑，我更怕了，颤抖着喊了声“停下”，这是我的声音，很小声，这才是我的声音。
“醒醒，李倡，快醒醒！”
我睁开眼，是李圆，她蹲在我床边，满脸焦急，她说许刻叫我。
我看了眼枕边的联络器，红色的警告标志，心里一紧，起身匆忙地穿鞋，往18层赶去。
我跑得很急，却在4楼安全通道被邓庆一群人拦住，他说，只要我跪下跟他道歉就放过我。我想不通为什么邓庆要我向他道歉，我并没有对他做什么错事，可手中的联络器振得手麻，鲜红的图标看得人心慌。
邓庆也看到那抹红，怪笑道：“红色警报啊，不会是快死了吧哈哈哈哈......”
我慌了神，许刻，他不会的，我用力推了把拦在我身前的邓庆，他的笑声很刺耳，我想逃开，想捂住他的嘴。
邓庆被推开，更多人都围了上来，吵着要我跪下道歉，我握紧手中的联络器，弯了膝盖，邓庆走到我面前，俯身凑近，我小声说“对不起”。
“听不清，大点声，跟个娘们似的。”邓庆不耐烦地说。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让我走吧，求求你们了。”我越说越大声，声音都走了调。
我仰头看向邓庆，有些模糊，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我听见他说：“哭个屁，还真跟个娘们一样。”
我摸了摸微凉的脸颊，一片湿润，我哭了吗？
邓庆他们走了，我跪在那，不敢相信地望着指尖的水光，“嗡嗡，嗡嗡....”，许刻，对，我得去18层，我起身去开锁，手在发抖，对不准锁眼。
“砰！”
我一拳砸在合金门上，终于，钥匙插进锁眼开了锁，电梯里红色的数字一层一层变着，终于跳到“18”，我冲出电梯，冲到1802门口，却看到李圆靠在门口。
她抬头望向我，那双圆眼里满是悲戚，一滴，两滴，眼泪滑落，砸在地上，砸得我彻底慌了神，我大声问：“怎么了？怎么了！”
她说，许刻跳楼，死了。
尖锐的警报声持续不断响着，我猛然惊醒，原来那还是梦，我睡着了。
警报声还在响，声音的来源在地上，是联络器在响，大概是我睡着时把它碰掉了。
联络器显示绿色的警告标志，我愣了片刻，意识到，原来许刻真的在呼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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