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呼啸,白曜携着洛长离踏空而行,足尖轻点树梢,如寒雁掠水,无声无息地越过城墙。
洛长离紧握宝剑,耳边风声猎猎。
“师父,我们……”
“噤声。”白曜冷声打断,金瞳微瞥,寒意骤增。
洛长离立刻闭嘴,却忍不住偷瞄她的侧脸。月光下,白曜高雅而清冷,唇线紧抿——她似乎在不悦。
他心情忐忑,不知如何惹到师傅了。
是因为我把剑给那“公子”看了?
洛长离暗自懊悔,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师父不至于为此生气。
转眼间,两人回到了青冥山的冰窟之中,白曜一言不发,径直朝洞穴深处走去。
“师傅!”洛长离叫住她,“我想回灵泉县……”
“贾家被抄,魏凌来下狱。”白曜淡淡道,“你待如何?”
洛长离攥紧拳头:“我要把天机图还给贾家,再为贾家和魏大人平反!”
白曜抬眸,金瞳如刃:“天机图乃天下至宝,江湖人人逐之。贾家存亡未卜,你为何不自己留着?”
洛长离毫不犹豫:“君子取之有道。此物本就不属于我,强占非我所愿。”
白曜静默片刻,眼底寒意稍敛。
“把贾家的天机图给我看看。”
洛长离把天机图递给白曜。白曜举起天机图玉石,透过微弱的光线,仔细探查。
“这块天机图上记录了很多祈禳族的秘法,包括观星之术、占卜之法、日月运行之理等等,应有尽有,和我之前在璇玑塔阅读的典籍相似。”
洛长离露出羡慕的表情,“师傅还真是博览群书呀!”
“我学识微末,算不得什么。”白曜将玉石还给洛长离,叹道:“我囚禁于冰窖之时,除了练功,便是阅读一本又一本古籍,不知消磨了多少时光。”
“这得益于祈禳族长辈的照顾了。”白曜说道:“这次灵泉县剧变,你有何看法?”
师傅这是在考验我吗?洛长离不敢怠慢,仔细思考,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京师的禁军接管灵泉县,魏大人和贾家蒙受冤屈,这说明朝廷这次行动是针对灵泉县...不对,应该是针对整个天泉道的。”
洛长离走来走去,分析的头头是道,“南方六道,天泉、天波、敦灵、月中、灵苍、永月,皆不服朝廷管辖,其道县之下各有义军行动。而天泉道地处南北要道交汇之处,重要性不言而喻。”
白曜微微点了点头。
“朝廷想派兵清洗天泉道官场,彻底掌握天泉道,进而掌握南方六道。”洛长离却犯了难,“若是朝廷使用雷霆手段,我势单力薄,又怎么救贾家和魏大人啊?”
“天乾得国不正,难收天下之心。故陈斌自称‘代尊’,意为代神月牧民而尊,延用神月朝旧制,法理上陈氏对于各道使令没有直接统御之权。”白曜见洛长离犯愁,缓缓开口道。
“师傅,您住在这冰窟之中,对外面的事情还真了解。”
白曜没有理会,继续说道:“天乾统而不治,南方六道基本失控,北蛮拓木尔氏的大周虎视眈眈,西南蛊苗氏不容小觑,朝廷并无多少余力,出手定要一击制胜,并且还要师出有名。”
洛长离听得迷糊,拓木尔氏和蛊苗氏又是什么?师傅身处一屋之中,怎么如此了解天下大事?
“我且问你,禁军入主灵泉县前发生了什么大事?”
“黑天匪入侵?”洛长离恍然大悟,“对呀,禁军来的时间可太巧合了。师傅,你是指朝廷养寇自重?”
“未有定论。”白曜提醒道:“就算弄清楚朝廷和黑天匪的关系,贾家是极难解救的。贾家富甲一方,在天泉道有着不小的影响力,无论朝廷有没有拉拢的意向,贾家也注定难逃此劫。”
“那魏大人呢?”
“戴罪之身,灵泉县失守是不争的事实。”
“魏大人……”洛长离低声道,“那日他奋勇守城,张弓射敌,保护百姓。他又孤身前往贾家,死战不屈。”
他抬头,眼中燃起炽热的光芒:“如此英雄,又岂可蒙冤?我想成为他那样的人!”
“师傅,我要救他们!”
白曜指尖微顿。
眼前这少年,竟愿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官员涉险,甚至不惜对抗朝廷。
天真?还是赤诚?
“好。”她只说了一个字。
洛长离沉思片刻,忽然抬头:“师父,我想先确认贾家和魏大人的安危。”
白曜转身,白发如雪瀑垂落:“我会在暗处。”
她顿了顿,语气罕见地柔和了一分:“记住,若遇死局,先保自身。”
洛长离怔然,随即咧嘴一笑:“有师父在,我怕什么?”
白曜轻哼一声,袖袍一甩,身影已化作一缕寒烟消散。
白曜走后,石桌上突然多了一个信封。
洛长离左顾右盼,这师傅真像个女鬼一样,来去无声,要不是自己认识,早就吓破胆了。
当然,现在师傅正在气头上,这个玩笑还是不开为好。
师傅留下此信封,定有深意。洛长离拆开查看,顿时愣在原地。
灵泉县县衙内,檀香袅袅,陈琦婷端坐主位。
月明星稀,烛火摇曳,映衬着佳人绝世容颜。
人道天乾公主风华绝代,求亲之人数不胜数,可这位双十年华的少女,心思完全不在儿女情长之上。
门外传来侍从的通报。
“殿下,罪官魏凌来已带到。”
“进来。”
四名禁军甲士压着魏凌来入内。
魏凌来身着破旧的囚服,身上多处缠着麻布,但脊背笔直如枪。眼神沉静,既无惧色,亦无谄媚,如一块被风雪磨砺的玄铁。
“跪下!”一名禁军用枪杆敲打魏凌来的膝盖,厉声呵斥。
“你们退下。”陈琦婷手持一把折起的画扇,朝门外一指,禁军行礼后离开了。
陈琦婷示意魏凌来坐下,亲手斟茶推至魏凌来面前。
“魏司使可知?这茶需沸水三滚,方能逼出回甘——像极了您这样的边关悍将。”
这是北境特产的苦雪茶,魏凌来知其味,忆过往,自觉惭愧。
“殿下用心,罪臣受宠若惊。”魏凌来紧握茶杯,“灵泉县失守,罪臣难逃其咎。实在担不起‘悍将’之称。”
“天乾元年冬,朔关道大雪,白忠将军率两万忠月军死守镇北关,人称‘雪原之战’……魏大人,那一战,你也在吧?”
魏凌来瞳孔微缩,指节下意识攥紧——那是他一生最惨烈也最骄傲的战役。
记忆闪回。
北蛮大周铁骑如黑潮压境,白忠立于城头,撕毁朝廷“弃关南撤”的诏令。
魏凌来率八百骑射营迂回敌后,箭囊射空后以断矛为兵,战马累毙便步战冲锋。
白忠亲擂战鼓,身中十七箭仍不退,最终以火油焚毁冰桥,断大周退路。
魏凌来一箭射穿大周先锋将咽喉,箭矢余势钉入军旗,旗面“周”字裂为两半。
可换来的呢?
朝廷以“违抗军令”问罪白忠,却在其死后追封虚衔。
忠月军残部被拆散,魏凌来因战功突出,调为灵泉县司使,解了兵权。
“白将军的忠月军……本宫一直觉得可惜。”
陈琦婷从袖中取出一枚锈蚀的箭簇,这是当年魏凌来射裂周旗的遗物。
“本宫十二岁时,曾随父皇犒军,亲眼见你这一箭——从那时起,我便知道谁是真正的英雄。”
魏凌来眼眶微红,手中茶杯咔嚓一声,尽碎。
陈琦婷满意微笑,推出一张调令,“本宫府下多有忠君报国的能人异士,目前尚缺翊军都尉一职,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魏凌来沉默许久,突然冷笑掷还箭簇。
他撕碎调令,纸屑飘落,烛火照亮他眸中血丝。
“忠月军骨血早埋进朔关冻土——现在活着的,只是灵泉县一条看门老狗。殿下折煞罪臣了!”
门外禁军听到动静,立马冲了进来,把魏凌来死死摁住,拖着走向门外。
魏凌来起身离去时,丢下一句:
“对了,您父皇当年赐的‘忠烈’匾……白将军灵柩路过京师时,被拦在城外三日——因嫌晦气!”
陈琦婷微叹一声,默默拾起箭簇,摩挲着喃喃自语:
“原来这江山……早就烂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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