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七皇子苏祈酒领兵攻破嘉南皇宫，把被嘉南太子姜痕折磨得奄奄一息的他救了出来。
嘉南皇室原本压根没把一个毛头小子出征的事放在眼里，谁曾想年方十四的苏祈酒一路战无不胜，这硬仗一打就是三年，杀到皇城时仅剩不足三千将士，仍能破了城门，甚至逼到皇宫来。
后来援军赶到，将嘉南皇室的人都俘了回去。
其中便有姜痕。
那只让凌浔醉日日夜夜无时无刻都想千刀万剐的畜生。
凌浔醉被苏祈酒带回北荣后，伤没养几日就闯到牢狱中，几十剑捅死了受过刑审而昏过去的姜痕。
他浑身颤抖着，止不住的兴奋，每捅一剑，眼里的光就亮上一些，因着动作幅度扯得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裂开来，素衣被染红，一时竟分不清是谁的血。
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痛一般，只是用尽全身力气去刺地上那具血肉模糊的身体。
那之后他还是觉得不太真实，着魔似的把姜痕的尸身碎尸万段，扔火里烤熟了一点点喂给街边的狗才罢休。
可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没能从在姜痕脚底下苟且偷生的那几年阴影中走出来。
或许只有等嘉南余孽消灭殆尽的那一日到来，他才能彻底解脱吧。
★
碧落把人劫过来柴房，没等一会便见凌浔醉走了进来。
凌浔醉打了个哈欠，瞥了一眼地板上不省人事的侍从，看面相也是北荣人。
“公子，这是失神散的解药。”碧落递过来一个小瓶子。
闻言，凌浔醉原有的困意瞬间烟消云散。
“谁让你用失神散了？？？”
“你可知这玩意现在珍贵得在市面上压根买不到了？想要只能花高价从黑市买，用点麻沸散就能迷晕的人你用失神散？？”
凌浔醉险些被这食米不知价的败家暗卫气个半死，一巴掌呼在他后脑勺上。
碧落吃痛，捂着头小声辩解道：“您让属下用迷药，属下身上只带了这一种迷药啊。”
“你长嘴做什么用的？没有麻沸散不会问问我？”凌浔醉嫌弃道。
“公子您……从前向来不用这种东西啊。”碧落垂头盯着脚尖，有些委屈。
“……”凌浔醉一时哑然。
那倒是，他在京城时向来做事光明磊落，自是瞧不上这些下作手段的。
可如今来了江湖，这些偷鸡摸狗的事他倒干得异常顺手。
手段是下作了些……可他一腔忠义，为国为民甘愿牺牲自己的一派正直这又有何不妥的？
“罢了。”凌浔醉扶额，摆摆手，“此次便不与你计较了。”
碧落很感动，险些热泪盈眶。“公子……”
“钱从你俸禄里扣就是。” 一句话犹如冰泉倾泄，把碧落浇了个透心凉。
“……”
凌浔醉从袖中掏出一条串着颗白玉珠的红绳，把解药瓶掀了盖，放在侍从鼻下。
没一会儿，地上的人转醒，一睁眼便见一颗玉珠在眼前来回晃。
他来不及思考，很快在玉珠的晃动下失了心神，目光渐渐变得空洞起来。
“接下来我问你的，你都要如实回答我。”
凌浔醉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些许有意无意的引诱，“林鹤去凉城做什么？”
侍从有些僵硬地出声：“去跟一堆人商讨要事。”
“一堆人？那些人有没有什么特征？”凌浔醉问。
“……看穿着各行各业都有，为首的人黑斗蒙面，瞧不清模样。”
各行各业的人都有？这些人聚一起能商讨什么……相亲大会吗？
也不对吧，有个蒙着面的。相哪门子亲啊。
瞧着倒像大理寺派刑探混入民间查案，到期限时召集起来情报交合分析案情似的。
若从林鹤内奸的身份来看，倒还真像是这么回事。
想想若是嘉南余孽的头儿召集这些多年来布下的暗棋来汇报进度……倒还有点可能。
而且舒九说过，当时和林鹤聊鬼降之事的人也是黑衣蒙面。
会是巧合吗？
凌浔醉下意识问出一句：“他们在商讨什么？”
“我在门外。”侍从木讷的答。
“……”
虽然开会时把侍从留在外边是人之常情，问了也是白问，但凌浔醉还是很想大骂一句要你何用。
他深吸了一口气，“关于那日你还记得些什么？”
“那日我跟着祭司大人去到一家酒楼，上房似乎都被包了下来，有人守在楼梯上。祭司大人上楼时向守在外边的人出示了自己项上的一个吊坠，那人才让他进房……”
凌浔醉从他话中抓住了什么，“吊坠？长什么样的？”
这吊坠象征着什么东西，至少是个如通行令牌一般的物件。
“祭司大人用手拢住了，我看不到。”
凌浔醉揉了揉眉心，算了算时候快到了，不紧不慢地抛出最后一个问题。
“那些人密谈之后，林鹤有没有额外吩咐你些什么？”凌浔醉顿了一下，“与平日里不同的。”
“祭司大人令我全面加强宫内外的布防。”
难不成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怕人偷偷混进来？
眼看着催眠术时效将至，侍从再次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凌浔醉转头对碧落道：“你可以滚回车底入眠了，明日一早出聆月宫待命，等我传信。”
碧落应下，正要扛起地上的倒霉侍从，却被凌浔醉一手拦住：“不用，我给他送回去。”
碧落面露不解，“这种粗活属下来做便是。”
凌浔醉摇头，“我啊，要顺便给人传个信。”
凌浔醉拎着林鹤的侍从运轻功给他悄无声息的送回房里，准备去舒九院里给她留个信。
两人平日里碰不着面，想分享点情报都难。
本来他寻思着夜半三更闯人姑娘院里的行径多少有些不妥，但形势所迫，纵使他自认身正不怕影子斜，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失了礼数。
扔个字条就走。
这么想着，当他足尖点在舒九院子的屋檐上时，一眼往里望去，却不由愣了愣。
院中月华如水，花圃旁一道纤影玉立，墨发披肩，浸了满身的月光，远远看去似谪仙般遗世独立。
深更半夜的……不去睡觉在这赏花？？
她醒着凌浔醉倒莫名有些不敢进院子了，正准备出声唤她，把字条丢给她之后走人，怎料字语还未出口，便听院门被敲响。
“ ？”凌浔醉彻底懵了，都这个点了不速之客居然还不止他一个？
待他隐匿好身形，舒九已经把院门打开了。
看清来人，舒九眸色幽深，声线有些冷：“何事？”
门外的男子颊边隐约透着绯色，俊朗的眉眼里醉意外显，有些失神地望着舒九，好半天才开口：“这几日公务繁忙，没顾得上你，便抽空来看看你。”
好一个抽空。
谁家好人抽空抽半夜三更的空？抽风差不多。
分明是喝高了过来撒酒疯的吧。
凌浔醉瞠了瞠双目，没想到半夜来送个情报还能碰上这种事。
天地良心，他可一点也不想趴人房顶上偷听。
本以为是月黑风高，没曾想居然是花前月下。
“夜深露重，祭司还是快些回房歇息吧。”舒九淡淡开口。
“阿若，我好想你……不请我进来坐坐么？”林鹤仿佛没听见似的，语调极其温柔，深情的注视着眼前的美人。
舒九：“……”
坐你大爷。
喝了点酒就装聋作哑，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舒九暗暗咬牙，已经开始盘算着等把人抓进牢里要用什么刑具了。
面上却是羞怯一笑，垂下眼为难道：“这大半夜的，孤男寡女不合适吧。祭司有什么要紧事明早再说也无妨。”
别说孤男寡女了，就是孤男寡男他也倍感膈应。
他知道林鹤对霍若有心思。
起初招圣女一职，也是因为那日杏花微雨，林鹤在街角对霍若一见钟情才生出的主意。
这才派传教徒去她家中游说她父亲，逼她来竞选圣女。
霍若在聆月宫那段日子也是倍受其死缠烂打，林鹤对她是真心好，可她不知为何对这个相貌出众又受人景仰的聆月宫祭司一点也喜欢不起来，相处久反而欲加生厌。
加之思家心切，霍若在碰到想替她的舒九时，也不管什么暴露后果，跟见了救世主似的，什么都跟他讲了，只求能换得自由身。
“我只是想同你说说话，其他的什么也不做。”林鹤眼里带了一丝乞求的意味，表情有些委屈：“这也不行吗？”
这人渣还委屈上了？？？凌浔醉只觉得大开眼界，头一次见这般不要脸面的男人。
舒九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缓缓侧身让开了院门。
不能被巡逻的守卫瞧见，不然流言传开来会很麻烦。
好想一拳攮死他。
想到霍若从前兴许也经历过这种事，他眸中的神色更暗，却又在林鹤望过来的那一刻，阴冷狠厉尽散，眼底只余清清冷冷的明净无措，宛若一头受惊的小鹿。
林鹤上前了一步，似是想要触碰他。
舒九下意识的往后退，面上不露戒备，袖中却悄无声息地将短剑出了鞘。
再敢凑过来一步就砍死你。
他本可以派人潜伏进聆月宫，只是觉着平日里太乏味无聊才决定亲自混进来玩玩，倒也没有心大到可以强迫自己假意接受一个叛国贼的满腔爱意的地步。
林鹤没有再上前，眼里的失落神色却难以掩饰，喃喃道：“阿若，这么长时间了，你还是不肯接受我吗……”
你的阿若早被你吓跑了，蠢货。
“我从第一眼便钟情于你，时至今日我的情意也从未变过，难道这些时日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什么狗屁情意，你这下作手段跟山匪把人绑来当压寨夫人有什么区别？
不对，山匪至少还多金呢。
聆月宫穷酸得连个武功稍好点的守卫都请不起。
房顶上那个偷听的外宫冒牌弟子都不知道溜进来多少次了，也没见被抓到过。
“阿若，你是否在怨我不让你回家？”
林鹤小心翼翼地瞧着她毫无波澜的神色，柔声道：“我带你回去一趟可好？”
“真的吗？”舒九终于抬头，眼晴亮了起来，里头带了些期许，像缀满了星辰。
真正的霍若是一直很想回家陪陪爹娘的。
可是……什么叫“我带你回去”？
人小姑娘回家探望双亲关你什么事。
这就把自己当女婿了？？真是脸皮比城墙还厚。
“当然，我何时骗过你？”林鹤深情款款的注视着她，“若你愿意嫁入我林家，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陪着你。”
真是无耻至极。
听着他的柔情蜜语，舒九已经麻木了，沉默半晌，近乎机械般念出了无数话本里的词句：“承蒙林公子抬爱，阿若三生有幸。只是家中双亲年事已高，阿若只想尽孝侍奉，怕是要辜负林公子这份情意了。”
闻言，林鹤目光一滞，有些无力的垂头，唇角泛起一丝苦笑。
“阿若，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狠心。”
“时候不早了，祭司还是早些回房吧。”舒九面无表情道。
林鹤虽然喝得烂醉如泥，但也隐隐明白今夜若继续纠缠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
这场拉扯最终以林鹤离去合上院门那一刻终止。
确认林鹤走远后，舒九头也没抬，只慢理斯条的开口道：“房顶上那位，听够了就下来。”
被发现了啊。
凌浔醉并不意外，舒九的武功估计不在他之下，且他并没有刻意隐藏气息。
“林公子貌比潘安，又用情至深，舒姑娘这般冷落倒有些铁石心肠了。”他纵身一跃，半开玩笑地打趣。
舒九没接他的话，纤长的玉指从花丛中折下了一朵绽得娇艳的白山茶。
“你觉得这花如何？”
凌浔醉道：“ 素净雅致。”
舒九失笑：“可再怎么漂亮的花，若是沾满了泥，便和枯枝烂叶没什么区别。”
凌浔醉眉梢抬了抬：“姑娘是嫌他心术不正吧。”
舒九不答，转身上前把手里拈着的花别进凌浔醉的衣襟里，唇角微勾：“唯有纯洁无暇的花才与美人相称，不是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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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凉城密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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